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不是灰尘噎人的气息,而是类似于人间火药的味道。
他目光在屋内左右横扫,便看到堆在床边的好几个木箱,每一个木箱都有人膝盖这么高,而在木箱上有一个绣着牡丹的粗布荷包。
放在床边,说明对茶九白还是比较重要的。
因为是她的东西,所以他想知道这是什么。
只有再看到有她气息的物件时,他一个漏了空洞的心脏才能有一刻钟的缓和。
他多么渴望她能够留一些东西给他。
什么都好,哪怕是她梳洗用的发梳。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荷包,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荷包里装着的是几块碎银。
苏北尘通红的眼眶又无故潮湿了,这是她去跟凡人赌赢来的。
他将荷包塞进离胸口最近的衣服内侧口袋。
又拆开木箱,木箱里的东西又用防潮的纸细心地隔着,但纸上写着了:烟花。
他对凡间的东西了解甚少。
只知烟花是一种逢年过节时,才会有的娱乐物品。
她是喜欢热闹的。
原来,她拿着碎银去买了这些东西。
苏北尘眼底一片荒芜,长满了野草,他将烟花放入乾坤袋后摇摇晃晃地坐到了桌前。
桌前摆着一碗面,苏北尘以为是她往日没吃完的东西,面已经腐朽发黑完全坏掉了。
【生辰快乐】
面上铺的四个字眼,已经因为缩水而蜷缩成一起了。
生辰。
谁的生辰。
是她的生辰么。
苏北尘坐在桌边忽然觉得衣裳太过脏乱,于是用手捋了捋衣裳的褶皱,才满意地拿起筷子。
却在触碰到筷子的一刹那,脑海晃过一张笑盈盈的小脸。
小茶妖勤劳干练地挽着两臂的衣袖,脸上还沾着面粉跟个小花猫一样,小心翼翼地在胡萝卜上一刀刀切下【生辰快乐】的字样。
最后大功告成地神气叉腰,美滋滋地自言自语:
【外面的明灯还有烟花,最后再加上这碗长寿面,这场生辰庆祝万无一失!】
【我绝对是唯一一个能陪仙君过生辰的人!他要感动死吧~】
【也不知道仙君是不是还生我气呢,该怎么哄他啊,唉……】
自言自语过后,她又满脸愁容地坐在他如今坐的这个位置,嘟囔:【早知道,那天就不故意气他了。】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色彩开始褪去,苏北尘慌了一瞬,伸手就要去抓脑嗨中的人影。
但往前伸出的手还是抓了个空。
借物感知,是他的一个被动技能,只有当他在较为强烈渴望知道一样未知事物背后的成因时,才会触发。
正如刚刚那样。
苏北尘跌跌撞撞跑开桌子,他又同样的方法紧皱着眉头将手放在烟花箱子上。
小茶妖拍拍膝盖上的灰,抱着一摞烟花木箱,豪气地把碎银往桌上一拍:
【老板!买单!】
苏北尘又从乾坤袋中拿出那盏红色明灯。
这次的画面是堆满整个小屋的纸明灯,小茶妖坐在地上疲惫地伸着懒腰:
【为了做这堆明灯,老子手指都要掐冒烟了,他要是还不感动,天王老子来了都没办法了。】
所以……那夜那些明灯都是…她做的……
因为他的生辰……
那夜,本该是她为他准备的一场生辰惊喜,她当时如此多日往返人间,根本不是腻味了孤云峰的枯燥乏味,而是——
为了去他的宫观收集百姓祈愿……
十个祈愿一盏灯,她究竟跑了九州大陆多少多少地方。
又究竟跑了多远,才得知的他的故乡。
而他做了什么。
心口的残缺被一只手彻底撕开,裂成了两半,正如当初他亲手撕开她的灵魂那种彻骨的疼痛。
苏北尘摇摇欲坠地坐回桌边,忽然抓起筷子往嘴里塞那碗已经腐烂的长寿面。
不,已经不是一碗面了。
狗都不吃这种臭烂的东西。
但苏北尘吃。
这是她亲手做给他的面。
他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吃的长寿面,是他过的,最好的生辰。
他将【生辰快乐】那四个萝卜干挑出来,用一个紫檀木雕花嵌珠木盒藏好存进乾坤袋里。
吃着吃着,苏北尘攥着手里的竹箸,忽然笑了,嘴里黑腐的面条仍有发出臭味。
堂堂无双战神大人,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跟疯子没有两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这就是痛极必反。
这世上终于,终于…又没有他能在乎的东西了……
她的出现是天道给他的救赎,还是给他提出的又一道考验。
他不知道。
吃完面后,苏北尘迟缓地躺在屋顶上,八百年的时光终于在这一刻给他的举止染上了垂暮之人倾颓。
明朗的阳光依旧愿意洒在他身上,只是他抬手遮住了,他不愿再让它照在他的脸上了。壹趣妏敩
苏北尘无数次回去仙都找茶九白,但他连她的尸首都没找到。
残魂归还本体后,仙都九千人都恢复了正常,为了感恩战神,他们专门为他铸造了一座纯金的宫观,香火鼎盛。
六界和平无事,人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战神的神剑九渊再也没出过一次鞘。
但是孤云峰众人皆知,师尊闲暇时,口里会常念着一句无头无尾的诗:
“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
————
三十年后,魔殿——
床幔包围中的由金玉镶嵌的大床上,床上的人儿突然大喘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而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环顾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装横场景,鬼卿怀疑自己已经换了另一个崭新世界。
鬼卿:【艹?】
系统:【!!】
鬼卿:【上个世界失败了?】
系统直接泪奔了:【大人!!!您终于醒了,三十年啊,三十年!!!我孤苦伶仃一人在空间独守黑屏幕三十年啊!!】
三十年……
鬼卿记忆还恍惚无法切换,她脑子里仍然是苏北尘撕碎她魂魄后,决绝离去的背影。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果然刀口已经只剩下一条疤痕了。
鬼卿:【这是哪儿?】
系统:【呜呜呜……大人,这是魔族魔殿,当初您的寝宫。】
鬼卿皱眉:【本座怎么会在这儿?】
系统:【是右护法大人当时在仙都感应到了魔尊大人的强烈气息,于是就赶过去寻找魔尊,魔尊没有找到却一眼看到了大人您,就立即将您带回来了。】
鬼卿:【那本座如今——】
话说了一半,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沾满血腥气息的黑袍身影跌进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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