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沈建辛携着妻女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时隔多年回到家乡,很多已是物是人非。
那栋安静的楼房,在街道上很是突出。虽然装饰得美观,彰显富贵大气,可是冷冷清清的。
小女儿沈馨荷一路上都在嫌弃这小城市的环境有多差,回到这里更是耍起了娇生惯养的性子,妻子则在小声地安抚她逐渐暴躁的情绪。
沈建辛心里哀叹一声,觉得自己太过失败。大女儿不愿意待见他,小女儿娇生惯养。
在门口乘凉的邻居老伯认出了沈建辛,颤巍巍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建辛,好多年不见,你都有出息了啊。你爸妈泉下有知该多高兴,可惜他们看不到你这么光鲜亮丽的模样了。”
老伯很是遗憾,浑浊黯淡的眼睛里尽是悲伤。
“叔,馨宁在家吗?”
沈建辛现在最担心的是他的大女儿,她一个人孤独地过了十几年,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爷爷奶奶先后去世。
作为儿子,他真是不孝,对父母的孝顺竟比不上女儿的一星半点。子欲养,而亲不待。
“能不在吗,你妈昨天去世后她就没出过房子。现在也不知怎样了,真让人担心,就怕那孩子想不通随她奶奶去了……”
沈建辛一惊,顾不得妻女,丢下行李慌忙向家跑去。
在此之前,沈馨宁一个人在房间里守着奶奶的遗体已经一天一夜。
听到楼下大门传来声响,她纹丝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床上奶奶安详的面容。
沈建辛一进房门就看到女儿失魂落魄地坐在母亲的床边,整个人浑浑噩噩,精神萎靡。
再看床上已穿上寿衣早已冰冷僵硬的母亲,沈建辛不禁悲从中来,跪在床前失声痛哭。
“妈,是儿子不孝,儿子来晚了!”
张静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是不忍地别过头,眼睛含泪,低声抽泣。
她虽然不喜欢沈馨宁这个继女,但是婆婆待她挺好的。即使多年不回家,婆婆也会时不时问候她,还会寄很多家里的农产品给她吃。
所以得知婆婆去世,她也顾不得工作和丈夫连夜赶了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沈馨宁同父异母的妹妹沈馨荷不敢走进奶奶的房间,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害怕得东张西望,更不敢看墙上爷爷的遗照。www.sxynkj.ċöm
她现在心里窝着火,很不高兴母亲为什么把她带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
她和爷爷奶奶都没见过几次面,自然没什么感情,所以来不来送最后一程她觉得都无所谓。爷爷奶奶天上有灵,也不会怪罪她的。
最关键的是,她十分讨厌沈馨宁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那是一种不可抑制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讨厌。
明明自己才是更优秀的女儿,可是在父亲眼里她都得靠边站。
啧,真是没天理!
沈建辛和张静忙着处理母亲的后事,给奶奶上完香后沈馨宁就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
她的眼睛已经干涸得流不出眼泪,酸涩得发痛。想起奶奶过世时和她说的话,她又痛心疾首。
奶奶跟她道歉,说不能再陪她了,以后的路她只能自己走了。
直到最后,她还是那么让奶奶操心,放心不下。
沈馨宁强忍着心里的悲痛,在奶奶寿终正寝后一个人默默地帮奶奶擦了身。又拿出那套奶奶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寿衣帮她整齐地穿上,然后才请邻居帮忙联系人准备后事。
她从没想过要父亲回来扶灵送终,因为他不配。
邻居瞧出了她想一人承担,不忍心才通知了沈建辛。
直到一切准备妥当,奶奶是真的叫不醒了,是真的彻底永远离开她了,沈馨宁才接受事实放声痛哭。
哭了整整一夜,也不吃不喝守了整整一夜。想起自己悲惨的人生,沈馨宁咒骂上天对她不公。
母亲离开那年,沈馨宁才五岁,父亲在外面有了家从此很少回来。
以后的每个月,就只有越来越高的生活费打到她的银行卡上,就连节假日她都见不了父亲。
在她最需要父亲的时候,父亲扔下她不管不顾就是十几年。
从沈建辛离开的那一年起,沈馨宁就当自己没了父亲,觉得她的父亲也死了,她从此恨透了这个无用的抛妻弃子的男人。
沈馨宁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爷爷奶奶把她失去的父爱母爱都给足了她。
父亲寄回来的每一笔钱他们都省吃俭用留下大部分存着留给她,就怕他们走后没人照顾她。
爷爷奶奶为沈馨宁铺好了后路,可她来不及尽孝爷爷就去世了,现在奶奶也不在了。
这个越来越冷的房子,终究只剩下她一个人。从此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两个老人的遗产全都留给了沈馨宁,沈建辛和张静没有意见。这是老人的意愿,况且他们也没资格继承。
张静更是不在意这一点家产,留给谁她都无所谓。
“馨宁,奶奶已经安葬了。你跟爸爸走吧,以后爸爸照顾你。”
“什么?爸爸,你让她和我们一起住吗?”
“我不要!”
面对沈建辛的打算,沈馨荷第一个强烈反对。她失控了一般暴跳如雷,完全不给面子。
“馨荷,乱说什么,你姐姐不跟着我们还能跟着谁,不准你这么没大没小!”
张静连忙推了推女儿,示意她别这么说话,成何体统。
沈馨荷瘪瘪嘴,也看到沈建辛脸色黑了,不敢再造次。她狠狠剜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沈馨宁,很是不情愿地坐下。
“买个房子给她自己住不就好了吗,干嘛和我们住,和她又不熟!”沈馨荷还是不怕死,嘀咕了一句。
“馨荷,不准这么放肆!”
沈建辛生气了,张静也是很不高兴地又推了推沈馨荷,用眼神示意她闭嘴。这个节骨眼上,她闹脾气实在很不敬。
“馨荷,奶奶尸骨未寒,你这么没大没小,可有把奶奶放在眼里?”
“……”
沈馨荷自知理亏,又心里害怕,最后不出声了,独自生着闷气。
张静无语地戳了一下沈馨荷的太阳穴,责怪她不分场合任性。
她看了看始终一言不发的沈馨宁,微微笑道:“馨宁,阿姨尊重你的想法。你怎么打算,阿姨都不会有意见的。”
三人或真或假的话语让沈馨宁不由得在心里嗤笑,毕竟现在她成了烫手山芋,在另一个家里她才是外人。
不过,既然他们都这么假惺惺地装热情,她又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张静在暗示她识趣做人,但想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手,沈馨宁就不打算遂了她的意。
沈馨宁抬起头,看着沈建辛,直接无视了张静母女。
“我会跟你们走,但是要等这个学期结束,我要为奶奶守孝三个月。”
“好,爸爸听你的,这段时间我在家陪你,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沈建辛欣慰地笑了,心花怒放,觉得终于可以好好补偿这个女儿了。
这些年他有太多的苦衷,逼不得已才一直对沈馨宁不管不问。
张静脸色悻悻,没有说什么。就算接过去了,她也不会让沈馨宁留在家里太久。
等沈馨宁可以自力更生了,她自然会给她一套房子让她搬出去住,免得影响她的家庭幸福。
沈馨宁不喜欢她,她又不是第一次才知道。再者,这个孩子心里太阴暗,她控制不了的。
夜深人静,沈馨荷睡得正熟,一道阴影慢慢地笼罩了她。
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慢慢地伸向了沈馨荷脆弱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能要了她的命。
沈馨荷美梦正好,突然感到脖子上冷冰冰的,吓得猛睁开眼。
然后她就发现一把水果刀正横在她的脖子间,只要她一动,那刀刃便会立即划破她的喉咙。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跑进来的月光淡淡地铺满了房间,也照亮了伏在她上方的沈馨宁狰狞的面容。
她阴恻恻地盯着沈馨荷笑,就像恐怖电影里突然出现在玻璃窗上的一张惨白的鬼脸。
沈馨荷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差魂飞魄散了。
“你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她吓得声音都哑了,恐慌万状地想要退后,却一头抵在了床头,无路可退。
她不敢乱动,双手抓紧了被单,僵直了整个身体,就怕那把锋利的刀在不经意间就捅了她。
她想大声呼救,但又怕沈馨宁发狂,所以动都不敢动,浑身颤抖不止。
沈馨宁逼近她,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很是恐怖。看着沈馨荷惶恐不安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条在砧板上的鱼,不知生死。
“我想试试这把刀锋不锋利,把你的脖子借给我用用吧。”
沈馨荷慌了,呼吸都变得急促,极力往后仰着头,却是胆大的警告她。
“沈馨宁我警告你,你别乱来,不然我妈不会放过你的!”
沈馨宁的笑意更深了,阴测测道:“好啊,那就来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妈来得快。”
“别别别!”
沈馨荷急白了一张脸,就怕她来真的。
因为她感觉到脖子的皮肤隐隐有些痛,好像那把刀正在割她脖子上的皮。
恐惧的泪水从她眼角滚落,沈馨荷带着哭腔道:“你到底想怎样?”
“没有啊,你是我妹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以后我们要一起生活了,你要小心哦。”
沈馨宁阴森森地勾起唇角,不缓不慢地把刀沿着沈馨荷修长的脖颈线一点点往上移。
来到面部时,她一下一下拍打着沈馨荷的两颊,好像在打量哪个部位下手会更好。
“妹妹啊,你姐姐我不是一个好人。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以后对我尊重点,再让我听到今天那些话,我可以保证,这把刀下次就会插入你的心脏哦。”
拿开了刀,沈馨宁也离开了她的床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一切都突然得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沈馨荷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睡衣和枕头都湿透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抱着被子缩进了床的一角,没有了任何睡意。
沈馨荷死死地盯着沈馨宁躺下的背影,生怕她又突然起来。
刚才她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仿佛做了一个真实的噩梦,沈馨宁的阴狠让她瑟瑟发抖。
妈妈说得没错,这个人是个疯子,跟她母亲一样,都是神经病!
沈馨荷现在不敢再对沈馨宁有什么想法,就怕她报复。但是她绝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和这个疯子同住屋檐下。
她要和妈妈想办法,尽早送她走人。不然,她就没得安生了。sxynkj.ċöm
沈馨宁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附近的人都知道。
很多时候她会突然发疯,但是从来不会做什么伤害人的事情。
她的病况日益恶化,在沈建辛受不了离家打工后更是糟糕。
她有时候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有时候会盯着某一处发呆,有时候也会发疯骂人,但更多时候是搂着沈馨宁一整天不说话。
她的死亡是个意外,也许是她也受不了自己每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受不了每天都在崩溃中度过。所以撞了车,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沈馨宁觉得母亲是个不好的妻子,也是个不称职的儿媳妇,但是个好母亲。
母亲很爱她,爱到哪怕神志不清也不会忘记她。
在母亲死后,沈馨宁见到了很久不见的父亲。
父亲想把她带走,可是她无情地拒绝了,从此便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认识萧崖天后,沈馨宁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所以她像爬山虎一样紧紧缠着这棵大树,想要据为己有一辈子。
她变得敏感,变得自私,变得多疑,谁靠近萧崖天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她恨透了那个突然出现在萧崖天身边的女孩。
南若邻出现后,沈馨宁世界里唯一的光就消失了。
母亲死了,爷爷奶奶死了,萧崖天也离开她了。
她在乎的所有人都被夺走了,沈馨宁的世界分崩离析,粉碎得再也组装不起来。
慢慢的,她的心被恶魔支配,她要疯狂地报复那些夺走她珍视之人的每一个人,也永远不会原谅那些把她丢在黑暗里的人。
明明她也想要幸福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奶奶的后事结束后第三天,张静和沈馨荷便要离开了。
她的工作已经堆积如山,沈馨荷更是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光是与沈馨宁对视她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她怕再待下去自己命都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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