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燕走到凉亭下，站在张金的面前。张金脸上露出笑容，伸手往旁边一指，“请坐。”范长生走到张金旁边坐下，拿出记事簿在桌面摊开。
“不知师父的上下？”张金问。
李彩燕说：“我还没有正式受戒，警官叫我名字就好。”
“哦？”张金扭头看了看范长生，“师父虽然还没有正式受戒，可您的心意却是天地佛祖可见。”
“阿弥陀佛！”李彩燕轻声了念了一句佛号。
张金说：“不多耽误师父的修行，有几个问题与师父核实一下就好。”
李彩燕说：“修行是无止境的事，不在此一时，也不在彼一时，只在每一时。在我佛看来，打坐念经是修行，吃饭喝水是修行，回答警官的问题也是一种修行。世间诸行，能解烦忧、能祛邪魔，便是修行。”
“善哉善哉！”张金学着念了一句，他不是佛教信徒，对修心什么的自然也不感兴趣。“如果师父不介意，我们想询问一些您在红尘的经历。”
李彩燕笑了笑，这一笑倒是真有几分迷人，不是那种妩媚，而是一种质朴而干净的笑容，像一朵刚被露水洗过的花。“警官，您不用迁就我，我是出家人不假，可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吃的是五谷杂粮。您不用忌讳我出家人的身份，男女之事，只要是与案子有关，该问您就问，该说的我也不会隐瞒。”
“好！”张金有些感慨。“那我就冒犯了。您是什么时候认识罗庆春的？你们的真实关系是什么？”
李彩燕说：“我第一次见到罗庆春，是他回到李家村的那天。他开车从街上过，在我家的肉铺前停了下来。他对着一些等着买牛肉的村民即兴发表了讲话，随后把当时正在宰杀的整头黄牛买了下来，分给在场的村民。我拿了一块牛肉给他，就是那时我们第一次相见。之后他贴出招工告示，我去庆春园应聘，被选上了。我表面上是做他的助理，实际上……”李彩燕突然沉默了下来。sxynkj.ċöm
张金赶忙说道：“可以了，我们能理解，可以不说。”
李彩燕说：“警官误会了，没有什么不可以说。我只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与他的关系。我们不是情侣，但会发生关系。有时候他像是嫖客，完事了送我东西给我钱。有时候他又像老师，给我讲许多我不懂的东西。有时候他又像是主人，像对待奴隶一般使唤我。有时候他又像是疯狂的恶魔，肆意的伤害我。您问我与他的关系，这真的不好说。大概，他只是把我当作他拥有的一件物品、一只宠物、一个奴隶，随兴处置。”
范长生写字的手一顿，随后继续埋头记录。
“您的丈夫，知道这些事吗？”张金皱着眉头问道。
“知道。”李彩燕平静地回道，“这本来就是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张金疑惑，看来罗壮壮死去时，李彩燕去做笔录没有说明这个情况。这大概是个疏忽，这些事本该在罗壮壮死的时候就调查清楚，可罗壮壮毕竟是被狗咬死的，且有不少目击证人，没往深了调查也情有可原。让人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开始调查了？
李彩燕说：“我送牛肉给罗庆春，就是罗壮壮的主意。他知道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拒绝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抱歉，警官。”
“没事，您继续说。”张金摆摆手。
李彩燕说：“罗壮壮故意让我去诱惑罗庆春，罗庆春果然……他用虚假的招聘把我招进了庆春园，他是个商人，在他的认知了，天下就没有什么是用钱买不到的。他欺侮我，用财物补偿我。而那些财物通通被罗壮壮收走，但他并不满足。从一开始他就有一个计划，不论用我换取了多少财物，他都没有放弃那个计划。”
张金问：“什么样的计划？”
李彩燕说：“警官应该听闻过我过去的名声，那些事并非出于我的意愿。罗壮壮逼迫我去勾搭村里的男人，然后他会带着他的弟兄来个当场抓获，借此敲诈那些男人。”
“仙人跳，这招我们知道，只是没想到在农村也会有。”张金说。
“农村可没想象的那么淳朴。”李彩燕笑了笑，不知道是嘲笑农村，还是自嘲。她继续说道：“罗壮壮想要故技重施，罗庆春是他从没见过的富人，他笃定了能从罗庆春那里敲诈一笔大的。可是罗庆春几乎只待在庆春园，罗壮壮找不到机会。刚开始的时候，罗庆春对我还比较客气，我甚至以为遇见了贵人。但很快，恶鬼就暴露出了它的本性。我不想再去庆春园，可罗壮壮不答应，他逼着我去。我的家——如果那算是家的话，和庆春园就像是两处地狱，里面都住着恶鬼。每一天夜里我睡着之后才感觉自己活着，而当我醒来，我对生活的期待也仅仅是恶鬼心情好，会看不见我或者少看我一眼。”壹趣妏敩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我、我们可以帮你。”范长生停下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李彩燕，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他的双眼不满血色。
李彩燕只是对范长生报以微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范长生大概是在一个比较幸福的家庭里长大，这二三十年都过得很顺利，所遇见的人也大多都是善良的。如果他的世界代表着光明的一面，那么，与他的世界相对的另一面，他才刚开始见到。
他未必想见到，可他必然会见到，因为他在长大，他要活着。
相比之下，张金显得更加平静。他拍了拍范长生的肩膀，继续问李彩艳。“罗庆春知道你们，知道罗壮壮的计划吗？”
李彩燕敛去了笑容，回道：“知道。我告诉了他。”
“您是出于哪种考虑呢？”张金问。
李彩燕说：“我不希望罗壮壮的计划得逞。”
“就这么简单？”张金显然不信。
“阿弥陀佛！”李彩燕念了声佛号，“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确实不希望罗壮壮得逞。他成功了，我也不过是从一个恶鬼身边回到另一个恶鬼那里。我把罗壮壮的计划告诉罗庆春，结果他根本不在意。罗壮壮与他的实力对比太悬殊了，用来对付普通村民有用的计策，对他来说就是笑话。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早想好了对策，真要事情闹大了，他就会把我推出来。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世人都会相信他，有谁会相信我呢？”
“我相信你。”范长生小声说道，他没有停笔，也没有抬头。
“谢谢。”李彩燕说。
张金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嘴，最后来回摩挲着下巴刚冒出一点尖的胡渣。他似乎在下某种决心，只是那个决定实在不好做。他就那样坐着不停摸自己的胡渣，范长生疑惑的抬头看他，李彩燕则是恬静地等待着。
“罗壮壮事先知道除夕夜你要去庆春园吗？”张金不再称李彩燕为“您”，而是直接叫“你”，可知他心里有着的考量。
李彩燕摇了摇头。“除夕夜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是被临时叫去的。”
“那罗壮壮有没有跟你说过执行他那个计划的时间？”张金追问到。
李彩燕说：“那个计划从我去庆春园应聘就开始了，最紧要也是最后敲诈的那一部分，没有确定下来。和村里的一般人不同，罗壮壮无法掌控时间，罗庆春不会在他认为不安全的地方做那种事。”
张金眉头皱起，摸胡渣的手更快了。“正月初一凌晨，你在我们派出所做笔录时曾说，咬死罗壮壮的藏獒是自己突然冲出来的。你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吗？”
范长生抬起头看着李彩燕。
“是的。”李彩燕平静地说。
张金停下摸胡渣的手，伸手去拿茶壶，茶壶是冷的。他把茶壶放下，尴尬地笑了笑。“感谢师父的配合。以上是问的与您有关的一些事情，接下来还有几个与您可能有关的人的问题，想问问您，不知可不可以？”
李彩燕拿过那个冷了的茶壶，再拿过一只杯子，往杯子里倒了些冷茶，一抬手，微微仰头。她那雪白的脖颈如一段白玉，被阳光映照下晶莹剔透，仿佛能看见里面缓缓淌落的冷茶。她把杯子放下，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羞红了范长生的脸色，也让张金蹙在一起的浓眉舒展开来。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牛生最后一梦更新，第164章 阳光下必有阴影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