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深海,光线十分压抑昏暗。

  千奇百怪的鱼,行动极为缓慢的游弋着。淡淡的微光吸引了它们的视线,它们却不敢游到那片海域。

  在那海底深处,是一个绝对的禁区。

  巨大的泡泡隔绝了汹涌的海水,里面漂浮着一具女子的身体。

  墨发轻垂,眉目静谧。

  肤色如玉,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仿佛死去了一般,对外界所有的动静毫无反应。

  摇光猎捕归来,长发摇曳,鲛尾在她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儿。

  碧绿般的眼睛凝视着她,无疑,她就是他想要的伴侣。

  只是,都已经十年了,她怎么还不醒?

  身体渐渐往下压,他轻嗅着她鼻翼间孱弱的呼吸,耳尖儿的薄膜渐渐泛红。

  他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仅仅是闻到她的味道,便能安抚他发情期所有的躁动。

  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让他生下小鲛人。

  强大的伴侣,也会让他在脆弱的孕育期有所保障。

  “叶玄星。”

  他抱着她的腰身,交颈而眠。

  十年前,她重伤昏迷,不知道被什么人送到了他栖息的海域。

  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个无情无义的女子的。

  但想着,好歹她曾经也帮了他一把,就将人留了下来。

  可她的伤势太重了,在这泡泡里待了十年,也仅仅是将她的内伤修复了七七八八。

  再不醒来,他就要吃掉她了。

  昏暗中,摇光并未发现身畔之人被微末的白光包裹着,仿佛在唤醒她沉睡的灵魂。壹趣妏敩

  百无聊赖嗑了十年瓜子的系统惊呆了,这是来自异世界的祈福之力?

  是谁?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人只有比信徒还要虔诚,才能将这祈福之力跨越时空的阻隔送到宿主的身边。

  它正准备调动权限查一查,蓦地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宿主?

  终于醒了!

  谁知道它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没人和它说说话,跟关在无人的监狱里有什么区别!

  叶玄星微微垂眉,长久未活动的身体有些僵硬,何况,身上还缠着一条沉重的鲛人。

  鲛人容颜貌美妖异,他身上沾染着她的气息,可想而知,这条鲛人没少抱着她睡觉。

  瞳孔透过透明的泡泡,她似乎看见了深海之上的那片蓝天。

  无穷无尽,渺无边际。

  轻巧的将鲛人扒拉下来,她离开了深海。

  回到陆地,强烈的日照倒是让她有些许的不适应。

  “系统,这是哪儿?”

  (虚妄海,离无极宗十万八千里远。)

  不过,以宿主的能力,分分钟就能到无极宗。

  “局势怎么样了?”

  (幸好宿主你将那些阵法唤醒了,所以之前那件事,上界的人应该并不知道。不过,这些年倒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魔族卷土重来,和妖族联手了。)www.sxynkj.ċöm

  闻言,她似想到了什么,神情冷冽。

  一直被压迫的妖族,现在和魔族联手了,那便是人族的死敌。

  而有半妖血脉的凌子寂,这些年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宿主别担心,你的徒弟已经变得很强了,跟个小疯子似的,吃不了亏。)

  “所以,我只要解决上面的麻烦,任务也就完成了吧。”

  (应该是。)

  但它总觉得有变故,不会那么顺利。

  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一晃三日,她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密林里,缭绕的雾气沾湿了青丝,清冷的气息令人退避三舍,不敢直视。

  野生的果子,缺乏阳光的照耀,味道有些酸涩。不过,却能令人记忆犹新,回味无穷。

  问心剑的剑尖,早已被鲜血染透。

  一路上,她诛杀的魔物也越来越强。

  十年不曾握剑,倒还没手生。

  (宿主,咱们是要去秘境吗?)

  “嗯。”

  千年难遇的秘境突然开启,无论里面多凶险,都会吸引无数的人趋之若鹜。

  因为危险和机遇往往是并存的。

  她也不例外。

  她想得到里面的宝物,也需要机遇提升自身的实力。

  前路的敌人,多如蝼蚁。

  她的剑,必须能杀得了所有挡路的人。

  (那咱进秘境之前,能不能去搞点儿生活物资再去?)

  它可不想再看见宿主蓬头垢面的样子了。

  “没钱。”

  (宿主,咱倒也不必如此抠。。。)

  进入秘境后,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转瞬间便变了一个模样。绵绵的细雨像万千的情丝勾勒轻缠,黏黏糊糊,心情莫名都忧郁了几分。

  她盘坐在一个山洞,旁边栖息的大蛇噤若寒蝉,蛇信子都不敢吐了。

  略带冰凉的蛇身蜷缩成了一团儿,努力当好女子的垫脚石。

  希望她,不要在扇它巴掌了。

  此时,山的另一侧,黑衣青年仰倒在沟渠里,握着剑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喉咙溢出了浅浅而又绝望的喘息。清绝的脸庞沾染了泥水,却难掩其容貌的惊鸿之色。

  “没了叶玄星,你不过就是一只丧家之犬罢了。今日,老夫要让你为我儿偿命!”

  这十年,他请了无数高手追杀这孽子,不曾想,都被他逃脱了。

  而今日,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凌子寂撑着剑,勉强站了起来。

  凌子枫是他的孩子,那他不是吗?

  眼神渐渐深沉,他不想背上弑父的罪名,是因为不能给师父抹黑。

  师父仙风道骨,苍松翠柏,他无法容忍师父沾上任何的污点。

  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此时,心中隐隐有一道声音在提醒他,杀了这个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瞳孔越来越黑,仿佛黑色的深渊。

  “果真是个妖孽。”

  凌溯大吃一惊,凌子寂的眼睛渐渐变成了重瞳,冲天的妖气竟将周遭的活物绞杀殆尽。

  黑色的瘴气笼罩了他的呼吸,背后一凉,无形中有一只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无法呼吸。宛若杂草丛生的臭水沟,而他被拖拽在里面,无法挣脱。

  他看清了凌子寂。

  巨大的鱼尾,被血水染红。

  杀气之重,前所未闻。

  “逆,逆子……”

  雷电轰鸣,银白的闪电照亮了他脸上凉薄的笑意,心中畅快无比,多年来的积怨攀登到了顶峰。

  凌厉的剑气突然袭来,他险险避过。

  重瞳一竖,凌子期?

  “三弟,收手吧。”

  已是强弩之末的凌子寂,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瞧着从小受尽欺凌的少年,他多少有些不忍心下手。

  他凄惨一笑,声音嘶哑的质问道:“收手?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爹,风光无限的凌家家主,会不会收手?”

  如若不是师父照拂他,他早就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了。

  眼底血红,四处聚上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不会有一个帮他。

  他是半妖啊。

  哪怕这些年他呕心沥血的保护宗门弟子,除魔卫道,也不会得到那些人的一丝感激。

  “妖魔人人得而诛之,我等今日定要为无极宗清理门户。”

  “此妖凶残弑父,简直是十恶不赦。”

  “听说,他是叶玄星的弟子啊。”

  “那又如何?”

  “叶玄星闭关多年,怎么可能管一个半妖的死活?何况在这秘境,死伤也是正常的事。”

  有些人,已经贪婪的盯着凌子寂。

  他的内丹,一定能让自己的修为大涨。

  雨滴的嘈杂声渐渐摧毁了所有人的理智,他们变得疯狂,仿佛草原上的鬣狗,试探性的伸出了獠牙。

  乌云翻滚,凌子寂伤痕累累的倒在血泊之中,手中的剑四分五裂。

  他紧紧握着一块碎片,眼角温热的泪是他此刻唯一感受得到的温暖。

  恐怕,此生都见不到师父了。

  冷冽的香,葳蕤清明。

  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带着惊人的气势,破空而出,似乎将天空都撕裂成了两半。

  众人仰望,杂乱无章的雷电竟附上了剑身,令人心惊肉跳。

  不好!

  那剑,似长了眼睛一般,以横扫千军之势落了下来。

  无人可挡,无人可敌。

  好强的剑意!

  丹田寸寸成灰,经脉皆断。

  多年来的修为,全毁了。

  雨停,夜明。

  如神明般的女子踏步而来,身后漂浮着的剑正是打伤他们的那把剑。

  他们彻底怔住了。

  神剑之首的问心剑,也无法掩盖女子的光辉。迎风绽放的傲骨,比明月照耀的光辉还要耀眼。世间当真有如此姝色,惊鸿出尘,空前绝后,见之得幸。

  “本尊倒是不知,我叶玄星的弟子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能动的?”

  她闭目休憩了一会儿,便察觉有异。

  看来,还是她不够强,没有强到让这些杂碎听到她的名字就忌惮的地步。

  倒在地上的凌子寂,颤抖着睁开了眼睛。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人是幻境。眼睛越来越酸涩,低低呢喃:“师父。”

  是师父,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孩子,每次见他都惨不忍睹的。

  “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

  每喊一声,他身上的痛苦似乎都消减了一分。眼尾微扬,潋滟流光。

  她负手而立,先把这些杂碎收拾了再说。

  不是嘲笑凌子寂是妖吗?

  那也得让他们尝一尝同样的痛苦,才方可解心头之恨。

  双手结印,纤尘不染的衣摆慈悲极了。

  众人惊恐的发现,他们的身体逐渐在发生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体内破体而出。意识一点一点溃败,他们身上的妖气浓烈而又血腥。

  他们渴望人族的血肉,他们疯狂的舔舐着地上的汩汩鲜血。

  凌子期看着眼前惊人的一幕,很是后怕。

  她竟能将人直接炼化成妖?

  “把你爹带回凌家。”

  她倒要看看,被废了修为又变成半妖的凌溯如何在凌家立足。

  死可会太便宜他了。

  “还有,不想整个凌家承受灭顶之灾,就要学会闭嘴。从今以后,本尊的弟子,与你们凌家再无半点干系!希望你是个聪明人,凌家的有些人,本尊不想看到他们的活口。”

  她给凌子期机会清理门户,是不想妄动杀念。但如果还有不知死活的找凌子寂麻烦的人,她也不介意让凌家彻底消失。

  凌子期瞧着远去的二人,心里竟有些羡慕。

  叶玄星抱着身受重伤的自家弟子回到了自己方才休憩的山洞。原本,盘踞在这里的大蛇跑得没影儿了。

  温凉的鱼尾触感极好,宛若娇柔的花蕊。兴许是长开了的缘故,他的鱼尾不再是灰扑扑的,淡蓝色的鳞片,还隐隐泛着一抹金色的光泽。

  熠熠生辉,很像珍贵的宝石。

  仅仅是抱着他一会儿的功夫,他身上的熏香便在她鼻翼间挥之不散,勾绕百转。这抹香,也将他身上的血腥之气都压下去了几分。

  “师父。”

  他依恋般的蹭了蹭她的肩颈,轻轻的,像小狗一样。

  他很疼,却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撒娇求师父心疼他。

  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为师父分忧了,而不是让师父总为他操心。

  心脏炙热猛烈,未知的情绪他来不及深想。重逢的喜悦,足以浇灌他干涸的灵魂。

  她随手一挥,地上便生出了一个灵泉。

  将凌子寂放入灵泉中,伸手便搭在他的手腕处,渡入温和的玄力,缓缓修复他的伤势。蓦地,凌子寂手腕处的一只眼睛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是被她捏爆了吗?

  眉眼轻垂,这东西的生命力还挺顽强。

  物换星移,场景变换的眩晕感让她闭了闭眼。

  再睁眼,她挑了挑眉。

  她这是被拖入了凌子寂的幻境?

  这下可是有点难办了。

  低头,她身上的衣裳火红如晚霞,艳丽得如新婚之夜的喜服。眉宇轻蹙,她并不喜欢太过艳丽的着装。故而,她的衣衫里多以黑色为主。

  “师,师父。”

  凌子寂很是意外,在他的梦境里,师父是很少出现的。

  欣喜在眼底晕染开,鱼尾从宽松的衣袍里露了出来。

  “嗯。”

  这个幻境,她竟出不去,倒是有几分意思。

  “师父,弟子,弟子……”

  “有话直说。”

  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凌子寂望着清冷不似凡人的师父,脸颊渐渐红透了。

  “师父,你可以摸摸我的尾巴吗?”

  “不可。”

  她刚拒绝完,时间节点便开始倒退。

  直到她听到凌子寂说了千百次同样的话后,她面无表情的伸出了手。

  仿佛平静的湖面,因为一片落叶,荡开了层层涟漪。柔软的鱼尾如水草一般,依附而来。妖族的貌美,因眉梢突然生出的风情,越发摄人。

  “师父,你喜欢我的尾巴吗?”

  他的尾巴越来越烫了。

  “……喜欢。”

  她刚一说完,她便从幻境中脱离了出来。

  这凌子寂的幻境,就执着于她究竟喜不喜欢他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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