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至。
两辆马车停留在神威侯府的大门前。
“小姐，要不跟世子说一下，晚些去王府，让您休息休息，昨晚您睡得那么晚。”
小荷看着气色不佳的司马玥，有些心疼的说道。
“没事。”司马玥摆了摆手。
司马玥昨晚枯坐到半夜，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依旧难掩其出色的容貌和气质。
苏黯和司马玥登上马车，马车驶出神威侯府所在的街道，进入玄武大道。
这一次是正式前往王府休妻，和上一次省亲时候浩浩荡荡的队伍相比，轻车简从，只有两架不那么显眼的马车，事先也没有通知汝南王府。
马车行进在玄武大道上，司马玥透过车窗，看着沿路的街景，一阵出神。
马车途经一座高大气派的楼阁时，司马玥眼睛动了动，她认出来了，那里是松鹤楼。
松鹤楼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出入都是富商显贵，那里的菜肴十分美味，还提供各种珍贵的妖兽食材，只是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起。
有一次生辰的时候，汝南王和她母亲都忘记了这件事，忘记给庆祝她的生辰。
在她失落不已之时，苏黯已经在松鹤楼订好了一桌子菜，为她准备好了一份生辰礼物，就等着她的到来。
司马玥还记得他来王府邀请自己时，那小心翼翼的语气，生怕她会拒绝的样子。
从那以后每逢节日苏黯都会带她去松鹤楼，每次订的都是天字一号包厢，带她吃饭听曲儿，听听说书人讲述那些王侯将相的故事，和江湖的爱恨情仇、刀光剑影。壹趣妏敩
那里，承载了她和他太多的过往。
随着马车的行进，松鹤楼在司马玥视野中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司马玥怔怔的回首望着，一脸沉默。
……
魁元街，汝南王府。
“那是世子的马车？”
“快去禀报万叶和王妃，世子和二小姐回来了。”
随着马车的临近，汝南王府大门口的门房也看清了马车上的印记，连忙派人进了侯府。
苏黯和丹青下了马车，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率先迎了上来。
“世子，二小姐，欢迎回家。”管家笑容满面，恭恭敬敬朝苏黯行礼。
苏黯脸色平淡的点了点头。司马玥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神色木然。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王府，彼此间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世子和二小姐下次回来不妨让人跟小的知会一声，小的也好做好准备迎接。”
管家亦步亦趋跟在苏黯身后，笑容谄媚。
他只是汝南王府掌管马廊的普通管家，没想到出门刚好碰到世子和小姐。
若是王爷王妃知道世子今天会来，肯定会提前派遣大管家出来迎接。
但是显然没人知道此事，他运气好遇上了世子和二小姐。
若是能借此和世子或二小姐搭上关系，得到他们的赏识，说不定就能飞黄腾达。
“本世子找王爷和王妃，你带路就行了。”苏黯觉得他有点聒噪，淡淡的道。
管家愣住了，为什么世子要喊汝南王为王爷，而不是岳父?
他注意到苏黯和司马玥，上次还亲密无间的两人，现在却是隔了一些距离。
而且这次来汝南王府的人，除了马夫，就只有苏黯、司马玥、丹青和小荷。
按理来说苏黯和司马玥回王府，怎么也会带几个下人，备些礼品。
难不成世子和二小姐吵架了。
看着脸色不太对劲的司马玥，管家没敢再说什么，乖乖带路。
这时，先前去禀报的门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司马玥的大哥，司马景。
“妹夫，二妹，你们怎么来了。”司马景笑着打了个招呼。“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司马景没有等来苏黯往常一声热情的大舅哥。
苏黯声音平淡道，“有事带她来找王爷和王妃。”
司马景因为他的称呼愣了愣，而后道，“父王和母妃已经在大堂等候。”
众人朝着王府大堂走去。
王府大堂，汝南王和王妃坐在主位上。
看着进入大堂的苏黯等人，王妃微笑道。
“小黯，玥儿，快坐。有没有吃早膳，需不需要我让人上些早膳来?”
“不用了，已经吃过了。”
“这大清早的，小黯你和玥儿来是有什么事找我们吗?”王妃问。
昨晚她接到了太子传来的消息，太子会见苏黯并不顺利。
作为公认的太子阵营成员，太子想正式接纳这位神威侯世子，让苏黯帮忙在军队插人，以及向苏婉提亲，彻底绑死和神威侯府的关系。
但是出乎意料，这两件事，都被苏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王妃正好想找苏黯问问情况。
“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件事，需要王爷和王妃做个见证。”苏黯拿出一张休书，放在桌面上。
“今日，我正式在这里向司马玥提出休妻。”
此话一出，大堂内众人明显都愣了愣，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王妃下意识以为苏黯是在开玩笑，当初她派人上门提亲的时候，苏黯可是欣喜若狂。
但是苏黯的模样看起来是认真的，连休书都准备好了。
王妃经过短暂的错愕后，回过神来，轻笑道，“你和玥儿吵架了是吧？有什么矛盾说清楚就好了，夫妻之间何必闹到这一步。”
她千方百计牵好的姻缘，拉拢神威侯为太子登基提供助力，可不能就这么断了。
“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王妃不用再劝。”苏黯摇了摇头道。
王妃看出了苏黯态度的坚决，心中有些疑惑，更多的是焦急，不过表面上还是装作镇定，“小黯，玥儿是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休妻，有七出，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窃盗。
满足这七出中的任意一条，男方就可单方面休妻。
“唉。”汝南王叹了口气。
他大致猜出来是为什么。
汝南王昨天看司马玥哭的那么伤心，觉得他的女儿女婿之间矛盾不小，回王府去找司马玥生母了解了情况。
刚开始司马玥生母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汝南王骗她说苏黯想要跟司马玥和离，她才说出实情。
原来，司马玥和她那远房表哥居然还有那种关系，就连和苏黯成亲后两人都保持着。
司马玥省亲那天说身体不舒服，也是为了去后花园找陆川。
汝南王觉得很难以置信，他这女儿，纵使性格有些缺陷，但本性也不坏，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守妇道的事？
汝南王还想找司马玥深入了解一下她和苏黯的情况，刚刚却听到下人说苏黯突然造访，汝南王心里就有了某些猜测。
他以为苏黯是来商讨和离的，但是苏黯上来就坚决表明要休妻。
他们之间的事，或许不止他了解的那么简单。
面对王妃的询问，苏黯道。
“司马玥现在还是完璧之身，原因是新婚夜不肯与我圆房。”
“什么？”王妃脸色一僵，而后笑容勉强道，“小黯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玥儿她怎么可能不和你洞房呢。”
“这就得问问她和她那远房表哥是什么关系了。”苏黯淡淡的道。
司马玥低着头，肩膀轻轻一颤。
远房表哥。
王妃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个人，名为陆川，看起来挺文雅的一个年轻人。
他不是和司马玉勾勾搭搭吗，怎么又和司马玥扯上关系了。
“小黯，说不定你是误会了什么，玥儿你快解释一下，指不定有人故意造谣，离间你们的关系。”王妃看向司马玥。
司马玥却是像没听到一般，俏脸木然。
见她这个反应，王妃再如何难以相信，也知道这就是事实。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汝南王开口了。
“小黯，这件事是玥儿不对，是她对不住你。”
“不过我向你保证，玥儿和那陆川已经断的干干净净，我会让人把陆川腿打断赶出侯府。”
“你能不能给原谅玥儿一次，给她一个机会。”
汝南王轻叹一声道，“毕竟你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一路走来，能喜结连理，也不容易。”
休妻七出中的“淫”指的是败坏道德、破坏伦常。即妻子与丈夫之外的男性发生性关系。
根据汝南王的了解司马玥和陆川还没有过逾越之举，所以司马玥没有完全触犯七出中的“淫”，他还想再争取一下苏黯这个女婿。
“王爷，您向来高风亮节，对错分明。”
“或许您该问问，我和她成亲前后，她做过什么，为了她那远房表哥，她要死要活不愿和我圆房。”苏黯道。
“还想拿侯府珍贵的修炼资源给陆川。”
“我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是她自己没有珍惜。”
司马玥依旧微微低着头，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汝南王沉默不语。
苏黯对司马玥的感情有多深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司马玥做的实在过分，他怎么会这么坚决的想要休妻。
司马玥不肯圆房这件事，简直是把神威侯府的脸面踩在脚底下。
苏黯没有第一时间就休妻，而是装作夫妻和睦的来侯府省亲。估计就是不想让这件不光彩的事情在京城闹大。
汝南王叹了口气，对司马玥感到一阵失望。
她母亲说，那陆川是风月场老手，给司马玥灌了迷魂药，才让司马玥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陆川转头就和司马玉勾搭在一起，司马玥是被陆川这种始乱终弃之人给骗了。
但是司马玥就真的只是个受害者吗，曾经陆川和苏黯同时对她表露爱意，她心中是否存了几分待价而沽的心思？
尤其是在和苏黯成亲后，她就该收心，不该做出不让圆房这种对男方极尽欺辱之事。
只是看着司马玥憔悴的样子，汝南王心中又升起几分不忍，终究是自己的亲女儿，这些年因为她那不靠谱的母亲，对她缺乏关爱。
若是真让司马玥被休了，她一个庶女，未来怎么嫁人？
看着桌上那一纸休书，汝南王道，
“小黯，你的想法我们都知道了，只是我有个请求，能否看在往日你们之间的情分上。”
“将休妻改成和离？”
“是啊小黯，这些年来你们关系那么好，总该念些旧情。”王妃也说道，她不关心司马玥被休后怎么嫁人，但她不想因为司马玥被休，让汝南王府颜面一同蒙羞。
苏黯摇了摇头，休妻之事他意已决。
然而不等他开口，一直没有说话的司马玥开口了。
“不用了，父王，不用和离。”
司马玥看着苏黯，惨然一笑。
“你说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要为此付出代价。”
“是我对不起你，这是我欠你的，我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汝南王眼皮子一跳，司马玥这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她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司马玥昨夜已经把所有挽留苏黯的方法都想过了，也包括轻生。
可是，就算她寻死觅活，能得苏黯一刻的怜悯。
在那以后他也会对她愈发厌烦，苏黯还是会赶她走，她又能怎么办呢。
一次次用生命胁迫他，只会消磨他对自己本就不多的怜惜。
到那时，他会对着她这个人，连带她的生命都丝毫不在乎。
不如给自己一个体面的退场方式。
司马玥在休书上签名，摁上手印。
休书正式生效。
从此以后，苏黯不再是她的夫君，她和苏黯彻底形同陌路。
司马玥感到胸口一阵钻心的痛。
“司马玥留在侯府的东西我会差人送来。”
“此间事了，我就不多叨唠了。”
苏黯见目的达到，朝汝南王和王妃拱了供手，便准备带着丹青离开大堂。
“苏黯。”
司马玥喊住了他。
“最后让我再送送你，好么。”
苏黯侧过头看着她，略作沉默，没有拒绝。
司马玥跟在苏黯身后，朝王府大门走去。
这条路为什么不能漫长一点，司马玥看着苏黯的背影，原本以为昨夜泪已流尽，今天能从容一些。
但是心中的那宛若刀割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两人来到王府大门，大门外停着侯府的马车。
“能让我再抱你一下吗？”
司马玥贪心的提出一个请求，不待苏黯答复，她轻声道，“你放心，我的身子是干净的，我只碰过你一个男人。”
苏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着。
司马玥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怀中。
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像是竹林间清新的气息，又像是淡淡的檀香。
司马玥贪婪嗅着苏黯身上的气息。她知道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抱他了。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司马玥松开了他。
她看着苏黯和丹青登上马车，随着马车的行进，在她视野中渐行渐远，从模糊不清直到彻底看不见。
这一刻，司马玥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再见了，
苏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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