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深秋,孙昔明回到家乡已有三月有余。
而这三个月里,连续不断出现迷离的案子,令他有些应接不暇了,从未想过,经验丰厚的他需要一口喘息的机会。
他在想,或许是真的桂图春天的到来,往日秋暖气盛,逐渐朔风惊起……壹趣妏敩
拖着疲惫的身子,慵懒的坐在床头,侧头两目低垂,静静的看着桌边的父亲与他的合照。
满脸微笑的父亲,低眉顺眼的儿子。
他有时不解的喃喃道:“爸,您到底在龙城镇当年发生了什么?让您到死都不愿意说出真相。”
双牙磨搓着,冰凉的手掌无奈的抚过脸颊两侧,鼻翼翕动,伴随着沉重的吸气。
侧过头从孙志明的信封转至拿起桌边父亲唯一留下的手记。他呼了口气,再次翻开。
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回到这里去接触当时的人和事,就可以清楚的明白,父亲去世前死死地注视着他,那般欲言又止的蠕动。
可是他错了,即使他不愿承认。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指向这个人——孙志明,根据他的走访以及排查越来越深入时,得知是他父亲曾经的儿时好友。
但是孙昔明不得不承认他依旧不父亲,因而前人埋藏的再深,或许他也寻不到重要线索,似乎要更加磨练,挖掘更深处。
沉重的书页声像大口喘息的老人,但是一遍一遍的呼吸也终是无果,试图令他回味他父亲曾经清脆未定的青春。
日记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在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你将我把我自己拉出深渊,而我却不知道你是谁。
到此就定住了。
我和他的相知是于1970年深秋的黄昏。似乎应了那句老话‘秋遇,冬熟’。
我早该知道的,我很期待,也很惶恐。
那天微云悄悄舒展,烫染上銮金嫣红的痕迹,朦胧般的金色轮廓中夹杂着逆流而上黑黝黝的阴影,真正认识了他。
开学的头天,我第一次碰到他。准确来说是学校的小卖部,我检举他偷东西的罪行。
当时他站在我的身旁,离得很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亲眼看到他的手在摇曳的灯光下在一堆玩具中,来回摸索将其放在自己的衣袖中。
我见到如此正大光明的,不免有些气不打一出来。可能是我有种当警察的料,正气凛然的喊道:“他偷东西了!”
耳边传来周遭嗡嗡的骚乱声。那一次,我瞧着他头皮直冒汗,眼角沁着泪花,泛着慌张的手指头,害怕怒火交织在一块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我。
说实在话,我害怕了。
他无数次喊着:“我没有,不是我偷的!”
周围却一阵唏嘘,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
老板像催促小狗似的将他赶出店门,嘴里说着难听的话语。
他是带着一团红晕,窘迫地跑开的样子,而我所做的一切,在我眼中如流芳百世的英雄为民做了件,锄奸除恶。m.sxynkj.ċöm
第二次,等到我回到班级时,好巧不巧,竟然跟他同一个班,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孙志明。
而他也知道了我的,陈博远。
放学后的黄昏路上,金灿灿的,影子一个比一个狭长。
他跑到我身后,低声说:“今早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偷东西。”
语气义正言辞,我哪能相信,小哼了一声。
他支支吾吾的跑到我面前,将我拦住,“真不是我拿的……那里要是有监控就好了!我是我是帮忙帮他摆玩具,而且那个玩具车我早就有了。”
他日复一日似乎对这件事很放在心上,将近一个星期对我重复相同的话,最后我不耐烦的认同了。
第三次,班级同学有不少丢失了钱财,唯独我从始到终都未丢失过一份。班主任在调查的过程中,锁定了是孙志明偷的钱财。起初的那件事情已经让孙志明在学校闹了不少的风波。而他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我看着他呆若木鸡的站在讲台问话,手指尖发着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只是那会儿他从没给我讲过话。
事后我跟母亲聊过,母亲不断告诫我,务必远离他。即使我可以从他那捞到不少好处,还是不情愿但也照做了。现在想来,她一改以往的温柔贤祥,忽然间的肃穆含丝眼底下细微的慌忙乱窜,让我起了疑心。
他孤身一人,而我热闹非凡。
某次终于跟他一块结伴回家时,我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告诉他:“我相信你。”
在高学府中,他告诉过我:“那天的那句话,你把我从封闭的空间拉了出来,让我感受到了阳光。”
而我说:“那也是你先开了个窗,让我将鲜红的玫瑰递给你。”
嘭嘭,嘭
敲门声瞬间充斥于安静的周围,孙昔明拉回了思绪,将日记合上,放在桌边。起身前去开门。
风声似乎听到了日记的呼吁,应风回应,‘咔塔’翻倒在地。
“嘿,孙队,是我呀。”彭可俏皮的眨巴着眼睛,眉毛轻挑,“我给你带了刚煮的肉粥哦。”
她摇了摇另一只手提着的保温杯。
孙昔明先是偷偷的晃了神,开门示意她进来,顺手接过为他专门准备的热粥。
“唉,要不是上头说你身体欠佳,要多休息几天。还想着多拉拉你去看看我们这的风土人情。我就想着是不是龙城镇水土不服?让你给冷着了,所以今天亲自下厨给你煮了粥,也不知道味道咋样……”
彭可边用勺子拌着粥,窑上满满一碗,递了过去,边滔滔不绝的说起。
“第一次?”孙昔明问道。
“啊,哪能啊。”彭可一脸憨态,“我就是之前尝试过,但是做的不成功,嘿嘿嘿。”
粥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内心,孙昔明的嘴角不知不觉中轻柔的拂起。
“回家时还大雪纷飞的,”她张望窗外,“看样子现在小了不少,等会要不要去打个雪仗?话说打雪仗可以舒缓情绪哦。”
眼眸从她红润的脸颊印向零星,飘着些的雪沫子,远看过去,道路两侧栽种的待放红梅枝头,堆着银白的积雪。
“不去了,”孙昔明眼色暗淡,“手艺不错。”嘴角冷冷的勾起。
“啊,好吧,我倒是八成是你觉得这个年纪去打雪仗有违资深的经历?”彭可微微拧眉,趁着孙昔明不冷言冷语,调侃一句后,嘟嘴说:“龙城镇生活的孩子,每到冬天就是打雪仗,似乎他们的童年是由打雪仗而积累起来的。”
男人没有回应,气氛又再次凝结着尴尬。
彭可憨憨乐起来,两颗兔牙显露在外“话说孙队不在的日子里,最近公安局里的狗血案子少了不少呢。”
孙昔明嘴角抽抽,冷哼一声,“怎么说?意思是我倒是成个灾神了?”
彭可显然神经大条,没有注意到话语的不对,“哇,这么说有点像哈,你这么一不来,最近局里倒是出了不少喜事,就比如最近局里的小张和程小弟感觉有好多粉红泡泡啊!两个手不小心碰到一起的小停顿,还有遇到对方想吃的嘛,会互相加一点,哎呀呀……”
孙昔明一脸生无可奈的表情,似乎又早已习惯了她这般神色,僵硬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应和着眼前泛着痴呆傻笑的女人。
秋末冬至的黄昏,不假思索的迎接起了冬天。两人坐在窗旁,夜色逐渐灰暗,被窗帘划成了几块似的新月,宛如坠落的印记,斑驳了回忆。
他深感已经许久没有这种促膝长谈的感觉了,最后一次也是他离开母亲的时候。他端详着对面的人,眼神闪过一丝久违的舒心,这种感觉本该是,从母亲去世之后,隐埋在心里的。许多年之后,被猛然间与彭可的熟悉感,这让他陷入了一时长长的叹气。
彭可注视着冁然而笑后又长声叹气的孙昔明,眼色涌上凝重,双节触动着扑闪而来,“你为什么要申请调队通知?”
似乎掺杂着质问的声音。
他的笑容一僵,舌尖舔舐着嘴唇,瞳孔有些涣散却有凝聚,眼神看向远方,“有些鸟注定禁锢于笼中,哪怕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耀。”
侧头带着一丝苦笑。
彭可不解,“我不懂,这一生承载着数不清的位置,怎么能一棒子打死呢?再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都打心眼里认可你……”她顿了顿,“我们都需要你。”
画面回忆起从封沉那确认这出乎预料的消息,那种紧绷的心情就像是孙悟空被上天突然压了一把五指山,喘喘不可呼吸。
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卡在喉咙里的气泡也消失不见了。
孙昔明听着有些心烦,眉毛愈发紧锁。
“你记得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啊,我是有多么的不甘心,为什么频频空降变强了队长的位置,不过在后来相处中,我发现无论是你的专业知识或是实操反应,都是比我好,比我好了1000倍100倍,我也心甘情愿……我离不开你,大家也离不开你。”一股而来的感性发语充斥着她的脑海,最后一句也充斥了他的脑海。
彭可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心不自觉的颤的厉害,慌张的躲避他黑色的眼眸,移向窗外冷清的风景。嗓音急切,急切到有些沙哑。
孙昔明早该料到的,但依旧还是愣愣的坐在原地,双唇略带紧张地抿着,第一时间想试着缓解安静的气氛,尴尬的四处扫视。
最后被她气鼓鼓的脸颊所吸引,心里想着倒像是个包子,还是个炸气的。
“哧”地笑出了声。
彭可这不就有些冒火了,心想着好心好意跟你说了一大堆,你却不以为然。
“你笑什么?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啊?”
“哈,说的对,听进去听进去了,”她的神情状态早就戳中了孙昔明的笑点,受气的小白兔,一会儿紧急刹住车,“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但有些我始终要缓一缓。”
厨房间。
孙昔明起身将桌上的饭碗整理了一番,清洗完整递给了彭可。
手从下往上停在她的头顶,停了一下,最后拍着她的肩膀,“谢谢。”
两人相约而视,眉目低垂,嘴角轻微勾起。
随后,他回到房间内,站在他父亲相册面前,久久的望着,看着,眉眼之间的摇动似乎更加坚定。
“我不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如果我做了当初和你一样的决定,那我将不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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