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一路上很热情,得知黄晨宁第一次来战区,不住的给他介绍风土人情,顺带把各部之间的矛盾恩怨也叨叨了一通。在没有快速路和高速路的四十年代,行走在恩施的山路上很容易消磨时光,谈笑间已经把夕阳甩在了背后。
原陆战连那批老人回国走一圈的并不多,不少人心理上觉得回去睹物思人更勾起思乡之情或不慎说走嘴给队伍惹来麻烦,而在南洋总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盼着以后能堂堂之身回国放心大胆的走。黄晨宁就是不住嘱咐自己注意环境变了,听着听着心态也放松开,跟李诚点根烟,回答他对南洋的好奇。
这批人里没有李诚认识的官兵,但他明显的感觉出跟其他队伍的不同,即便与胡琏的嫡系比,那种气质上也要压过去。李诚说不出气质这个词,就觉得胡琏的兵是约束住了,可撒出来就是一群寇,陆战队则像一块钢,以前只有在炮艇上见过那种整齐划一团结协作的态势,只可惜如今只剩几艘改装艇还都在重庆万州那边。
一直到营地,卡车后车厢里的人也没几句闲话,口令声声中各班重整队伍等候下一步安排。壹趣妏敩
李诚赶紧跟营地汇报,招呼人把大伙带进去吃饭。眼下战乱伙食上比较简单,但鱼米不缺,相比条件艰苦的华北,依然大碗管饱,布雷队特地关照远道而来的弟兄,一个班可以分一条鱼一只鸭子,配上鲊广椒、豆干,酸辣适口的饭菜让每个人都吃的开心。
军官们都集中在一个屋里,放开肚皮吃喝,一路上都颠坏了此时味蕾被充分挑逗了起来。李诚抱来一坛米酒,想给黄晨宁等军官接风,马上被他摁住。
“这情我领了,等打胜了一定要跟兄弟痛饮,只是大战在即上下所有人都看着呢,先放在这儿,让它变成庆功酒,咱们来个一醉方休。”黄晨宁拍着泥封的坛口,说的很是诚恳。
“那行,既然长官发话,那下官就等着给长官和弟兄们庆功,哈哈,多吃一碗总行了吧。”李诚被他打动不再坚持,抢过他粗瓷碗去盛饭。
二十分钟后,大家水足饭饱,黄晨宁看下表想集合队伍继续赶路,李诚一听直拍大腿说道:“哎呀黄长官,你带兄弟们不远**来支援,一路没休息已经很过意不去。让弟兄们好好睡一宿吧,往前走真没能睡开这么多人的地方。在山道上万一下场雨得不偿失,咱们明天早点走不就得了。”
黄晨宁想想也是,叹口气说:“也行,那就5点起来,5点半出发,各连点检装备,抓紧时间休息。”
淳朴,当亲兄弟一样,黄晨宁躺在垫着稻草的木板床上对李诚充满了谢意,刚才他在各连忙前忙后,笑容里透着亲切。瞅着窗户外的繁星点点,眼皮很快沉重起来。
只觉眼睛一闭一睁,闹钟就响了起来,黄晨宁一骨碌起来披衣起床,把行军毯一卷,背着冲锋枪出门。外边各连排开始集合了,官兵们没有嘈杂的声音,只有坨坨的脚步声。
随着连队集合完毕,连长们报数完毕,黄晨宁简短下令:出发!
李诚经过半天一夜的接触,对精锐有了新的认知,说话间不知不觉带上了一层由衷的敬意。
队伍行进的很快,中午更没生火做饭,李诚吃着午餐肉罐头和饼干赞不绝口,黄晨宁心说你天天干吃这些玩意保险不这么说了,国人的dna也是会把午餐肉各种加工才香啊。
经过一天的急行军,晚间终于到了炮台,车还好说,牲畜一个个累的直喘。人把装备放车上,路不好走时候也是连跑带颠,顺当时候才坐车,一天下来衣服都湿透。
炮台总指挥上校孙锦盛得报,亲自挑着马灯出来表示欢迎,一看这批人的状态心里马上有了判断:“不错!他们能打。”
“哈哈哈,黄营长和诸位弟兄不远**支援炮台,一路辛苦,我打心眼里感激陈**和赵师长,给我炮台送来了天兵天将,啊哈哈。”孙锦盛边说边打量着一众官兵,露出满意的微笑:“诸位弟兄一路急行军都累坏了吧,传令下去一定要让弟兄们吃饱吃喝。走,黄营长,给你接风洗尘。”
“孙长官太客气了,抗战卫国是我们的本职,我们吃饱肚子就行,不用劳烦长官如此。。。”黄晨宁客套着想推辞。但炮台其他军官哪里肯让,拉着队伍里的军官们前去战地饭堂。
炮台欢迎仪式简单却隆重,孙锦盛此前得到南洋舰司关照,获得了陆战队自用的105榴弹炮,虽然因为运力受限驼峰航线气候条件复杂,中途飞机失事只运抵5门,炮弹也只有300余发,但对整个炮台来说可谓如虎添翼。整个六战区各军都盯着105榴弹炮想借去支援,若不是防守长江天险任务重要,只怕也扛不住来自战区司令部的命令。
饶是如此,其他部队有难也不能见死不救,发动炮击打出去了100发炮弹,给了日军沉重打击,瓦解了两次重量级进攻,在几处阵地岌岌可危的时候保住了阵地。已经成为了日军眼中钉肉中刺,近日连续出动飞机侦查想摧毁炮兵阵地。炮台官兵仗着地形熟悉,制造了假阵地还将火炮隐蔽的严实,电报和通讯中放出风105炮遭受严重损失,加之这两天未发一炮,让日军半信半疑。
除此之外,南洋那边还支援给他们一批水冷机枪,比起过去有了相当改善,故而对黄晨宁他们百般热情,若不是怕饮酒误事要担军法,孙锦盛绝对给他们先来上一坛子。
黄晨宁盛情难却喝了一小碗米酒,然后让勤务兵把南洋产的一些烟和罐头食品搬来一箱,气氛更加融洽。
晚饭过后,孙锦盛邀他去喝茶休息,黄晨宁言明连日行军大家都比较累了,希望安排好宿营地,大家洗衣服洗澡赶紧休息,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
孙锦盛官场沉浮已久,看出年轻的营长依然满怀热忱,心中可惜可叹,只是当年那批战友大多已经殉国,他心口一热,让军需官一定照顾好黄营长他们。
军需官韩畅还是按老规矩招待,带他们去了宿营地,方便第二天划分防区,席间已经和各连长认识,简单的介绍了近日战斗,总体给战友们的感官非常好。随后韩畅请他去自己“陋室”聊聊,衣服就交给他的勤务兵去洗。
黄晨宁一皱眉头,平日并不会如此,但转念想如果说自己来岂不是跟内地作风相悖,万一对方起了疑心不好解释,只好替换了衣服交给了韩畅的勤务兵。两人平级,于是互相推让着去了韩畅那里。
果然作为军需官条件要好一点,黄晨宁来的时候拿了条骆驼烟相,国内可当通货使,让韩畅只喊好兄弟就差亲一口了。亲自泡上壶信阳毛尖,有些献宝似的拿出一个木盒。
颇有些得意的说:“哎呀兄弟你送我洋烟,老哥我只能拿烟土招待。日后你立了战功回到南洋可别忘了老哥啊。”
黄晨宁脖子一伸,讶然道:“烟土?我还没见过这玩意,这这不就是毒药么。”
韩畅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复如常:“老弟我看你一身书生气,说话文绉绉的,不愧是南洋喝过洋墨水的。没错,这是毒药可也能活命,这战火连天的有一天没一天,缺医少药没它怎么活,挨上枪子抽一口能活着就不错了,毒不毒的打完仗再说,啊哈哈,对吧。”他说的已经够客气,还是看在同出一门前来支援的份上。
黄晨宁脑海中不时闪现出上学时课本上说的国军身上两杆枪之类的话,哪怕在锡兰接触的一些老兵身上都有点臭毛病,凡是有烟瘾的都送去医院治疗,同时也明白眼下还没到根除的时候,强笑了下说:“老哥说的是,我还年轻历练少,不好意思。好意我心领了,还是抽纸烟吧,初来乍到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适,还请多指点。”说着递上一根骆驼。
韩畅见他态度诚恳,也满意的接过点上,吐出口烟气说:“老弟能屈能伸,果然是人才,年轻人么心性最难历练,放心吧炮台有什么事包在我身上。”
黄晨宁心想,营里后勤转运还得靠他,这人当真得罪不得,能当军需官的必然有些背景,自己只是来支援的又不是要当炮台总指挥。
一壶茶喝完,两人很快热络起来,也不枉费那一条骆驼烟,韩畅将炮台大致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让黄晨宁脑中构建了脉络。不久黄晨宁也打起了哈欠,连声告辞。
天刚亮,黄晨宁被唤醒,原来炮台特地送来了早饭,孙锦盛也派人传来口信吃饱后去熟悉阵地,交接防区。
放下碗筷后,各连整顿队伍,为了保密特地换上了跟炮台官兵一致的军服。黄晨宁来到友军阵地上,先用望远镜观察了四周,准备与营长陶雷交接,该营官兵已经伤亡3成多,一直未能得到补充,作为防守炮台侧翼关键位置的主力,已经疲惫待整。从大局来讲,日军不愿跟炮台硬碰,尤其得知有了榴弹炮加强后,需要扫清周围国军步兵师这些障碍,到时候炮台必然孤立无援,正因如此才让防守部队残喘至今。
黄晨宁心想只怕阵地结构都被日军摸透,何况还是这么老套的布设,自己必须重新部署。正在暗自盘算,陶雷带着部下疾步赶来。
“黄营长,刚才我检查了下各处战壕,连夜给你们重新加固了下,正好请你验收。往前的战斗就拜托各位弟兄了!”陶雷敬个礼说着,脸上也显出开心的样子,昨晚接触着他比较义气,说话直爽。
“没问题,感谢陶营长,有我们在阵地一寸也不会丢。”黄晨宁同样干脆利落,敬礼后两双手紧握了下。m.sxynkj.ċöm
按流程陶雷先带黄晨宁和连长们熟悉阵地,然后再分批移交,毕竟陆战队还没到齐。一行人正在战壕里行进,突然传来呜呜的破空声。
鬼子的炮弹转瞬及至,黄晨宁他们熟练地依地形做好防护姿势,脸上一片淡然,第一波炮弹落地后,已经判断出这里不是主攻阵地,趁着炮弹爆炸间隙,陶雷赶紧带他们回营部,省的被一锅端掉指挥中枢。
“陶营长,等炮击停了把伤亡最大的连阵地先交给我们,让弟兄们喘口气。”黄晨宁站在瞭望口张望着,营部地势略高倒是隐蔽在石缝间,上有突出的石崖可以避免炮弹打击,是个天然的好地方,从望远镜里远远看到日军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呈进攻态前进。
“这。。。那好吧,就有劳各位了,打完了我请弟兄们喝酒。”陶雷犹豫了一下同意道。
黄晨宁心里笑了,喝酒的事已经好几波人承诺,能不能合在一处。
却听营副司大全慌乱的声音:“不好了,发现鬼子战车!1。2。3。。。一共6辆。”
陶雷终于色变,眼角抽搐几下,咬牙骂道:“狗日的小鬼子们,恨不得把他们沉江里喂鱼,通知二连准备派敢死队。把炸药包和手榴弹都给他们发下去。”
“是!”司营副答应一声,喊过几个兵要把营部角落里的装备搬走。
无非是集束手榴弹或者炸药包,让士兵们九死一生的往上冲,黄晨宁看他们视死如归的眼神,心口一疼差点落泪。
“陶营长,这次换我们来,我有办法对付他们这几个铁罐头。”黄晨宁抽动下鼻子,伸手拦住了司营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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