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踩着急促的小碎步进门来，笑意盈盈地将手上的信递给了自家姑娘。
赵柔安都快坐不住了，接过了信就要拆。
春月在一旁伺候着，还不忘补充解释一句：“这回二郎送来的信和给时家老太君的信在一块儿，老太君拆开了之后特意叫人给姑娘送来的。”sxynkj.ċöm
赵柔安随意点头应着，手已经快速展开了信纸。
不大的信纸上，字体好看又率性，只看着这些字，赵柔安都感觉好似那个一贯桀骜不驯的二表哥就立在了自己面前。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也不由得升起些笑来。
信的内容不外乎行军打仗时看到的景色，吃到了什么新的北疆美食，又看到了什么新鲜事。
但最后特意加了一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赵柔安一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脸上的红晕更甚，仿佛是个熟透了的山柿子，一直蔓延到耳后颈项，明明是冬日，却像是一股子甜香倏而蒸腾出来。
边上的侍女春月抿着唇笑了。
赵柔安脸更红了，噘着嘴嘟哝着：“你瞧瞧二表哥，明明不善诗文，还要瞎写……”
春月动作麻利又轻柔地倒了杯蜜浆：“那是小郎君心里有我们姑娘呢，姑娘何曾看到他跟别家小娘子说这种话。”
赵柔安抿唇笑，圆圆杏眼笑成了月亮：“他满脑子都是练刀，哪里还会跟别家姐姐妹妹在一处玩，怕是恨不得一天都待在校场。”
这般想着，因为时清长久不在京城而积累出来的担忧，也好似减轻了一些。
赵柔安宝贝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还又自己抄了一遍，足足过了近一炷香才终于舍得放下来，转而打开了长榻边的一个木箱子，将信珍而重之地放进去。
随之想到了什么，赶紧起身，急急忙忙就要去绣阁去：“坏了，二表哥说快进京了，我给二表哥做的鞋袜还没做好呢！”
起身时，绣着绣球团花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响金镯一阵叮当响，一阵小苍兰的香气随之发散开来，好似少女单纯的情意一般，在冬日里凭空多出些旖旎来。
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走得急。
屋里的陈妈妈原本还在给自家姑娘暖着大氅，此刻也顾不得腿脚不利索，就要追上去。
春月嘶了一声，赶紧从陈妈妈手上接过大氅来，急急忙忙跟出去：“姑娘，外头冷！小心身子！”
刚用暖香熏过的大氅罩在肩上，叫刚出了门立时觉得冷的赵柔安眉眼舒展了些，舒服地吐出一口浊气，又拉着春月往绣阁方向赶，一路上娇娇地催促：“好春月，暖和着呢，咱们快些。”
春月纵容地由着她，一主一仆彼此念叨着穿过游廊，一路上遇到的侍女和老妈妈们无一不是笑着，这整个府里，谁不知道，自家这位表小姐和那卫国公府的小郎君结了亲，那可是一门顶顶好的亲事。
大家私底下都猜呢，自家表小姐如今刚刚十六，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就擎等着卫国公小郎君从北疆回来，估摸着就有好事了。
满府上下谁不盼着这事儿。
话说两头，这边接了信的卫国公府上下和赵柔安都高兴得一塌糊涂，日日盼着时清能早日回京来。
另一边，宫内正德殿内，官家罕见地眉间紧蹙，对着书案上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半晌，才抬起头来，对着堂下的人问：“你看着，那位郑娘子有何不同？”
堂下的暗卫长相普通，声音也极其普通，低着头话却说得明白：“那姑娘做事极有底气，虽一人身处军营，却半点不虚。另外，属下在她出现过的地方仔细查探了一番，都说没有人见过她，但巧的是，属下拿着画像去问过附近一客栈老板，那老板倒说是见过一次，但那老板如今年已耄耋之年……”
耄耋之年……
只一想到这话里背后的意思，官家即便登基数十载，也难免心惊。
再看向书信里的只言片语时，难免心里有些热。
当了皇帝的，即便是昏君呢，也都盼着能长长久久，君不见，始皇还求长生呢。
官家自问虽不是千古贤君，却也是个中盛之君，虽然没想过什么长生，但若是能有个正经的法子，叫他身体康健些，能为自己的皇儿多撑几年，再能叫他多看看这大梁朝的天下蒸蒸日上，那他到了地下，也不枉祖辈的托付。
想到这里，官家只觉得一直沉疴难消的身体也轻快了些，将卫国公送来的信拿给一边给他磨墨的大太监王骢喜：“大伴，你看看，这可信吗？”
王骢喜从小就在还是皇子的官家身边伺候笔墨，哪里不知道官家的性格。
此时拿了信，略略看了眼，便放下。
嘴角一抹憨实的笑容，加上他圆胖的脸颊，更显出几分诚挚来：“官家眼神瞧得准，当年叫卫国公去北疆，就是看他忠心为国，如今瞧来，这卫国公应当是不会说胡话。”
官家哪里看不出来他是故意哄着自己，指着对方道：“你啊，还是个老滑头。”但话语间不减亲昵。
聊了一会儿，官家自觉放松好了：“大伴，去把外头的奏折再搬一些进来，朕今晚高兴，多批一会儿。”壹趣妏敩
王骢喜诶了一声，默默搬了十几张奏折来，又在一边静悄悄地挑了挑烛芯，几声啪啪响后，殿内显见又更亮堂了一些。
官家的眼睛也睁大了些，眉眼舒展了不少。
……
距离京城千里之远的北疆，士兵们刚刚收拾了杂乱的军营，又将搬走了的粮草重新搬回去，牵走了的战马又牵回马房，连接着后山的小路也要封上，受伤的士兵要送去疗伤，满地的血水要冲洗干净。
一时间，明明是半夜，整个军营却灯火通明，形同白昼。
前头时啸带着几个副总兵审人，后头安济处的营帐内外，伤员们躺在木头支成的临时小榻上，里外躺了一地。
大夫和药童们一个个给他们上药。
痛呼声，低吟声，在安济所内外盘旋。
郑华容带着楚云从地窖爬出来，准备回自己营帐时，刚好路过了安济所这边，正看到了这一幕。
前一刻，她还在楚云的“此次夜袭伤亡不大”的安慰中露出了笑意来，后一刻，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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