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仆从把王文昌给叫过来时,王庸正在气愤当中,以为王文昌这次又把事情给办砸了,害怕他训斥就隐瞒下来实情。
“王文昌,你好大的胆子啊,你现在还在依靠着你老子在翰林院混呢。你倒好,翅膀还没硬,就想着骗你老子了是不是?”王庸劈头盖脸地骂下来,“你给我说清楚,祁泽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死,而你还竟敢隐瞒不报。”
此时,王文昌正深深地低着头,腰身微弯,双手紧紧抓住两侧衣摆,让人看不清脸色。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这身材略显瘦弱的少年正在害怕地浑身发抖。
“你干嘛一直低着头,给我抬起头说清楚,这般上不了台面,还是王家的少爷吗?你以后怎么让我放心地把掌院学士的位置给你,你斗得过那些翰林院的老人精吗?”王庸走近一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但面前的羸弱少年一直低着头,听到王庸的逼问,更是把头深深埋下,几乎要钻进胸腔里。看着自家儿子这副害怕模样,王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走上前拉着王文昌的衣襟,迫使少年抬起头。
“给你老子抬起头,这像什么样子?给我说清楚,为何隐瞒下来祁泽没有死的实情?还有西魏太子为什么要送这些礼品,这其中的原因你肯定知道,别想糊弄过去。”
这时,王庸才感觉到王文昌一直发抖的身体,而王文昌也终于抬起了头,王庸此时心中的那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也不想着训骂王文昌了,微低着头看向王文昌的脸庞,想要寻求答案。
羸弱少年缓缓抬起头,面色惨白,唇色更是如纸片般发白,毫无血色,脸庞上一片水渍,不知是泪还是汗。也许是因为昨日一夜未睡的缘故,眼睛下泛着青黑,眼眸上更是浮着一层泪水,正争先恐后地挤出眼眶,其中满是惊恐。
脖颈上也都是被吓出的冷汗,沁湿了较为贴身的中衣,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无力,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显苍白。
像是用嘴唇硬挤出的声音,喉间发出的声音十分沙哑无助,断断续续,“爹,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害怕,爹,儿子……好害怕,怎么办?儿子要怎么办?”
看着王文昌腿软地直想跌在地上,双手扶着他的双臂,王庸知道的确发生大事了,他的预感没有错。只是这大事不是发生在祁泽身上,而是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了。
“文昌,你怎么了?告诉爹,发生什么事了?”王庸蹲下身,紧紧抓着王文昌的上臂,看着王文昌惨白的脸色焦急担心道。
王文昌双眼无神地看向王庸,苍白的双唇蠕动着,“爹,西魏太子他……他……”眼眶中的眼泪同时挤了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了苍白的唇瓣上。
看到这里,王庸也终于明白过来了。赫连皓把人弄错了,最后受难的是自己儿子。
王庸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抓着王文昌上臂的手指也似乎没了力气。
王文昌作为王家唯一的男丁,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这让王文昌以后怎么办?还怎么娶妻生子?怪不得西魏太子会送来礼品,原来是来赔礼道歉的,可是这样的赔罪有用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王家虽然势单力薄,但也不能被这样欺负,唯一的男丁经此遭遇,留下一辈子的心理创伤。
“文昌别怕,有爹在,爹这就去找太子殿下说明此事,为你讨回公道,别怕。”王庸心疼地擦去王文昌脸上的泪水温声劝慰道。
虽然王庸对于王荣欣嫁到祁家受欺负视而不见,但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子王庸是真心疼爱的。虽然总说王文昌不如王荣欣,但也是期盼着王文昌能成才,只可惜王文昌不是那块料,王庸也只能尽量帮忙提拔。
出了这档子事,他当然要去找慕容晟讨公道。王家就王文昌一个男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王家就要从此断香火了,怎可轻视?
但王文昌拦住了王庸,“不,爹,我们不能把此事传出去,如果传出去了,这还让儿子以后怎么在翰林院抬起头。”
王庸擦了擦王文昌额上的冷汗,“但也不能因此让我们王家吃一个哑巴亏,现在的王家太子殿下还有用,殿下一定会给王家一个公道。你放心,爹是不会传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就在房间里休息,不用去翰林院了,这件事爹一定给你要回一个交代。”
赫连皓赔礼想要息事宁人,他们王家当然也不能说出去。就像王文昌说得那样,如果传出去,王文昌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都没了。
王文昌闻言连忙点点头,如今只能这么做了,总不能让他吃这个闷亏。虽说赫连皓是一国太子,他们王家惹不起,但有慕容晟帮忙坐镇,也总会给王家一些抚慰。
王庸站起身让仆从们小心地搀扶王文昌回房间,还让王家管家把院子里的礼品整理好搬进王家仓库。
反正是他们王家吃亏,赫连皓赔偿一些礼品也实属应当,王家也接的心安理得。
在太子府,一个笑如春风的温柔男子正坐在书案前作画,白净玉指握着画笔轻轻在画纸上移动,片刻后,一幅壮丽山水画展现在画纸上。线条浓淡相宜,丛山叠岭,小溪环山,笔酣墨饱,妙笔生辉。
男子把画纸举在半空中欣赏,似是非常满意,弯唇一笑后把画纸重新铺在桌子上,抬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中年男子,语气遗憾道:“王院士所说的本宫还是知晓一二的,令郎有此遭遇本宫也是心生同情,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王院士想让本宫怎么给你们王家一个交代?”
“殿下,微臣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不可能更改,但文昌是微臣唯一的儿子,从小就疼在骨子里。儿子发生这种事情,微臣这个做父亲的也是疼在心里。看在王家为殿下鞠躬尽瘁的份儿上,还请殿下为王家讨回公道,为我儿文昌讨回公道。”王庸行大礼跪在地上,言语恳切道。
“王家为本宫鞍前马后,本宫自然会为王家讨回公道,只是西魏太子贵为一国太子,本宫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而且西魏太子已经给出礼品赔礼,王院士还想让本宫怎么做?”慕容晟轻倚在椅子靠背上,轻抬眸看着地上的中年男子微皱眉说道。
“这……”王庸一时说不出话,赫连皓确实已经赔礼了,而且还是第二天一大早就送来了礼品,对于王家已经给予了重视,赔礼态度诚恳。王家作为一个朝臣家族,能有如此对待还是不错的。
即使赫连皓不给礼,他们王家也只能吃亏。但王文昌是王家唯一的男丁,王家就依靠着王文昌继承香火,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一时难以接受,脑子一热就到太子府要一个交代。
而且也是因为知道地方上的官员补缺还全依靠着王家来办,而现在地方上的大部分官员都是王家的门生。只要王家一垮台,那些官员就彻底失去了价值。一个家族最重要的就是子嗣继承,没有子嗣,再繁荣的家族也会颓败。
就凭这一点,慕容晟也会重视此事。毕竟等王庸年老辞官后,翰林院还需要王文昌来打理。通过王家,慕容晟就能掌握翰林院,王家没有子嗣,这对于慕容晟而言还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这些道理慕容晟当然也懂,也知道王庸就是知道他不敢轻视此事才来的。否则,凭借着王庸的胆小怕事才不敢来。
“微臣并没有让殿下为难的意思,也没有让殿下去向西魏太子要一个交代。只是微臣就文昌一个儿子,如果因为此事从此不能娶妻生子,王家也就断了香火。我们王家还想为殿下多效力几年,也想为我们南楚献出绵薄之力,还望殿下能够成全。”王庸头重重磕在地上,言辞激动,让人不由信以为真,以为真的是想为南楚贡献力量。
慕容晟笑看着地上虚伪的人半晌,不疾不徐说道:“王院士起来吧,不要把头给磕破了。令郎需要王院士的照顾,本宫也需要王院士的效力,如果把头给磕破了,王院士还怎么向南楚贡献绵薄之力?”
听到此话,王庸心中暗喜,难道要成功了?太子殿下真的会答应?
慕容晟也轻瞥一眼地上的人,说出了王庸想要听到的话,“王家只有令郎一个嫡子,同时王家也为本宫效力多年。王家为本宫做的这些,本宫都记在心里。那这唯一嫡子的婚事自然也需要本宫来操心,王院士不用着急,令郎将来的婚配本宫会选出最好的世家小姐,定不会委屈了令郎。如此,王院士可放心了?”
王庸明知道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为何还来找他?不就是为了王文昌将来的婚配吗?王家的地位在朝中十分尴尬,是娶不到一位真正身份高贵的世家小姐的。
如果借此机会能得到慕容晟的保证,那就也值得,王家也能借此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
慕容晟也知道王庸心中所想,但地方上的官员补缺的确需要王家来忙,所以他就也顺了王庸的心意。让一个身份地位高贵的世家小姐嫁到王家,对于一位太子而言并不算难事,慕容晟也就没把王庸的小心思放在心上。
听到这个保证,王庸面色大喜,立刻行大礼答谢道:“谢太子殿下,文昌能得太子殿下如此劳心劳力,是王家的福气。”
慕容晟也随意挥了挥手,让王庸退下,王庸也面色欣喜,脚步轻快地退下了。
等王庸的身影消失在院子的拐角处,慕容晟才露出面上的不屑,轻蔑一笑后看向房间一角的屏风处。
屏风后的身影似乎站在那里很久了,看到王庸离开,就缓缓走出屏风,嘴里还嗤笑道:“王家人还真是贪得无厌,恬不知耻,本宫送那么多礼品过去还不满足,竟还来这里为王文昌找一个好亲事。”
慕容晟对于赫连皓走出来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对方在那里了,听到赫连皓如此说,便说道:“还不是你给本宫找的事,本来让你去除掉祁泽,谁知你竟然反被祁泽给摆了一道,人都能搞错。”
赫连皓听此,就紧紧皱着眉头,“这次是本宫大意了,原本以为祁泽只是一个朝臣,对付起来轻而易举,谁知……”
“本宫已经说过了,祁泽这个人不好对付。能活到现在,又岂会是个善茬儿。”慕容晟轻蹙着眉,眸中暗含着丝丝冷意说道,然后便看向赫连皓,“这次你算是放心了?王家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只要你不说出去,王家也不会把此事捅出去。”
赫连皓点点头,“放心了,本宫本来担心王家把此事说出去。现在看来,是本宫多虑了。”
唯一的男丁发生这样的事情,王庸竟是借此机会向慕容晟要一个亲事,生怕因此耽误王文昌娶妻生子。既然能这么做,那王家怕是比他还害怕此事被人知道,那就不会到处宣扬,他也就放心了。
“襄城公主看到了这件事,本宫还以为东滕太子会把襄城公主遣送回去,没想到竟是许配给了你,那本宫就在这里先祝贺西魏太子新婚大喜了。”慕容晟眼中暗含深意,虽是说着贺喜的言词,但那眼神中却是丝毫没有喜色。
赫连皓也仿佛没有看到,只是像模像样地拱手答谢道:“谢南楚太子的贺喜了,本宫能得如此绝色佳人,心中也甚是高兴,到时南楚太子别忘了喝一杯喜酒啊。”
见此,慕容晟眼眸偏冷,冷笑一下,嘴里应承道:“西魏太子的喜酒本宫定是要喝的,西魏东滕两国的情谊本就要好,如今更是亲上加亲,本宫当然要来捧这个场。”
赫连皓也抱以含有深意的冷笑回应。
两人虽然都是在说贺喜的话,但背后的冷意谁都能清楚感受到。
西魏东滕两国私下有交际,慕容晟的确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两国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结亲,即使在南楚,也这么大胆,还真是肆无忌惮。
看来两国太子真的不能放走,等到他打败慕容脩,登上大宝后,就要开始了。两国早就别有居心,他一定不能轻易放走。还想到南楚分一杯羹,他们休想。
书案前的温和男子眸中的冷意似要溢出眼眶,手指抚着画纸上的壮丽山河,群山溪流,一寸一寸划过,带着一丝留恋。
这一切只能是他的,南楚只能是他的,他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
在之后的日子里,定京城中的百姓知道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东滕的公主要与西魏的太子结亲了。因是国家间的和亲,仪式盛大地让人惊叹,整个京城都仿佛映在一片热情红色下,敲锣打鼓,声势浩大。
南楚的太子与晋王更是亲自出席,纷纷祝贺这一对璧人,给足了西魏东滕两国颜面。
祁泽在辰月楼的那房隐蔽雅间中,看着这结亲的盛况,说道:“没想到夏侯彦竟是这么迫不及待,急着把夏侯霏给嫁出去,夏侯霏嫁给赫连皓的日子恐是不好过。”
听到祁泽的这番话语,旁边的慵懒青年不由轻笑,“你这丫头,明明是你想要让夏侯霏看到赫连皓的丑事的,如今竟还担心起她了。”
祁泽淡淡地瞥了一眼阙煜,“我担心的不是夏侯霏,而是夏侯霏能否发挥她最大的作用。”
“嗯?怎么说?”阙煜微歪着头笑道。
“计划要开始了,我就先从王家开始吧。那么多的官员补缺,王家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吧。”祁泽看着下面的送亲队伍幽幽说道,“只希望襄城公主不要让我失望。”
阙煜也饶有兴趣地看向下面满地的红色与热闹气氛,南楚的事情愈发地有意思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夜幕降临,慕容脩参加完赫连皓和襄城公主的成亲仪式后回到晋王府,身体也是有些困乏。
慕容脩刚进到房间,正打算脱去外裳休息时,就感觉到屏风后站的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那些人影在月光的映射下,投在屏风上的身影婀娜窈窕,曼妙优美,那些纤细的身姿柔若无骨,甚是勾人,让人不由感觉口干舌燥。
但男子不为所动,仅是瞥了一眼,就撇过头声音冷硬道:“谁让你们进来了,给本王滚出去。”
那些女子缓缓走出屏风,如桃花般的柔媚面容带着丝丝委屈,其中一个站在最前面,长相最为出众的妖娆女子开口道:“我们是被送进来的东滕舞女,也就是王爷的侍妾,理应过来侍候王爷。可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王爷召见,所以妾身们斗胆,自己便来了,还请王爷勿怪。”sxynkj.ċömsxynkj.ċöm
你们来伺候他?是想来打探什么有用的消息吧,他怎么可能会让她们如愿。
“这是本王的房间,以后没有本王召见,谁都不许进来,现在都给本王滚出去。”慕容脩丝毫不怜香惜玉道,想要打探消息,她们休想。
虽然他让这些舞女进了晋王府,但他可不想因此暴露出什么秘密,被慕容晟给抓住把柄,所以当然是保持着距离,越远越好。
那些东滕舞女们闻言纷纷委屈地泫然欲泣,美人梨花带雨地哭泣,肯定会引人心神荡漾,但慕容脩眼神不乱,并派人要把这些舞女给赶出去。
那位妖娆女子看美色诱惑不管用,竟还派人赶她们走,只能出声道:“王爷先别急着赶我们出去,其实我们可以做很多事。只要是王爷吩咐的,我们都可以去做,甚至……”女子美眸看向一旁的床榻,声音暧昧诱人,盈满秋波的双眸看向俊朗男子,面色羞赧,“也可以。”
虽然女子没有说具体什么事,但这一系列动作已经让人明白是什么意思。
“呵,原来你们这么乖巧的。”慕容脩看了一眼床榻,轻笑一声道。
“我们已经是王爷的人了,自然是乖巧的。”女子面色微红,含着盈盈春波般的双眸看向远处的男子。
“是吗?真是可惜了,本王不喜欢太过乖巧的,过于乖巧的人也是同样的无趣。”慕容脩说完,就挥手让门外的仆从赶紧把人赶出去。
舞女们见状,纷纷向后躲,避免被人赶出去。但晋王府的仆从也是做事利索,拉着那些女子的胳膊就要扔出去。
为首的妖娆女子躲开那些仆从们伸出的双手,看向屋内的俊朗男子,声音带着不服气,“王爷不喜欢乖巧的,但王爷身份尊贵,谁又敢在王爷面前放肆?”
慕容脩闻言不由紧咬着牙,双手不由紧握。
有,当然有。不就有一个人破坏他的计划,还不知好歹地拒绝他的好意,做的事情更是让他抑制不住脾气,让他发火。但那个人却整日面色平静,那平静的外表就让他窝火,想要去撕裂。
明明敌人都已经逼在眼前了,那小子还能如此镇定冷静,就是不向他低头。其实只要他稍稍服一下软,他当然也会出口救他,这样他就不用被赫连皓给逼着喝酒了,更不用被赫连皓随意骚扰。
他能看出慕容晟,赫连皓和夏侯彦都在有意针对,那小子只是一个朝臣,面对着三国太子的针对根本无力抗衡。即使他再怎么聪明,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很有可能会输得一败涂地。
只要他肯低头,他一定会出手救他,但那小子就是那么倔,就是不肯服软。
祁泽那小子永远都不知道乖巧为何物,一直让他恨得直咬牙,他就是敢在他面前放肆,做着别人不敢做的事。
面对着这样的祁泽,他能不生气吗?
慕容脩气得胸膛来回起伏,呼吸声都有些沉重。突然,男子回过神,抬头看着外面蒙上一层如轻纱般银色月光的风景,眼神有些怔愣。
他……怎么会突然想起祁泽?
想到那个让他恨得直咬牙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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