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宁更气了，“你在外头对旁人点头哈腰从来不说重话，也就只敢窝里横！我真是多管闲事！以后你独自应付他们去！”
末了随手抄起榻上的枕头要扔他，不小心左脚绊右脚，身形晃晃悠悠。
顾书泽眼疾手快地接住她，“你看看你，差点损敌为零自伤八百……”
触及少女泛红的眼眶，顾书泽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叹了口气，抱着她坐到美人榻上，“别生气了，本宫又不喜欢她，被她碰到本宫还觉得晦气呢。”
周知宁带着哭腔，“我碰了你你不也觉晦气。”
“谁说的？”顾书泽胳膊紧了紧，“本宫现在抱着你感觉挺好的。”
“……”www.sxynkj.ċöm
少女十分委屈，“你不是看我从启隆来的并非你们南离人，故而排斥我？”
“没有，你瞧见东宫上上下下，哪个没受本宫排斥？”
“所以你就是排斥我！”
顾书泽一噎，挠了挠头，“一开始，本宫与你素不相识，陡然接到圣旨说要娶你为太子妃……本宫不乐意呗。”
“说得好像我乐意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来似的。”周知宁抹抹眼角，从他怀里起开，并且离得很远，“你们都欺负我是外面来的人。”
南离君上有古怪，大臣们也古怪，他们对待太子的态度更古怪！
便没见过说话份量还比不上芝麻官的太子！
若这是君上对太子的磨练……周知宁还是不怎么能理解。
她素来坚强，这回是感觉受了大委屈，一时没绷住。
顾书泽心念微动，无论如何，旻阳公主只是个小姑娘，第一次离家便与家人相隔甚远，难免脆弱。
可她大约不想丢了启隆的脸面，使劲忍着不哭。
他心底塌陷了一块，倾身贴了贴她的脸颊，“先前是本宫不对，本宫道歉，你别伤心了，嗯？”
周知宁毫无防备，温软触感一触即离，过了会她回过神，一手抓住棉花塞的枕头，“登徒子！”
好么，终究躲不过枕头攻击。
……
顾书泽回去仔细想了想，他确实喜欢周知宁的性格，蛮好玩儿的，也查清她并不是受父皇之命约束监视他的人。
两国联姻，她同样没有话语权，又不像卫侧妃，指望踩着他往上爬。
启隆京城山高水远，她也算没有靠山。
他们不过是，相似的可怜人。
顾书泽琢磨起给人家赔罪。
虽然这太子当的不过是个傀儡，可他想讨好周知宁，那是没人阻拦的。
周知宁懒得搭理他，他索性用上十八般武艺，爬床这不算招术的招都使出来了。
少女冷漠脸，“你做什么？”
顾书泽迟疑道：“投怀送抱？”
“……”
在顾书泽的死缠烂打下，周知宁总归没招架得住。
他们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发现自己有喜时，周知宁原先特别高兴，眨眼间一道晴天霹雳降下来——
顾楚岩命人送了一碗汤药让她落胎。
因为周知宁怀着孩子，他不宜施展起死回生术，所以孩子不能留。
周知宁与顾书泽尚且不明内情。然而顾书泽被叫去了御书房，三名公公站在周知宁面前，逼迫她喝掉汤药。
她别无选择。
顾书泽被放出来的时候，如同行尸走肉。
回想这些时日，和宁宁相处的幸福就像是偷来的。
自此，顾书泽再想见周知宁，必有顾楚岩的心腹盯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想，他一个人可以忍辱负重慢慢来，但不能连妻子孩子都保不住。
他们已经没了一个孩子……
顾书泽加快谋划进度，又一次险些被顾楚岩发觉，不得不弄伤自己示弱。
防止计划不成，又连累了宁宁。
可是这时，顾楚岩光明正大截走了周知宁。
……
周知宁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一片郁郁葱葱。
她没个准备，直挺挺地从树上往下掉，快摔在地上的时候本能地挥动起翅膀。壹趣妏敩
翅膀？！
看着自己褐色的羽毛，她认知崩塌——难不成这是场梦？！
周知宁尝试着往高处飞，发现仍置身皇宫，心怀迷茫地飞向东宫，期望快点从“梦”里醒来。
但它不是梦。
亲眼目睹书泽躲在枝叶掩翳的参天大树上攥着她送他的荷包哭，周知宁便确定了，这不是一场梦。
她真的变成了鸟。
顾书泽察觉到一旁的动静，警惕地藏起荷包眼刀子甩过来，“谁？”
周知宁想说，书泽是我，宁宁啊。
但她说不出话，开口便是鸟啼。
原来是只杜鹃鸟，而且它还不怕生，眼睛透亮地瞅着他，似乎要与他对话。
顾书泽低头时一滴眼泪滑落，悄然离开此地。
周知宁沮丧地站在树枝上，尽管不明白自己为何变为了鸟儿，不过如今更方便跟着书泽。
于是她看到他更多更全面的经历，原本知道他很难，却不知那么难。
他身上上了无数把枷锁，最快乐的时候，大抵是与她躲在被窝闲谈吧。
这条路很难走，前二十年他走得稳稳当当，由于失去她的音讯，他乱了阵脚，几次涉险。
周知宁心惊肉跳，恨不能提醒他不要急切万事小心为上，而当她生辰那日，书泽又藏在树枝间痛哭。
她崩溃了。
人的心能伤到什么地步？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不曾与他相爱，那样他也不会痛苦了。
顾书泽发现这只眼熟的杜鹃鸟似乎用哀伤的眼神望着他，不由得愣神。
好像宁宁看他的样子……
他犹豫着伸出手，见鸟儿没飞走，便大胆摸了摸它。
“你啊。”顾书泽嗓音沙哑，“与本宫倒是有缘，可惜本宫……恐怕护不住你，不然便将你带回去养了。”
恐怕护不住你。
说得自嘲又悲伤。
周知宁想，鸟儿会流眼泪吗？为什么她的视野模糊了。
近来宫里有人捉鸟，周知宁没敢往外飞，万一失去自由，只怕再也见不到书泽。
她躲着藏着，夜里才悄悄去看他一眼。
等啊等，顾楚岩竟偷偷拐来姨母家的姐姐云窈杳，所幸这疯子很快自食恶果。
周知宁跟随书泽送云窈杳等人及她的身体离开南离，看他与人搏斗，看他一点点夺回属于他的尊贵和荣耀。
启隆来了一封信，她看到书泽坐在尚不稳定的皇城内，一字一句读完信，颤巍巍地抬眸看向她。
他不可思议，又满怀期待和紧张，“宁宁？”
杜鹃鸟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啄了两下他的膝盖。
【以后我们俩要是闹别扭了，不好意思开口，那便敲两下门，就当是和好的暗号！】
【行！】
一瞬间，顾书泽泪如雨下。
……
顾书泽前来启隆接周知宁这日，也是个阴雨天。
细雨绵绵，爱人抹去了汗水与血泪，跋涉了万水千山，撑着伞站到她面前。
周知宁牵起嘴角，眼中晶莹闪烁，想念如浪潮淹没心头，故作轻描淡写，“好久不见。”
他也笑，“好久不见。”
以后，再不会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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