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庆春和王天凤并排着从人群中走过，像是一对携手出席的夫妻。王天凤的年纪约莫在五十岁上下，应该很注重保养，看上去比脸色煞白的罗庆春要年轻不少。
村民们纷纷向罗庆春问好，但没有人向王天凤致意。这也不怪村民们，他们只知道王天凤不是罗庆春的夫人，却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王天凤的神色不太好，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刚下车时的自信神采仿佛随着往前走正一点一点的消失。赵志忠和杨宝胜跟在身后，神色要自然随意得多。
罗庆春走过李富贵身旁时停住了脚步。这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原本正在喝茶聊天，气氛很热烈。罗庆春在旁边一站，就像自习课上闹腾的学生身边突然出现了老师，顿时没了声音。
在前引路的赵姐感知到变化，赶忙解释道：“主任想要坐在这里。”
罗庆春没理赵姐，对李富贵说道：“主任，来得这么早。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火凤凰戏剧团的团长王天凤老师。”
李富贵站起身，先对王天凤点点头，才对罗庆春说道：“听大师唱戏，来得早是应该的。”接着他对王天凤说：“王老师，昨天多有怠慢。赵老师和杨老师，你们好。”
王天凤说：“李主任客气了。希望今天这出戏能让您满意。”
罗庆春神色一变，他并不知道王天凤在见自己之前，到过李家见过李富贵。
罗庆春说：“难得王老师亲自上台表演，主任何不坐到中间去，也能更好地欣赏。”
李富贵说：“我坐在这里就好。”此时他却不说让长辈或者更年长的人坐在那了。
罗庆春说：“您是主任，您看您不去坐，都没人敢去坐，那张桌子还空着呢。”
李富贵说：“我可不认为你这是在恭维我。看戏的时候没有村长，都是听众。听众就要尊老爱幼。”
一旁的王天凤有些不耐烦了，她说：“李主任，罗总，你们先聊着，我要到后台去准备了。”
李富贵对此毫无所谓，没有任何表示，直接坐下来端起茶杯喝茶。
王天凤神色一冷，竟绕过罗庆春就往前走。
罗庆春赶忙喊住王天凤。“王老师不急着走，先到中间来，我向大家介绍一下您。”
王天凤想了想，还是依言走到了人群正前方的舞台上，站在罗庆春身旁。短短一段路，她从面无表情变成了笑容洋溢，真不愧是唱戏的演员。
罗庆春把拐杖往地板上敲击了几下，“砰砰砰”的声音虽不大，但前边的人听见了，安静下来，后边的人好奇前边为什么安静下来也停止了说话。
“各位叔伯兄弟，各位乡亲，欢迎你们来观看今天的演出。”罗庆春大声说道，“山歌戏是我们本地的文化遗产，是我们祖辈的智慧结晶。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山歌戏传承者、市火凤凰戏剧团来我们村演出。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就是著名的山歌戏大师、火凤凰戏剧团团长，也是今天的主唱王天凤老师。”
王天凤笑着向台下的村民们鞠躬致意。
村民们没什么反应，只是睁着眼、闭着嘴，随性的看着台上。舞台侧下方等候的赵姐见状，给庆春堂的员工示意了一下，分散在村民中间的员工们用力地鼓起掌来。有人带头，村民们也就跟着拍了拍手掌。
王天凤直起腰，脸上的笑容随着掌声渐渐变小而消失。
罗庆春又指着另外两位戏剧团的老师说道：“这位是戏剧团赵志忠老师，那一位是戏剧团的杨宝胜老师。”
有过前一刻的经验，村民们不用庆春堂的员工们带领，径自鼓起掌来。这让赵、杨两位老师脸上的笑容快要溢出整个舞台。
罗庆春抬起一只手做个按压的手势，村民们安静下来。他说：“想必大家也等不及了，我就不占着舞台了。”他转身对王天凤说道：“王老师，那您请？”
王天凤挤出一点笑容，对罗庆春点了下头，又对舞台下的村民们点头致意，随后转身往舞台后的临时后台走去。转过身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罗庆春走下舞台，除了前排正中间那张桌子，已经没有空桌了。他看了看李富贵那边，最后还是走到中间坐下。一大张桌子，只坐着一个人，在场间显得格外刺眼。
罗庆春让赵姐坐下。
赵姐问道：“我坐不合适吧？”
罗庆春背对着身后的村民，冷道：“我花的钱，我让谁坐谁就能坐，有什么不合适？彩燕和大力也坐。”
赵姐依言坐在左手方。孙大力不像赵姐那样有心理负担，直接坐在了右手方。李彩燕却没有动。
罗庆春看着李彩燕，没有说话。赵姐赶紧拉了拉李彩燕，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
锣嚓声响起，几个年轻的演员穿着戏服从舞台后方走出来，唱了几个暖场的小段。广场外还有人刚刚赶来，而早来的一些年轻人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咋走了？不看了？”
“不看了，啥玩意啊！听我女儿从学校学的儿歌还难听。”
“真的那么难听吗？不是什么戏剧团吗？”
“反正我是欣赏不来，你要不信，进去听一听就知道了。”
“我也不建议你们去听，还不如摸几把麻将。”另一人也说道。
李富贵的脸色也不太好。与他同桌的人都与他上下年纪，有男有女。男的和他一起长起来，女的有的是本村的，有的是外村嫁过来的，却都对山歌戏不陌生。
“老李，你觉得这戏咋样啊？”李茂才问道。他是退休的小学校长，可算是李家村不多的真正的文化人。
李富贵说：“这才刚开始唱，哪能听得出好坏。”
话虽如此，可李富贵的意思其实也很明白。要是这开场小段唱得好，他直说唱得好就可以了，何必解释？
李茂才自然听懂了李富贵的话，摇了摇头。“看来这山歌戏是注定要成为人类历史上的昙花了。”
旁边一位老人问道：“昙花是什么花？金银花吗？”
李茂才温和地回道：“就是一个比喻，说事物存在的时间很短暂。”
几个暖场的演员下场，主持人走上来。这也是个熟人，是庆春堂的员工，之前在庆春堂剪彩仪式上也做过主持。杨佳今天穿着一身旗袍，倒是应景。这是这些年李家村第二个穿旗袍的人，第一个是赵姐。
杨佳走到舞台中间，先对台下微微鞠躬，然后字正腔圆地说道：“下面请您欣赏《贞洁女义正休夫》，演唱王天凤、赵志忠、杨宝胜。掌声有请。”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李茂才苦笑道：“这么多年过去，社会早都变了样，可山歌戏这词本，仍然如此‘贴近’生活。”
李富贵说：“社会在变，有些精神内涵总是不变的。先听听看。”
李茂才说：“也好。就看看这戏剧团到底怎么样。”
李茂才话音刚落，台上却突发意外。穿着戏服的王天凤在踩着戏步出场时，不知何故竟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虽然没有摔倒，步子却已经乱了，有些狼狈地恢复身形，走到舞台中间摆了个造型。www.sxynkj.ċöm
台下渐起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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