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燕的公开控诉，让那些原本支持罗庆春的村民，包括罗姓族人，要么改为支持李强，要么弃权。李彩燕的控诉还没有得到证实，可村民们心中的善良让他们选择了相信，并用行动支持李彩燕，哪怕她曾经是多数村民讨厌的人。
然而，支持正义是因为善良，不是因为他们真喜欢李强。李强是个新人，在李姓中还是个后辈，竟然一夕之间成了李家村的村长，不仅罗姓族人感到不忿，就是李姓族人不服的恐怕也大有人在。
李建业就是其中气得直跳脚的一个。
不喜欢李强，可只能在罗庆春和李强之间选一个，那只好选一个不喜欢的，总比选一个让自己恶心的。那些弃权的村民，大概是把希望寄托在副主任的身上，希望曾经的“老副主任”能继续做他们的代表，替他们发声。
罗多多也败了，败得如此意外，如此莫名其妙。
于是，有村民开始质疑。
“我要求重新校验选项卡，重新读数。”
附和声也多了起来。与此同时，村里的土狗开始吠叫，应该是有村民夜里出门了，有土狗随主人一起出行，所过之处引得其他的土狗或警惕或兴奋。犬吠声越来越急，出门的人越来越多。也许开始只是罗姓族人，后来李姓族人也出来了。他们碰面了还说说笑笑，男人们相互发烟，女人们三三五五凑在一起聊得眉飞色舞，都是往村委小楼走。
“驳回请求！”李富贵说，“本次投选，程序合法合规，投选过程公证透明，投选结果经投选委员会确认有效。明日名单将上报上级部门，如果有异议，可向上级部门反映。”
“既然是公证透明，为什么不让重新检验？是怕了吗？”有村民喊道。
有村民反驳道：“不是怕，是没有必要，当着大家的面开箱检验、读数的，难不成还是作假不成？又不是你和你老婆进被窝不见得人。”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就见不得人了？我就是不服，我就要求重新检验，你能怎样？”
“我不能怎样，我也没想怎样呀，你要求重检，老主任说了，‘驳回请求！’。你接受不了也没用，少数服从多数。”
更多的村民来到村委，于是争吵从两个人之间变成了两姓人之间。之前还相互发烟、一起聊八卦赶夜路的村民们，瞬间分成了两边，一个个怒目而视——这是我想象的，毕竟我没在现场，只能通过广播听见声音。
“谁是少数？谁是多数？你还是我？”
“看最后得数呗，谁得的选项卡多，谁就是多数。这不是明摆着吗？”
“选项卡就不能作假吗？”
“你这个指控就很过分了，你是说老主任他们都是骗子，我们都是瞎子吗？”
“我没说老主任是骗子，他可能是被坏人利用了，我们都被人骗了。”
“你说谁是坏人？罗庆春吗？他倒是坏人，都被警察抓走了。早上他还是你们罗姓的骄傲呢，要说利用，还不知道是谁利用谁，又是谁被谁利用了。”
“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姓罗的从来没有说过罗庆春是我们的骄傲。倒是你们姓李的，腆着脸叫人家‘大善人’，啧啧啧，我都替你们感到丢脸。我觉得李家村也别叫李家村了，叫庆春村吧。”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们姓罗的就是看我们姓李的不顺眼，我们姓李的一直当村长，让你们眼红了、嫉妒了，好不容易有个罗庆春出来，眼看着今年该换你们姓罗的人当主任了，结果又被我们姓李的给当了。哈哈，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实至名归！这李家村本就是我们姓李的，你们只是外来的！”
“够了！”李富贵一声暴喝。“刚才那句话谁说的？我问你们谁说的！”
“我说的！”
“给所有人道歉！”李富贵说，“道歉，听不见吗？谁给你的胆子，毛都没长齐，就敢说那种话！什么李家村是姓李的？你也配？道歉，完事了赶紧回家去，看你老子不抽你！愣着做什么？道歉啊！”
“对不起！”
“你没吃晚饭？刚才不是喊得很大声？”李富贵呛道。
“对不起！”那个村民喊道。
李富贵还没打算就这样了事，他问道：“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李家村不是我们姓李的，是我们所有人的。”
“滚！”李富贵说道。“各位乡亲，李家村永远是每一个李家村人的李家村，村干部不是姓李也不是姓罗，而是当村干部的人恰好是姓李或者姓罗。将来，村干部也可能姓许、姓张、姓林，姓百家姓，不用纠结这件事。”
“可这不公平！”有村民喊道。
“行了，别说了，老主任都解释了。”有村民劝道。
“没关系，”李富贵说道，“你说，怎么个不公平？今晚要是不给你说出来，你也会一直说，迟早要说，那就说。”
那位村民说：“村干部都是得数多的人入选，我们姓罗的人没有你们姓李的人多，还没选我们就输了。”
“那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李富贵问。
那位村民被问得哑口无言。提出问题很容易，可提出问题的时候如果没有想好解决方案，最后还得按原方案执行。
有村民说：“可以匿名，给有资格的人编号，不对外公布谁是几号，然后大家就选择要几号，不填名字。”
有议论的声音传出，看来这个提议确实打动了一些村民。于是那位提出建议的村民获得鼓舞，用更洪亮的声音说道：“看不见名字，就不会因为他姓什么而选或不选，这样对资格人来说就公平了。”
李富贵问：“只选编号，不选名字？”
“是的！”那位村民大声答道。
有不少村民附和。
李富贵说：“你这个方法确实让资格人站在了相同的起点，至少谁也没有亲缘的助力了。不过，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答？”
“老主任，您请说。”那位村民也变得有礼貌起来，真是得意时尽显风度。m.sxynkj.ċöm
李富贵说：“如果只有编号，那我们选的是编号呢，还是对李家村更好的干部呢？”壹趣妏敩
这个问题问住了那个村民，恐怕也问住了其他村民。
那位村民想到了某种可能，他说：“那些编号代表的人，不是随意的啊，都是大家推举的资格人，都是对村子有用的人。所以选到谁对村子都没什么影响。”
李富贵说：“既然选到谁都没有影响，为什么你要反对现在选出来的人呢？你不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得，用名字来选，让你们姓罗的人一点机会都没有。可你想过没有？你这是在掷硬币啊。按你的方法，对你们姓罗的人公平了，对你来说也公平了。可对那些真正受拥护的资格人，那些真正能为李家村做实事、做好事的资格人来说，就未必公平了。这不只是关系哪一姓，假如将来你们姓罗的人里出来一个最受欢迎的资格人，只要正常投选就一定能成为村长，可按你的方法，他就只有五成的可能了。掷硬币嘛，要么正，要么反。”
“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有人打断了那位村民的话，不是李富贵。“我是罗孝先，不敢说代表李家村的全部姓罗的人，我代表我自己，服从投选的最终结果。那个小子，我欣赏你，你有这份心，很好，很可以，比某些自以为是的人强！不过，老主任说得对，你的法子不行。我们姓罗的人不该嫉妒，应该自省。李姓和罗姓两家人住在李家村几百年，早就很难分彼此。要说分，那亲兄弟不也分家。但从大义上来说，李家村是一体的。我相信，只要有人真的能为李家村做好事、做实事，不管他是姓李还是姓罗，又或是姓张姓许姓什么，都会得到大多数村民的拥护。我们姓罗的人没被选上，那只能说明我们姓罗的人还不够优秀，还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在大是大非上，我们不能含糊，这不是气量大小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老头子我困了，回去睡觉了，这结果我看没有问题。谁不服的，五年后亲自上场去争，证明自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罗孝先自谦不敢代表全部罗姓族人，可自从去年罗旭日去世之后，整个李家村的罗姓一族就以他的辈分最高、威望最隆了。他说了的话，只要不是太过难为人，罗姓族人总不会反对的。这是规矩！不需要用嘴说，流淌在血液里的规矩！
正因为有李富贵、李进仁以及罗旭日和罗孝先这样的人在，无论多么偏僻落后的山村，在多数的时候都是祥和的。这些老人们，他们不仅是长辈，更是全村全族为人处世的规矩。有他们在，任凭年轻人如何去折腾，总跑不偏。要是哪天跑偏了，要么老人都去世了，要么规矩断了传承了。
人总是会老的，所以老人总不会缺。可规矩的传承是会断的，有些人活着却早已忘却了规矩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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