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棋别管下了多久，终有胜负之分。
皇帝陛下的手指捏着棋子思索了许久，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化作一道无力的叹息，说道：“输了，输了。”
“陛下承让了。”
刘祭酒起身，躬身叩首。
“起来吧，这局棋下的不错，朕输的不冤。”梁皇伸手虚托，示意刘祭酒起身。
二人从白天一直对弈到现在，厮杀数盘，也算是尽兴。
此时已是深夜，秋雨却未见丝毫颓势。
“再来一局？”刘祭酒见皇帝陛下似乎意犹未尽，试探着问道。
梁皇站起身，蜀锦大氅顺着他的身子滑落，小秦公公急忙过来想要给他披上，梁皇却摆了下手，说道：“不必了......小坠子，你去准备些宵夜，朕有些饿了。”
小秦公公顿了一下，躬身告退。
诺大的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梁皇和刘祭酒，还有那个存在感极其薄弱的老太监。
“这场雨可真大啊。”梁皇微微叹息一声。
“陛下，民间都说秋雨难求，这是好兆头。”刘祭酒淡然的说道，但怎么都觉得他说的这个好兆头有些讽刺。
“好兆头？”
梁皇重复了这三个字，好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言未发。
你们想的好兆头，可是用太子的命换来的。
“朕可能真的老了。”梁皇弯下身子，自己捡起了地上的大氅，动作有些迟缓，像极了村野间的老夫。
“陛下，咱们都老了。”刘祭酒随着叹息。
其实在这几个老友之中，齐弘大儒的年纪最大，其次是梁皇和王司业，最小的才是刘祭酒。
梁皇将大氅重新披到了身上，却见侯在一旁的老太监不经意的动了下。
梁皇皱起了眉，有些慌张。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慌张就消失不见。
“结束了？”梁皇小声的问道，声音似是在喉咙中挤出来的，有些干瘪，有些失力。
老太监好像是想如往常一样挤出笑容，但又觉得不妥，最后纠结了下，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屋子里更安静了。
“陛下......”刘祭酒已经猜出来是东宫出了结果，但梁皇一直沉默，他又不好开口问。
梁皇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雨幕，轻声道：“太子走了，你们赢了......朕的儿子死了。”
“陛下节哀，龙体要紧。”
刘祭酒连忙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起来吧，何必做出这般示弱的表现？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梁皇头也没有回，但语气有些生硬。
刘祭酒没有说话，这话茬没法接下去，他也只能劝梁皇节哀，总不能说恭喜恭喜吧？
又过了一会儿，梁皇摆了摆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歇息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声音略有些哽咽。
刘祭酒再叩首，匆匆退去。
现在只剩下老皇帝和那个没牙的老太监了。
“其实，是朕杀了承乾啊.......”梁皇终于还是有些绷不住了，浑浊的眼泪顺着他苍老的面庞流下。
若不是他让老太监撤去了守护东宫的阵图，李敬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杀不掉太子。
“陛下节哀。”老太监跪倒在地，口中轻声劝慰。
此时，小秦公公端着宵夜进来，觉得气氛有些微妙，而且刘祭酒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皇随意的抹掉了脸上的泪珠，转瞬间又恢复了帝王的平静，丝毫看不出他也曾伤心过。
他与太子的最后一抹父子情分就此也断了。
梁皇指了指身前的桌子，说道：“放到桌子上吧。”
小秦公公赶紧将宵夜摆好，也不过是两碗用鸡汤煮的三鲜馄饨。
梁皇端起碗，安静的吃着馄饨，直至将整碗的馄饨全部吃完，才开口说道：“打发人把这碗馄饨送到刘祭酒府上，另外......”www.sxynkj.ċöm
“你亲自去一趟齐弘大儒的府上，让李敬明日进宫。”
......
齐府。
几盏烛台点燃，温暖了整个房间。
齐弘大儒靠在太师椅上，轻轻的摇晃，只是看他的精神似乎有些萎靡，不似早先的状态。
林楚和周陵都坐在客座，安静的看着李敬。
李敬则是抱着一个大碗，喝粥。
“你们二人不必等在此处了，快回去歇息吧......我估计还得在上京呆几日，咱们有时间聚。”sxynkj.ċöm
李敬放下粥碗，笑嘻嘻的看着两位好友。
“如此也好，时间确实晚了些，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周陵和林楚起身对着齐弘大儒行礼，对着李敬告别。
齐弘大儒随意的摆了摆手，也没有说话。
李敬则是将他们送到了府门处，林楚拉住李敬的衣袖，小声说道：“李兄，我知道你捅了天大的篓子，要是需要钱的话，千万别跟我客气......”
周陵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林楚拽了过来，说道：“赶紧走了，赶紧走了......”
“急什么？我不是担心李兄要跑路吗？”
“跑什么路！管好你自己吧！”
“......”
二人吵吵闹闹，没过一会儿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李敬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之后才重新进了齐府，林楚和周陵今日能在东宫之外等着自己，已是莫大的情分。
李敬不会忘记他们见到自己活着出来时候的欣喜，但他们谁也没提另一件事。
如果他今夜死于东宫，他们二人就是来替李敬收尸的。
重新回到府中，李敬对着老师齐弘大儒深施一礼。
齐弘大儒抬了下眼皮，问道：“没伤到吧？”
“虽然惊险，但学生无碍......老师，我怎么感觉你的精神不太好？”李敬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无妨无妨，休息几日便好。”齐弘大儒勉强笑了起来，继续说道：“后面的事你做好准备了？”
李敬点了点头，说道：“嗯，都想通了。”
“虽然太子失德，但如果陛下不吐口，今晚死的还会是你......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你得记住，太子死了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齐弘大儒说到这顿了一下，没等李敬回应就竖起了大拇指，哈哈笑了起来。
“说到底，还是我徒弟最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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