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信独自出了寺院后门,顺着崎岖山道一直向北,行不多时前面现出座矗立如笔的柱形山峰,悬崖耸峙寸草不生,仿佛通天巨剑拔地而起刺向苍穹,黝黑光滑猿猴难攀。
永信站在崖前仰头上望,只见一根黑黝黝的粗长铁链从云雾深处笔直垂下,随着山风吹拂左右晃动,不时撞着峭壁发出叮咚声响,依稀可以瞧见悬崖中部凸起石台凌空矗立,如同鹰巢筑在光洁如镜的峭壁上面。
永信望着石台沉吟片刻,没有伸手去抓粗长铁链,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如同离弦之箭腾起四五丈高,眼看上冲之力已尽即将笔直下坠,双足又在峭壁用力一蹬,借力腾起两丈多高,手掌始终没有碰触近在咫尺的铁链。
如此借力运劲盘旋而上,不多时永信就冲到位于悬崖中部的石台底部,望将上去黑压压石台仿佛巨大石磨罩在头顶,永信深吸口气,脚尖疾点贴着峭壁斜射弹出,掠过石台侧沿左手轻搭,一提气凌空筋斗翻将上去。
平台面积不过丈许方圆,冷劲山风吹到峭壁反弹回来呜呜旋转,宛若怪兽嚎叫刮得耳膜生疼,远远望去南少林寺的殿宇楼阁都成为火柴盒,站在上面稍有不慎便会跌落粉身碎骨,实是惊险之极。
永信站在平台侧边却是兀立如山,呼啸山风吹得僧袍高高鼓起恍若不觉,目光炽热望向内侧石壁的浅浅洞穴,见一尊人形雕像面壁盘膝而坐,浑身上下积满尘灰,即使山风凛冽也是没能吹动,仿佛已经塑就千万年。
抬眼向人形雕像凝视半晌,永信缓步上前,合什行礼道:“永信拜见永嗔师兄。”
人形雕像忽地轻轻抖动,积了许久的尘灰扑簌簌落下,随即尽被凌厉山风卷飞无踪,露出一名盘膝而坐的灰衫僧人,身材瘦小神情俊朗,肌肤莹润似有水晶流转,瞧相貌不过四旬上下,竟比永信还要年轻许多。
永信瞳孔深处现出羡慕,向灰衫僧人肃然道:“永信打扰师兄闭关修行,祈请师兄恕罪。”
灰衫僧人就是悟能口里武功通神的永嗔大师,十多年前就已号称南少林第一,就连永仇和尚也远不是对手,常年隐居后山洞穴面壁苦修感悟天道,除永信永苦等少数同辈老僧无人能够见上一面。
辈份低微的年轻寺僧甚至不晓得永嗔大师尚在人世。
永嗔掀起眼皮望向永信,清澈目光如要射进心田,缓声问道:“师弟身为方丈事务繁忙,今日怎地有暇来见老衲?”
语气平静不带丝毫火气,永信与永嗔目光稍一接触,蓦地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仿佛现出浩渺星空,精神恍惚差点迷失其中,禁不住登登登倒退三步,差点失足跌落悬崖。
永信知道永嗔十余年前就已进入神道境界,想不到仅凭目光就可迷心慑神,自己苦修多年的禅定功夫竟然把持不定,内心深处禁不住又是一阵羡慕。
神道境界真是神秘莫测,自己不知何时也能跟永嗔师兄一样成为神道中人。
神道高手与武道高手的最大区别在于能否打破瓶颈桎梏,把浑厚内息升级成为神道力量,形成强大意念脱体而出,隔空控制随心顺意,类似异能人士具备的超能力。
道理人人皆懂,想要顺利打破瓶颈桎梏却是何其艰难,永信苦修数十年内息早已浑厚无比,然而总有一丝隔膜无法进入神道境界,不由地有些怅然若失。
眸光在永信面门轻轻一转,永嗔瞧破永信心中所想,淡淡道:“每人有每人的缘法,师弟内功已修到圆满境界,只要勤心感悟天道,缘法到了自然就能水到渠成。”
永信嘴角现出苦笑,合什道:“多谢师兄指教,师弟日后必定加倍努力,绝不辜负师兄厚望。”
神道境界岂是仅凭努力就可悟得,不过永嗔也不多说,修为到了永信地步只能点到而止,领悟多少全凭悟性,沉声问道:“师弟身为方丈事务繁忙,今日怎地有暇来见老衲?”
永信垂下眼皮不敢与永嗔对望,一五一十把徐国难送回永仇遗骨,天地会群雄想要立塔安葬,永苦蓄意阻挠非要闯关较技等情由一一说了,竟是丝毫没有隐瞒。
永嗔听完默然不语,良久问道:“师弟之意如何?”
永信微一迟疑,坦然道:“师弟以为永仇虽然放不下执念离寺报仇,加入天地会想要反清复明,毕竟都是为了汉家光复事业,永仇师弟为此圆寂不能说是有违佛法,况且佛门广大无所不容,永仇既有遗愿想要回归佛门,理应满足遗愿立塔安葬。”
永嗔轻轻点头,淡淡道:“师弟身为方丈自可决定,何必前来打扰老衲闭关。”
永信嘴角现出无奈苦笑,道:“永苦师弟执念甚深执意不肯,声称要让天地会派人闯关较技以决高低,以永苦师弟的执拗性格,必会前来求恳师兄出关坐镇以策万全,师弟思前想后只得抢先一步赶来,恳请师兄设法满足永仇师弟临终遗愿。”
说完又是深施一礼,身子半躬极为恭敬。
永嗔没有理会,缓缓抬眼望向高悬半空的太阳,永信跟着抬头瞧去,就见一只兀鹰凌空滑行,在耀眼太阳上面留下墨团斑点,片刻之后悄然消失,不晓得飞到了哪里,他心中突生所感,就听永嗔叹息道:“佛曰世事无常人亦无常,人生处处都是青山,永仇师弟何必太过执著,定要回归佛门立塔安葬。”
听到这话永信微感失望,刚想继续说话就听永嗔续道:“不过永仇师弟既愿意回归佛门,立塔安葬又有何妨,永苦性格也太过执坳,师弟只管放手去办,永苦那里自有老衲。”
听永嗔如此言语永信心中一喜,知道永嗔虽然追求天道早就闭关不理世事,然而威望卓著素为僧侣信服,既已答应自然不会坐视,站直身子想要说话,忽听永嗔轻声问道:“刚才你说密探名录已落入徐国难手中,可是真的?”
永信心头微凛,猛地想起永嗔出家前的经历,不敢隐瞒点头道:“密探名录确已到了徐国难手中。”
永嗔面无表情,听永信一五一十把委托徐文宏保管密探名录,徐文宏年老致仕传给徐国难等情由述说一遍,沉吟良久问道:“徐国难既已得到密探名录,打算如何妥善安置海外锦衣密探?”
永信闻言微滞,知道海外锦衣密探是永嗔唯一放不下的修习执念,想了想回道:“徐国难武功高强忠心报国,日后想必会整合海外锦衣密探反清复明,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说到反清复明永信语音抖颤,他表面遁入空门不问世事,内心深处依旧执著反清复明,否则哪能设立别院暗中庇护抗清义士,又何必在方丈室墙壁悬挂书法留恋昔年岁月。
永嗔瞧在眼里宛若明镜,知道永信毕竟是与大明同休的中山王后裔,看不透明室早已是昨日黄花不可复兴,也不开口说破,沉吟道:“既然如此你让徐国难来见老衲一面,果真如你所言老衲还有机缘给他。”
闭关多年从不见外客的永嗔居然有兴趣接见徐国难,永信先是一愕,接出露出狂喜表情,忙不迭连声答应。
永嗔出家前就是锦衣密探中的出色人物,修习多年早已进入神道境界,答应给徐国难机缘岂是随口说说。
徐国难是中山王后裔的出色人物,武功高强为人机敏,如果能够得到神道高手永嗔的帮助,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一统海外锦衣密探成为特工王,反清复明岂非大有希望。
永嗔说完话闭上眼睛不再言语,永信知道师兄意思让自己离开,尴尬一笑刚想顺着原路返回,忽见永嗔睁眼笑道:“师弟无需叫徐国难过来,老衲说不得反要过去见他一面。”
永信闻言愕然不解,循着永嗔目光望向南少林寺,见披着红色袈裟的胖大身影顺着崎岖山道向悬崖飞奔而来,不问可知必是监寺永苦前来求恳永嗔出关坐镇。壹趣妏敩sxynkj.ċöm
师兄意念竟已精进如斯,不用睁眼就能周视万物!
永信又惊又佩,对神道境界更增羡慕,知道不能让永苦晓得自己曾到后山拜见永嗔,当下向永嗔行礼告别,腾身纵入云雾深处不见踪影。
永嗔端坐不动,望着越奔越近的胖大身影微微一笑,盘膝而坐慢慢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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