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结束皆大欢喜,和事佬勒保肃立钦差行辕门口,面带微笑目送哈善施琅在侍卫严密护卫下各自乘马离去,嘴唇翕动似乎哼唱着什么。
若是有心人靠近偷听,就能听到钦差大臣嘴里哼唱的是昆曲《西厢记》中的著名曲目琴心,说的是崔莺莺深夜弹琴诉说相思,张生隔墙偷听欣喜若狂,双方互诉衷情含情脉脉,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极其契合勒保大喜若狂的得意心情。
谈判和解勒保成为人生大赢家,施琅为达成和解忍气吞声多次向勒保送礼行贿,险些把棺材本全都奉献出来,勒保招财进宝大有收获,奉旨赐匾升级成为招财童子,焉能不喜出望外得意忘形。
黑暗深处一条瘦小身影悄无声息靠将过来,勒保头也没回,轻声问道:“德里哈,你那边收获怎样?”
德里哈晶亮眸光溢满喜气,心悦诚服道:“果真不出大人预料,姚总督被排在谈判之外心有不甘,想方设法派人暗中打探动静,德里哈依照吩咐故意与派来密探接头,眼下已收到两千两银票,假若德里哈肯在大人面前帮忙多说好话,日后还有进账。”
瞧着德里哈双手递过的银票,勒保哑然失笑,贴身小厮何种德性他自然心知肚明,说是两千两银票实际至少翻倍。
这些时日贿赂丰厚勒哈也不想与德里哈计较小钱,挥了挥手道:“这些银票都赏你,日后回京可要记得在夫人面前如何说话。”
德里哈挤眉弄眼道:“大人放心就是,德里哈保证遮瞒得严严实实,夫人啥都不会晓得。”
见勒保眯眼瞧向满天繁星,嘴角噙着得意笑意,德里哈向左右瞄了瞄,微一迟疑轻声问道:“大人收了姚总督施提督那么多银两,日后回到京师该如何向皇上回禀,总不能说两个都——”
“如何回禀用不着你小子操心,”勒保横了德里哈一眼,嗤笑道:“是不是想要探明口风以便卖出价钱,告诉你也无妨,本官奉皇上差遣考察漳州军政,自然要处处体会圣意,绝对不会忤逆了皇上。”
德里哈听得似懂非懂,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漳州乱党横行满汉内斗互殴必定瞒不了皇上耳目,哪个晓得康熙知道实情会如何处置施姚,当官第一要诀在于体会圣意,勒保不是官场新丁,自然要在回奏中想方设法与皇上保持高度一致,哪能预设见解和立场。
鹰爪王范天恩之死到底归罪哪方,到时也要瞧皇上意思而定。
勒保想得很是明白,以自己的资历和人脉日后绝无机会再次担任钦差,趁此良机务必在施姚身上敲足竹杠,赚取下半辈的官场花销。
本官又不指望发兵平台封赏靖海侯,何人专征台湾平定郑逆自有皇上决断,关老子屁事。
扶着德里哈胳膊向藕花水榭行走,勒保想象剥成白羊横阵雕花床的美妙胴体,喉咙发干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施琅已向哈善低头认输,答应拿出八万两白银谈判和解?”
提着葛杖站在假山郁郁葱葱的藤蔓旁,姚启圣抬眼望向乌云遮蔽得密不透风的浓重夜幕,嘶哑嗓子涩声问道。
“老奴打探的消息确是如此,施琅还答应旗兵入驻修来馆,训导福建水师,日后平台战功分哈善一杯羹。”sxynkj.ċöm
听到平台战功姚启圣缓缓回头,本就消瘦的面颊更加干枯如同骷髅,惟有眸光在惨淡烛光映照下闪烁野狼觅食的凶狠绿芒,充满了不甘与狠厉。
“出师未捷身先使,长使英雄泪满襟!”
嘴里喃喃吟诵杜子美的名句,姚启圣嘴角扯动眸光恨意滔天,“老夫无能遂让竖子坐享其成,不甘哪实在心有不甘!”
葛杖重重抽打在藤蔓上面砰啪有声,忽地咚的一声脆响,姚启圣手心感觉微轻,坚硬葛杖已经断成两截,怔了怔定睛望去,原来葛杖无意之中抽中假山山石。
姚启圣怔了怔,抛下断折葛杖软瘫坐倒青石,原本佝偻的身躯更加弯曲起来,浑身颤抖发出急促咳嗽,恍若临死挣扎的垂幕老狼,听得站在身后的姚平一阵心酸。
老爷已经老了,不再是昔年意气风发气吞如虎的青年书生。
“老爷,要想搞倒施琅老奴还有法子——”
话未说完手腕已被用力抓住,姚启圣转头注视呼吸急促,“有啥法子,姚平快说!”
感觉喷到脸上的温热唾沫,姚平没来由有些心惊,挣了挣没有挣脱,轻声道:“施琅答应拿出八万两白银给哈善,他哪来那么多银钱,说不得挪用公款克扣饷银——”
话未说完姚启圣的双手就已松驰下去,摇头颓然道:“这法子没用,施琅喝了多少年兵血皇上英明焉能不知,每次都是大度容忍,无非指望海盗头子能够扫平郑逆收复台湾。何况——”
急促咳嗽仿佛葡萄连绵成串,好一会姚启圣方才勉强止歇,望着姚平迷惑不解的眼神,续道:“喝兵血吃空饷是将门传统,旗汉将领哪个没有干过,皇上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好处理而已,若由老夫刺戳这个窟窿,众怒难犯日后更加死无葬身之地。”
“老爷——咋办?!”姚平目光闪动,轻声问道。
“咋办——凉拌!老夫撰写的奏章放在签押房,你扶老夫过去,老夫这就封好奏章向皇上请罪。”
伸出冰冷手掌扶着姚平肩膀,姚启圣踉踉跄跄沿着石径跌撞奔向签押房。
到了烛光明亮处,姚平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把被唾沫喷湿的面颊,发现眼前一片赤红。
抬头悚然望去,姚启圣嘴角染满咳出来的鲜血,与赤红眼眸相互映衬,黑夜之中恍若食人恶魔。
徐国难骑在马上,若有所思望着哈善得意洋洋的魁梧背影,铁杆汉奸姚启圣在三方大佬联手下黯然出局,厄斯计划进展顺利,下一步如何想方设法在哈善与施琅间抛出不和金苹果,书写厄斯计划下半篇文章?
嘴角微现冷笑,坚持旗兵入驻修来馆,训导福建水师是一招伏棋,骄横跋扈的旗兵哪肯老老实实充当顾问,到时外行指挥内行再加上抢功争权,福建水师势必怨声载道内斗迭起,稍加挑拨就能再演一场百人斗殴。
素来护短的哈善必定勃然大怒与施琅生死恶斗,施琅自顾不暇能否出兵攻台都成为问题。
只是——一切是否能够按照计划顺利实施?
脑海忽地闪现施世轩意味蕴远的深沉目光,徐国难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作为多次潜伏出生入死的优秀特工,徐国难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施世轩绝不会无缘无故对哈善私人聘请的幕僚师爷高度关注。
莫非——哪里不小心出了岔子?
徐国难细细回想,始终想不出哪里出现破绽,他隐身旗营行动极其小心,轻易不与察言司漳州站联系,与施世轩素未谋面,绝不可能被认出本来面目。
难道是潜伏察言司的鞑子老鼠谛听已经探知自己的隐密身份?
徐国难苦恼地皱眉思索,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可能。
施世轩在姚国泰配合下强行掌控修来馆,眼下人心惶惶百事俱废,应该没来得及联系潜伏间谍谛听,况且厄斯计划高度机密,即使谛听也不可能知晓自己隐密身份。
深邃目光渐渐坚毅,无论施世轩是否发现端倪,厄斯计划还是要不折不扣执行下去,千方百计保牢大明最后一块海外领土,给华夏文明繁衍生息留下一缕不灭火种。
想起老师陈永华在《复甫文集》的谆谆教诲,徐国难的眸子有些湿润起来,在火把映照下发出灼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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