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父亲,母亲,迟迟这个丫头回来了!”易子恒朝主座上的家长们行礼,不待他们开口就呵斥起来,“你这小丫头越发无法无天!连大理寺的事情都敢沾手了?你有什么能耐去那些大人们面前卖弄?”
“你凶她干什么?”唐氏严肃脸都板不住一会儿,立马心疼孙女,怪长孙太凶了,“又不是你妹妹自己去的,阿玉不是说了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亲自来请的么?你有能耐你也让人家请你去帮忙啊?”
哎哟我的亲祖母,有您这么损人的么?易子恒不敢再说话,反正他黑脸已经唱过了,祖母已经心软,他也算完成任务,剩下父亲母亲那关,小丫头自求多福咯!
“祖母,父亲,母亲,我知道错了。”任明昭可怜兮兮地认错,半晌,没人理她,抬头望了望,喝茶发呆就是不搭理她,任明昭扁扁嘴,狐狸眼里水雾弥漫,见她要哭,唐氏恨铁不成钢,“你这会儿知道哭了?家里人担心了一下午!”
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任明昭含着眼泪就要去找祖母,安坐在太师椅上的建宁侯拢着手清了清喉咙,任明昭脚步一转,走到他身边揪着袖子就摇,“父亲迟迟知错了”
建宁侯易名也就比自家老母亲好那么点儿,见小姑娘认了错就不计较了,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坐在右手边的夫人李氏瞧了他一眼,建宁侯抽走袖子,一副我才不跟你说话的样子,任明昭见状,鹌鹑似的挪到李氏跟前,乖乖跪着认错,抱着李氏华美的海棠红销金刺绣马面裙,“娘,迟迟跟您认错,以后不敢了。”
李氏忍了又忍,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掐女儿柔滑白皙的小脸蛋,“大理寺办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凶杀案,你几斤几两重也敢去掺和?惹着谁怎么办?”
“爹娘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不想想?祖母多疼爱你,你若是哪里不好了她比谁都难过,你没想想她?”
“明年你阿璟哥哥回来就要帮你们办亲事了,你出了个好歹,叫你阿璟哥哥和你这不省心的大哥哥一样,一起打光棍吗?”
原本任明昭都被训得直抹眼泪,一听这话又哭又笑,“我才舍不得阿璟哥哥打光棍呢,像大哥哥似的晚上踢被子都没人管他,多惨呀。”
易子恒气得拽她辫子,“过河拆桥的小丫头!”
李氏一巴掌拍上去,“她又没说错!”易子恒畏惧家里最威严的母亲,再不敢冒头。
“就你傻乎乎的,别人叫你干嘛你都去!”李氏掏出帕子帮娇娇气气的小女儿擦眼泪。
见李氏不发火了,唐氏和建宁侯都放松下来,笑眯眯问任明昭今日办的什么案子,竟能让京都鼎鼎有名的季亭麟来请她帮忙。
任明昭一骨碌爬起来就给家人“说书”,说那遭了横祸的红芙多么可怜,凶手如何心狠手辣,她自己如何聪明机智地画出人像帮助大理寺获得了破案的关键线索。易子恒也见缝插针说了季亭麟派人送妹妹回来,还要请功之类的话。
“这话听听就算了,”李氏挥手让身边的大丫鬟去传膳,接着道:“长公主的这个宝贝孙子,京都哪家有女儿的不盯着?若是让她们知道迟迟得了他的另眼看待,甩个脸色讲几句酸话都是小事,若是碰上郑氏那种胆大包天的,你再生个三头六臂都躲不掉!咱们家无势,你父亲和大哥哥都是因祖荫混个爵位的富贵闲人,你阿璟哥哥又远在江南,谁能护得住你?”
唐氏自从安乐侯府的宴会后可怕死了郑氏,“对对对!迟宝儿,你离远些,咱们一家子过得富贵自在就够了,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强!又不指望你挣功劳光耀门楣!”
被家里的妻子老娘祖母嫌弃没用的建宁侯和世子,只能傻笑掩饰尴尬。
任明昭虽觉得季亭麟也不会再找自己帮什么忙,那么大个大理寺府衙,各个都是身负功名能力卓绝,若不是碰巧,哪轮得到她来画什么嫌犯画像,说出去太有损他大理寺左少卿的威名了,但见母亲祖母这么担心,她乖乖点头。
这边建宁侯府一家子说说笑笑一起用晚膳,那边雕梁画栋的太师府里,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看了眼一桌子已经凉透的菜,叹了口气。
昌平大长公主埋怨丈夫,“阿鲤早就派人回来交代了,让咱们自己吃饭别等他,他衙门事情多,赶不回来陪咱们,你这倔老头非不听。”
季太师抚着美髯,“这孩子成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记不记得按时吃饭。”
昌平大长公主心里也操心,嘴上却说,“每日都会叮嘱笔墨纸砚一句的,他们哪敢不好好照顾阿鲤?”
昌平大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玉珠问要不要再重上一桌热菜,季太师摆摆手,“我不饿,晚间多吃了两块点心,给长公主下一碗鸡汤银丝面,煮的软烂一些。”
老头子体贴她,昌平长公主笑眯眯地点头说好,两人闲话家常,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报,李大夫回府了。
昌平长公主就请人来见,见不着孙子的面,总要听听他今日办公时的情形聊以慰藉,又吩咐给李大夫也备份宵夜送去他的客院。
李大夫来季家侍奉多年,季家人口少,主子不过祖孙三人,季太师每日勤练五禽戏老当益壮,季大人年轻体壮,就是娇生惯养的昌平大长公主都极少生病,李大夫时常觉得空有医术无处施展,时不时也帮季府的下人看看病,配个药,饶是如此,也清闲地要命。昨晚季大人请他去救治受害者,就算苦熬了一天一夜,李大人尤觉得精神奕奕。
绘声绘色地与两个寂寞的老人家说起了他们孙子在外时的沉稳表现,茶水都添了两回。
“阿鲤这孩子做得不错,我从前还担心他娇生惯养的脾气又独,与同僚们相处不好,如今看来,他虽话少,但还是很让手下人信服的。”季太师满意地点头。
昌平大长公主的关注点却是别的,“你说那个小姑娘是阿鲤亲自带来的?叫什么?知道是哪家的闺秀?长得如何?”
“你问这些做什么?”季太师奇怪道。
“你说做什么?你这宝贝孙子明年都要及冠了,却连说得上话的小姑娘都没有一个,还要不要娶媳妇成家了?趁着我们身子骨还行,没准还能帮他照看几年重孙呢!”昌平大长公主白了老伴一眼,男人,就是粗心大意!
“是也是也!”季太师也兴奋起来,催促李大夫详细说说今日帮着办案的姑娘。
“那姑娘姓任,叫任明昭,瞧着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可是这个!是宫里都少见的漂亮!”忆起下午任明昭进门时的情形,李大夫比了个大拇指,那可真是眼前一亮,堪称陋室明娟的明艳漂亮!
“漂亮好,我也喜欢漂亮的小姑娘!”昌平大长公主后知后觉,原来孙子不是不喜欢小姑娘,是只喜欢格外漂亮的!
“阿鲤是不是太重颜色了些?”季太师犹豫道,男子太重色可不好。
昌平大长公主气丈夫泼冷水,“咱们阿鲤眼光高,他从到大都喜欢用最好的东西,这挑媳妇当然也要挑最漂亮的了!”
季太师不与她争辩,“这姑娘能被阿鲤请去帮忙,定有过人之处吧?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教养的这么好。”
“然也,任姑娘那一手画可真有灵气,难得的是她还很会思考,季大人都想不到的细节她竟能画了出来,那受害的花娘当场就指认出了凶手!”李大夫赞叹着,又道:“我听她和另一位大人说话,她是懿德女学毕业的学子呢,是书院画艺的头名。”
这下不止昌平大长公主,就连季太师都满意地点头,懿德女学他们最清楚了,除了皇家的几个公主略敷衍了些,其他靠真才实学考进去的姑娘各个都不俗,这任姑娘是画艺课的第一名,可见其优秀!
“长公主,既知道了这小姑娘的姓名,又知道她是懿德女学的学子,那她的家世情况就非常好打听啦!”季太师笑眯眯的看着妻子,昌平大长公主还用他来教,连声招呼手下得用的嬷嬷去打听消息。
接着又讨论起孙儿的婚事,从聘礼怎么备到重孙辈要怎么起名儿,拉拉杂杂像是要说上一整夜。
李大夫十分理解两个老人家,昌平大长公主历经四朝,是高宗皇帝的老来女,出生时继任的世宗皇帝都有孙子了,高宗子女少总共也就两儿一女,将这个老来女如珠似玉的养着,高宗病重,世宗又要监国又要照顾小妹妹,为她操的心比自己的亲儿子都要多,可世宗即位不过四年就驾崩了,她是和国家一起被世宗托付给继任的明宗的,明宗又跟养女儿一样养大了他的小姑姑,帮她挑夫婿,风风光光送她出嫁,明宗少子,原本成年的太子还得了急病薨逝,明宗悲痛不久于人世,昌平大长公主就扶持年幼的景帝即位,这人小辈分大的姑奶奶当上摄政长公主时才刚满20,待她的侄孙满16就还了政窝在公主府享逍遥,到如今景帝都摄政31年了。
景帝即位后任用贤臣清吏治,狠狠整顿了一番朝堂内的歪风邪气,又广施仁政,恩威并施,整个大晋朝海晏河清,富庶安定。当然最让昌平长公主觉得欣慰的是,这个侄孙与他们的先辈不同,他能生啊!这么些年,皇子公主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多到昌平大长公主都认不全,也暗地里和季太师叹一句,终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她家的皇位没人继承了!
可昌平大长公主也随了父辈,与驸马季太师只得了一个独子,教养的文武双全,温文尔雅,又在一次陪驾巡视时,因为保护景帝殉职,也只留了一个独子季亭麟,昌平大长公主与季太师不知咽了多少辛酸泪看顾着宝贝孙子长大,景帝也给了这个金贵的小表弟无限呵护,人倒是养的似父亲文武双全,智计过人,这性格嘛.....连景帝都和姑祖母念叨过,阿鲤不如表叔温和爱笑好相处。
儿子的亲事是他自己挑的,昌平大长公主和季太师没操过心,可这孙子是个锯嘴的葫芦,平时看到姑娘都躲,他们又不敢多插手。
如今见孙儿终于主动接触姑娘家,昌平大长公主开心啊,激动啊,仿佛白白胖胖的小重孙已经在朝她伸手要抱抱了。
这样的兴奋劲儿一直延续到第二日和老伴一起坐到膳桌上,等着孙子来请安陪他们一起用早膳,去打听消息的钱嬷嬷回来了,见到老夫妻俩的表情可不是意想中的兴奋。
“怎么?是那姑娘家里不好?”
“还是姑娘德行不好?”
老夫妻俩一叠声问道,钱嬷嬷一咬牙一跺脚,“都不是!那姑娘已经定了亲了!还是娃娃亲!”
季亭麟雷打不动,每日早晨必会来祖父母的居所请安,陪他们用膳,叙一叙一家的天伦之乐,季家人丁单薄,他如今每日又有忙不完的事,难免忽略祖父母,所以每天早膳,都会认认真真的照顾两个老人家,夹菜添粥,捧茶递帕都不假于人手。
今天他一如往常给祖父母各盛了一小碗碧粳米熬的粥,这粥柔滑香甜,极有食欲,又给他们面前的菜碟里夹了玉尖面、切得刚好能入口的椒麻肉饼、一两样清爽可口的小酱菜,才顾得上自己吃。
他年轻胃口大,白日还要忙公务,吃得不比两个老人家清淡,厨房给他做了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面,面汤是熬得奶白浓稠的鲜香羊汤,面条晶莹弹滑,大片大片的羊肉切得薄如蝉翼,浸透了鲜润的汤汁,上头还点缀着一撮新鲜的翠色葱花,瞧着就诱人!
季亭麟吃了一口面条一口肉,正想拿勺子再喝一口汤,发现祖父母正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神色看着他,又是欣慰又是痛心,其中还交杂着挣扎与怒火。
他放下筷子,想着最近并没有发生特别的事,难道是祖父母碰到了烦心事,心中难过孙子不孝顺却又不舍得出言责怪他?
“祖父,祖母,最近是否有什么事影响心情?”
“哼,有啊。”祖母冷哼。
“怎么回了家跟祖父母说话还跟审犯人一样?”祖父严肃批评。
这种熟悉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情绪还是在昨天,他叫任明昭去红袖招时她那个遇见登徒子的表情,想来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她没定亲就好大摇大摆随他去了么?哪儿有个文文静静的姑娘家的样子?m.sxynkj.ċöm
昌平长公主和季太师两两相望,心里都是一声糟糕,看孙子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会是用情已深不可自拔了吧?
“吃饭吃饭,你衙门里那么多事不做了?”季太师捧着碗说道,心里已经琢磨着这事的无数种解决方式以及后果。
季亭麟则觉得两个老人家应当是白日太过寂寞,他最近又太忙疏忽了陪伴闹起了脾气,暗自决定今天早些下值回来陪老人家用晚膳。
一顿早饭食不知味地过去,季亭麟像往常一样,脚步生风地带着执砚去大理寺,昌平大长公主和季太师两两相对,愁眉苦脸。
孙子竟然大逆不道对别人家的未来儿媳动了心,他们是帮着孙子仗势欺人强抢还是规劝孙子早日斩断情思朝前看?
“是个十分漂亮乖巧的小姑娘呢,难得的是知书达理性格好,画画儿还很有天赋!”昌平长公主心想这就是我心尖儿上的孙媳人选啊。
“人家定亲了,未婚夫是前年的探花郎,我对那个俊后生有印象,磊落大方,才华横溢,况且他们还有青梅竹马之谊。”比咱们家这不懂风月笨嘴拙舌还盛气凌人的糟心孙子强。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对我们阿鲤这么没信心?”
“那不然你现在就进宫跟陛下请旨赐婚啊,别说订了婚的,成了亲的你侄孙儿都帮你抢来。”人抢得来心抢不来,别闹得鸡飞蛋打悔不当初!
“怎么咱们家就没有这拜拜菩萨就能捡个童养媳的好事儿呢?”昌平大长公主现在对建宁侯府又羡又妒,这么个小姑娘,小时候当又娇又甜的女儿养,长大了嫁给自家的儿子,知根知底又贴心,真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对老夫妻叹气,这儿孙啊,都是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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