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玥跟白清妍的婚事定在明年四月初六,这事一传开,都城贵妇小姐惊掉了下巴,风流倜傥的安王殿下居然看上了白清妍,白清妍因为议亲不顺,夏天被山匪捉走,狼狈不堪地逃回来,又被皇上罚晒,几乎成了全城的笑柄。
尤其薛金娣,从前勾搭安王还被白清妍撞见坏了好事,她说白清妍怎么那么热心,原来是安着这个心,那个女人粗俗地跟爷们一样,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安王被她灌了什么迷魂药。
盛怒之下,砸了满桌的东西,众丫头噤若寒蝉,一个个敛声息气,都不敢劝,生怕迁怒到自己头上,即便这样,几个丫头还是被骂得狗血喷头。
乔家是十日后到的都城,和上回一样,刘氏携礼挨个儿拜访了亲家魏国公府,忠勤侯府,还有工部侍郎林家。
得知乔三爷中举,明年三月还要参加科举考试,众亲戚吃惊的同时纷纷贺喜。
乔冠杰依然住在乔家之前买的宅院里,这里的管家得知主人要来,早已把屋子收拾干净,该采买的东西一应俱全。
反倒是哥哥杜羽得知弟弟明年科考,邀请弟弟搬到他府上住着,他毕竟是曾经的状元郎,可以指点弟弟。
杜羽的妻子今年四月里才生了一个小丫头,如今不过半岁,乔冠杰不愿去打扰哥哥,又怕哥哥多心,遂以静心复习备考为由拒绝了,杜羽无法,只得抽空去瞧瞧弟弟,带些汤水给弟弟补身子。
宋世瑾在刘氏到来的第三天就下帖子请她来王府小住,刘氏大喜,忙收拾东西来齐王府陪伴外孙女,祖孙两个近两年未见,自有许多体己话说。
敏嘉有些愧疚,拉着外祖母说:“离开考不过几个月,舅舅正需要您照顾呢!”
刘氏却笑道:“快三十岁的人,合该有媳妇照顾,还要我这个老太婆操心,外甥女都要当娘了,他还是个光棍条,也不知臊不臊。”
敏嘉扑哧笑起来,“外祖母,上回檀一大师不是说您是有福气的,他的签儿可灵呢,说不准明年舅舅一争气,金榜题名,媒婆可要踏破咱家的门坎儿呢,到时候只怕您挑花了眼。”
刘氏听着心里受用,嘴上却道:“他这个半道儿出家的要是中了,怎么对得起人家十年寒窗苦读,中举完全是侥幸。”
敏嘉明明感受到外祖母心里的得意,也不戳破,“外祖母来了我这里,那边谁照顾舅舅,别的不说,就怕舅舅太用功,熬坏了身子。”
刘氏笑道:“他住的暖阁通了地龙,通宅就属他舒服,你乔伯母也来了,有她在,你就安心养胎吧。”
敏嘉一听翠柳的娘来了,忙打发翠柳去乔宅住几天,一则成全她母女团圆,二则多个人服侍舅舅,跟了她那么久,翠柳手艺还不错,这丫头得令欢天喜地地去了。
这里刘氏带了碧荷和桂枝两个在竹溪苑旁边的汀泉小筑住下,宋世瑾白天当差,刘氏便来陪她说话解闷,说起养她母亲和舅舅的趣事,又说起二舅舅家的雅姐儿怎么讨喜。www.sxynkj.ċömm.sxynkj.ċöm
许是有亲人陪伴,敏嘉心满意足,仿佛身在扬州的乔宅,只少了母亲和敏轩。
敏嘉又觉得自己贪心,如今外祖母舅舅都在身边,母亲和弟弟虽远在天边,安然无恙便好,宋世瑾已为她破格太多,放眼全都城哪有比她还舒服的王妃,连外祖母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冬月初六的夜里,敏嘉发动起来,宋世瑾唬地脸都白了,于是齐王府的奴婢发现一向稳如泰山的王爷连鞋子都没穿,从屋里冲出来叫人,还是小庄子手脚利索,抱着两只鞋跑过来帮王爷穿上。
早在两个月前宋世瑾就把接生婆和四个奶嬷嬷接到府里住着,万事俱备,就等着这一刻了。
宋世瑾还打算陪着呢,敏嘉哪里肯叫宋世瑾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扯着床单咬牙把宋世瑾撵出去了。
旁边几个接生婆面面相觑,外面传言齐王盛宠齐王妃,来了这些日子,她们见王爷冷冷清清的,原来私底下是这样的,不要说王妃了,就是官宦人家的媳妇,对夫君都是敬着,哪里敢这样说话。
齐王不仅没生气,还一个劲儿地拿好话哄着,那脸上心疼的表情,恨不得代她受过。
就当她们以为齐王好脾气的时候,宋世瑾朝她们呵斥道:“王妃快疼死了,你们干什么用的,快给她止痛啊!”
止痛?她们只是接生婆,又不是大夫,怎么止痛,再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几个时辰的,若不是碍于王爷的身份,她们都想笑。
刘氏看不过去,忙上前劝道:“王爷,您在这里王妃反而分心,这里有我呢,您放心出去吧!”
敏嘉咬牙:“出去!”
宋世瑾再看敏嘉隐忍的脸色,终于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不知谁通知了忠勤侯府,王氏和忠勤侯还有敏轩都来了,焦急地守在门外。
每听到敏嘉痛苦的呻吟,宋世瑾就觉得自己要疯了,要不是几个嬷嬷拦着,早一脚踹门进去了。
旧雪未化,外面又飘起了小雪,韩翊站在窗前,耳朵里是女儿一声一声压抑的哀嚎,他捏着茶盏的手在颤抖,他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然当初乔氏生孩子时,他压根不知道,想起二十年前,乔家家道中落,自己音讯全无,乔氏怀的是双胎,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敏轩到底年轻,哪里知道生孩子这么艰难,脸色苍白,整个心纠在一起。
王氏见孙子的异样,猜出了几分,忙安慰他:“刚刚产婆说了,王妃的胎相极好,身子也养得好,没事的。”
敏轩:“太太,生孩子都是这样吗?”
王氏顿了一下,叹道:“是要遭一点罪。”
从古到今,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前走一趟,在生死的边缘徘徊,有多少女人没能熬过来,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看,这些她哪里敢告诉敏轩。
敏轩脸色不大好,他想起母亲,生下他和姐姐,又经历了怎样的艰险!
次日黎明,晨光熹微,宋世瑾觉得自己已经被折磨地神经衰弱,里面一道嘹亮的啼哭声划破了寂静的齐王府。
齐王妃诞下一个男婴,消息传到皇宫时,建平帝正陪着太后用早膳,听此喜讯,喜不自胜,当即赐名宋锦宣,封齐王世子,赏赐了一堆好东西给这个刚刚出世的小世子。
这日清晨,凡跟齐王府有交情的都知道齐王妃诞下世子,魏国公府的孟氏,杜羽的妻子林氏都来探望王妃母子。
因王妃刚刚生产体虚,孩子又小,不宜见客,王氏虚应了一番,只等她母子出了月子再来。
宋世瑾总算等到儿子出生,隆冬时节,硬生生出了一身汗,人都快虚脱了,又再三追问太医王妃的身体,太医保证王妃无碍,只是累着了。
敏嘉以为终于卸下这个包袱,谁知月子更加煎熬,这个不行,那个不许,入口的东西寡淡无味,一边有擅长妇科的老大夫把关,一边有外祖母看着,宋世瑾也时不时叮嘱几句,她都快疯了。
心说幸好是在冬天,换做大夏天,不洗澡不洗头,肯定要馊,因此不许宋世瑾没事在她面前晃悠,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腊月初五这日终于熬出了月子,敏嘉本还想洗个热水澡,刘氏说天气冷,民间又有满四十二天月子的说法,宋世瑾自然都听刘氏的,硬生生熬了十来天,才算清爽了。
宋世瑾干脆把满月酒也放在四十二日后,没有大办,只请了常来往的近亲吃了顿饭。
天气冷,敏嘉的祖母王氏,魏国公夫人孟氏,二夫人李氏,舅母林氏等夫人们只在内室看了看睡梦中的小世子。
刘氏笑道:“打从出生就没怎么哭,吃了就睡,可安静了。”
林氏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笑说:“我瞧着世子比雅姐儿还好看,长大了又是一个俊俏公子。”
李氏也笑道:“王爷和王妃神仙一样的相貌,这孩子想不好看都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不少吉祥话,午后方散了。
别人倒还罢了,连碧雅公主还送来了一份贺礼,叫人摸不清心思,论说韩家世代守卫北境,突厥的众多将士都死在韩家人的手里,赛格王子几次见着韩翊都淡淡的。
白清妍和顾云湘次日才来的,因梅林的事,白清妍前思后想,觉得是顾云湘使得坏,故意把她骗去梅林,因此好些天不理她,顾云湘也没打算赖,只说是安王舅舅求她帮忙。
白清妍顶着一个准安王妃的名头,浑身不自在,也知道她如今成了全都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愿出门,昨日的满月酒她没好意思来,特意避开了人,今日才来了,谁知顾云湘半路上拦着她的马车,硬挤进来跟她套近乎。
白清妍:“顾小胖,你为了他出卖我,算什么好姐妹。”
顾云湘:“再有几个月,你就是我五舅母了,我就是想跟你做姐妹也难咯。”
白清妍很烦躁,“这事我找乔姐姐评理。”
顾云湘朝她做了一个鬼脸,她才不怕呢,反正她与安王舅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两人下了马车一前一后的进了齐王府的大门。
竹溪苑里,小世子刚吃了奶,小脸红扑扑的,白清妍和顾云湘两个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奶娃娃,稀罕地不得了,一起挤在小床边看。
白清妍从小长在西北军营,都是一群爷们,何时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怎么看都不够,刚刚的烦恼烟消云散,手痒痒的,想摸摸小婴儿的脸蛋。
敏嘉笑道:“再过不久高姐姐就要生了,你这个姑姑就天天坐在那边守着。”
顾云湘笑道:“她倒是想,只怕没功夫呢。”
这是实话,她是准安王妃,没等封氏安排,宫里韩贵妃直接遣了两个教习嬷嬷去白家,学规矩,学礼仪,总之各种各样的东西要学,她听着头大,偏偏祖母日日督促她,她快憋死了。
若不是乔姐姐生孩子,今日也不让歇呢,她终于明白乔姐姐的苦衷,做王妃有什么好的,如今大嫂待产,顾云湘和宋世玥一伙的,一肚子的苦水烦闷,只能跟敏嘉倾诉。
顾云湘很知趣,干脆跟着奶娘去了偏殿,只留白清妍和敏嘉两个。
敏嘉拉着她坐下,“我是真没想到,你是表哥媳妇,咱们还做了妯娌,你说以后我叫你表嫂,还是叫你弟妹。”
白清妍有些别扭,“乔姐姐,别提了,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敏嘉笑道:“你是不信表哥?”
白清妍红着脸,“他……他是跟我表白心意了,可我还没想好呢!”
敏嘉:“那你原本打算怎么答复他呢?”
白清妍:这个问题她一直在想,结果没等她考虑好,宋世玥就来提亲了,弄得她措手不及,根本没想这回事。
敏嘉:“你看你都犹豫了,证明你心里有他。”
白清妍:“我没有。”
敏嘉笑道:“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你若不答应,想都不用多想,当时就回绝了。”
白清妍:……
敏嘉:“你别恼我,这事我也知情,还是我叫阿湘约你去的梅林。”
白清妍:“乔姐姐?”
敏嘉:“你不知道,自打你相看人家,表哥就一直打听你的消息,听说有人要上门提亲,急得不得了。”
“前阵子在宫里,赛格王子曾向皇上求娶你,表哥当即反对,并告诉赛格你跟他已有婚约,他若非真情实意,何必当着皇上驳了赛格。”
白将军在西北,白二老爷刚到都城,且他的资历还不够伴驾,因此并不知道那日的事情。
敏嘉:“表哥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就是不大会说话,他如今讨好你还来不及,哪里敢欺负你,这么久了,你见他跟哪个姑娘多说一句话的,平日跟你斗嘴,也是稀罕跟你说话罢了。”
“从你们在梅家寨,一路扶持回到平州,这难道不是缘分嘛,连老天都给你们机会,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贵妃娘娘得知表哥求娶你做王妃,喜不自胜,说她的儿子还算有眼光,寻了你这么个宝贝媳妇。”
白清妍垂首不语,那日宋世玥跟她说有喜欢的姑娘,她当时还想没见他跟哪个姑娘走得近,如今听乔姐姐一说,宋世玥确实只跟自己说话多,虽然每次不欢而散。
白清妍听了敏嘉的一番劝道,心事重重地出了竹溪苑,刚走到湖边的假山处,见一个人迎面而来。
顾云湘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安王舅舅!”
白清妍下意识地转头想走,顾云湘眼疾手快,“白姐姐,你不是要回家嘛,走这边才对。”然后又对宋世玥道:“安王舅舅,我突然想起来帕子落在舅母的院子里,我去找找。”说完掉头就跑。
白清妍:顾小胖这个小滑头!
原来宋世玥今日得知白清妍来了,特意赶了来,虽然婚事定下了,然而他还没等到白清妍的回复,心里惴惴不安的。
宋世玥:“我……我给你赔个不是!”
最近宋世玥低声下气的,白清妍还有些不习惯,转头要走。
宋世玥见她要走,不觉拔高了声音:“你别生气,我是真心的。”
白清妍生怕有人听见,慌忙看了看四周,幸好没人经过,忙走到宋世玥身边,“我知道了!”
宋世玥支支吾吾的:“那……那你可愿意吗?”
白清妍:他现在才来问是不是有些晚了!
白清妍没好气道:“我要不乐意,你是不是打算退婚啊?”
宋世玥连忙摇头,“好端端的退婚,有损你的闺誉。”
白清妍:“你是不是见我闺誉受损,我又救过你,所以你可怜我,才上我家提亲的?”
宋世玥:“若是报恩,我堂堂王爷,求父皇给你爹你哥哥加官进爵便罢了,做什么要陪上我自己!”
宋世玥:“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你相信我……”
白清妍怕他说出许多肉麻的话,马上制止:“我信了,你走吧!”
宋世玥:她说她信了,有没有可能她也喜欢自己。
宋世玥试探地问:“你……你是愿意的?”
白清妍:“只要王爷不怕闲言碎语!”说完自己撑不住脸红,丢下发呆的宋世玥,自己跑了。
宋世玥还在回味刚刚的话,白清妍的意思她不介意做他的王妃,只要他不嫌弃她,不怕别人笑话,想清楚这一点,宋世玥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欢欢喜喜地回去准备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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