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一凡这些天一直暗中注意着情况,发现闻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找靳珩,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这个小弟被“抛弃”了,原本按捺着的恶意也蠢蠢欲动起来,准备伺机收拾靳珩。

  晚自习过后,外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潮湿且闷热,学生三三两两的从学校走出来,低声抱怨着糟糕的天气,靳珩撑着伞,混迹在人堆里,却也游离在人群之外。

  “靳珩!”

  颜娜忽然从后面小跑着跟了上来,有些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们”指的是徐猛和崇明的那些不良少年,但其中并不包括闻炎。

  靳珩微微抬起伞沿,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雨夜中显得有些朦胧不清,他不动声色略过在暗处盯梢的庞一凡等人,顿了顿,然后对颜娜缓缓摇头,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奇怪笑意:“不了,我自己回去。”

  颜娜点了点头:“好吧。”

  靳珩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独来独往的时候。颜娜见徐猛在路边等自己,拨开人群走了过去:“你傻啊,找个挡雨的地方等着呗,站路边干嘛。”

  徐猛把自己的伞撑在她头顶,顺便往后面看了眼:“靳珩呢?”

  颜娜:“他说今天自己走,不跟我们一起了。”

  徐猛想起闻炎的交待,抓了抓头发:“艹,闻炎还让我们送他回家来着,免得被不长眼的给欺负了。”

  颜娜对闻炎不算很了解,这段时间见他不怎么跟靳珩接触,也和别人一样,以为闻炎不管靳珩了:“他不是不跟靳珩玩吗,又让你们罩着他干嘛?”

  在这儿演八点档演狗血剧呢?

  徐猛也说不明白:“不清楚。”

  颜娜心想这两个人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心里好奇的跟有猫挠似的,目光不经意往靳珩离去的方向看了眼,却见庞一凡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不由得伸手拽了拽徐猛:“哎,你看。”

  徐猛抬眼:“怎么了?”

  颜娜指着庞一凡道:“他在班上经常欺负靳珩,现在偷偷跟在后面,是不是想套麻袋?”

  徐猛心想就那么几个破鱼烂虾,要不了几分钟就收拾了,对颜娜道:“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颜娜仿佛知悉他的想法,伸手拉住了徐猛:“你去干什么,打电话,让闻炎去。”

  她就不信了,这两个人得冷战到什么时候。

  ……

  雨势渐大,却没有带来丝毫凉爽,只让人觉得压抑憋闷,连气都喘不过来。靳珩走的地方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只有清冷的街道,在黑夜中无止尽的延长,一眼看不到尽头,雨丝斜斜飘过,在路灯的照耀下清晰分明。

  系统忍不住提醒道:你后面有人。

  靳珩:“我知道。”

  他转了转伞柄,旋出四溅的水花,心想到底还是要自己出手,虽然没有背后操控闻炎来的方便,但起码也有一个好处,毕竟别人动手,到底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来的解恨。

  靳珩似乎觉得时机成熟,终于顿住了脚步,他转身回头,身后空空荡荡,对空气出声道:“不打算出来吗,我已经快到家了。”

  雨声淅沥。

  过了大概那么十几秒的时间,旁边的巷口才终于走出一个人,穿着六中的校服,赫然是庞一凡,他大抵没想到靳珩会猜到他跟在后面,色有些惊疑不定,但片刻后就平静了下来。壹趣妏敩

  猜到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只能任他宰割。

  喜欢一个人也许需要理由,恨一个人却不需要,庞一凡一脚踢开旁边的易拉罐,见靳珩仍是那副平静至极的色,心中厌恶恼意更甚,嗤笑出声:“你觉得自己很厉害?”

  “你觉得考第一很了不起?”

  “天天摆着一张臭脸,你他妈的看不起谁呢?”

  庞一凡每说一句,就前进一步,最后把靳珩逼到了巷子里面,他干脆扔了伞,一把攥住靳珩的衣领想将他揍趴在地,熟料手腕却忽然传来一股剧痛,紧接着被人扼住咽喉死死抵在了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庞一凡只觉得肩胛骨都快裂了,他还未来得及痛呼,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暗沉翻涌的眼,耳畔响起低低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嘘”靳珩死死扼住他的咽喉,瓢泼大雨兜头浇下,顺着发梢滴落,却无损他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低声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他骨节分明的手隐隐浮现青筋,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庞一凡涨红了脸,双手死命挣扎扑腾,想掰开靳珩的手,然而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咽喉被扼住的感觉令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靳珩面无表情攥住庞一凡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然后淡淡阖目,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些许病态的快感,没有穷凶极恶,却让人从骨子里就觉得胆寒:“说吧,跟着我想干什么。”

  庞一凡被他掐着,根本说不出话,眼前的视线已经虚无起来,连挣扎都渐渐弱了下去。

  他跟着靳珩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想收拾他。

  系统在旁边急的团团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别别别,别把他打死了……

  靳珩把庞一凡的脸按在粗糙冰冷的墙面上,然后攥住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见血了也未停手,闻言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但他现在还没死。”

  真死了他也不怕。

  靳珩前世的记忆又不可抑制的翻涌了起来,他恨且绝望,任由雨水浇透全身,像从河里爬出的水鬼,想起这些人辱骂他过世的母亲,想起这些人将他关在厕所,想起这些人的勒索与殴打,只觉得有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倏的捏碎。

  “知道吗?我只是想好好上学而已。”

  靳珩睨着庞一凡狼狈的样子,继而将他的头用力撞在墙上,有某样鲜红的液体淌了出来,自说自话:“但是你们……”

  但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

  高中才三年而已,短短三年的霸凌,直接毁了靳珩的后半生,他该怎么走出来?谁又能将他带出来?

  无论是庞一凡,还是蒋少龙,对他们来说,靳珩只是一只小小的、好欺负的蝼蚁,他们高兴了欺负两下,不高兴了也可以欺负两下,然后等毕业了,就将所有的恶事抛之脑后,再无瓜葛。

  他们杀了人,他们手上都沾着血,却一边穿着校服上学,一边做着刽子手的勾当。

  但那些被他们欺负过的人呢,后半辈,又该怎么办?

  谁能将谁带出泥泞?

  “吱呀!”

  巷口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摩托车轰鸣声,紧接着是极速刹车导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靳珩的动作也因此停顿下来,他抬眼看向巷口,不知想起什么,缓缓松开了庞一凡。

  后者如蒙大赦,靠着墙一个劲咳嗽,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然而还没等庞一凡缓过劲来,他的后衣领忽然被人一把攥住,紧接着脸上挨了一拳,被人揍倒在地。

  “我去你妈的!”

  来者声音阴沉,夹杂着暴怒,酒红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黑色的上衣紧贴在身上,依稀可窥见劲瘦精壮的身形,赫然是闻炎。

  他收到徐猛的消息,骑着车一路从学校找到靳珩家里,途中发现路边有散落的雨伞和书包,走进巷口一看,这才发现是庞一凡和靳珩,当下想也不想,直接把人揍翻在地。

  因为徐猛原话是这么说的:“六班有个叫庞一凡的好像要收拾靳珩,放学的时候在后面一直跟踪他,估计要套麻袋,你要去就赶紧去,我这边抽不开身。”

  先入为主的观念很重要,在闻炎的认知中,从来只有靳珩被人欺负的份,没有靳珩欺负别人的份,于是庞一凡刚刚被靳珩暴揍的伤还没好,就又挨了闻炎一顿毒打。

  系统在暗处悄悄松了口气,庞一凡终于得救了,闻炎再不来,他就要被靳珩打死了。

  闻炎将庞一凡死死抵在墙上,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滚落,愈显凌厉,眯眼冷声道:“你连老的人都敢欺负?”

  如果有必要,庞一凡现在可以当场跪下来痛哭求饶,听见闻炎阴冷的声音,他慌的脸色煞白,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没……我没欺负他……”

  起码今天没有,真的没有。

  闻炎不信他的话,但现在显然不是处理庞一凡的时候,往他肚上狠狠揍了一拳,然后一把将人踹出去,冷声道:“滚!”

  庞一凡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字也能如闻天籁,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跑离了小巷,生怕再慢一秒闻炎就会反悔似的,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闻炎这才看向靳珩。

  雨季的水泥墙斑驳脏乱,靳珩就静静的立在巷口深处,衣襟上沾着些许星星点点的血渍,仿佛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斗,却无损他身上近乎冷漠的干净。

  这是他们自上次那个糊里糊涂的吻后,第一次见面,闻炎刻意躲了靳珩很久,心里乱糟糟的,没有任何头绪,避而不见是他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却没想到会害了靳珩,让别人以为他没了靠山。

  闻炎想上前看看靳珩是否受伤,但想起上次的事,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你没事吧。”

  靳珩闻言,在雨幕中缓缓抬起头,干净的校服和灰白破旧的墙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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