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来,夕第一次来看她。

  素问一度以为她把自己虏来就忘了。

  素问用手抓起鸡肉来吃,像从未品尝过这样的美味。

  粗鄙的吃饭方法,夕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来到她放肆的光着的脚丫上。

  这个女人自得其乐,活得很好。夕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她想要驱散一个人脸上的阳光,彻底的。

  像是感觉到她的想法,素问忽然抬起脸来,嘴角还沾着饭粒,冲她眯起眼睛一笑。笑容没有阴霾。

  “谢谢你邀请我来品尝美食。”

  夕压抑情绪,看着她,较着劲儿一般。

  “你快活不了几天。”

  夕先败下阵来,她走时,忿忿的留下这句话。

  夕住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白天开这门,她坐在房里就能看见对面的夕。她有时候不在,偶尔回到房间,也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安静的将手枪擦得乌亮,然后隔着不甚宽敞的院子,对着院子这头房里的聂素问瞄准。没有子弹。

  素问可以感受到她有多么的想把自己除之而后快。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将她虏来三个月,没有对她实施任何折磨,更没有要她的命。唯一的解答,有人要留着她的命。而那个能让夕唯命是从的,只有一个人。

  素问开始慢慢理解棠留着她的用意,因此更加释然。

  唯一令她不安的因素,只有渐渐遮不住的肚子。

  在金三角的日子仿佛失了真,回想起来,就像一场噩梦。

  而切切实实存在的,是肚里的孩子,那个微小的生命,在这片诡异的平静里缓缓长大。

  有时候会动,有时候很安静。

  素问第一次有了为人母的感觉。晚上睡前,她躺在冰凉的竹簟上,用掌心缓缓的抚摸圆滚的腹部,他一天天长大,像一个奇迹,不可思议,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有时调皮,但动的时候,也并不剧烈,很轻柔,刚刚好触动她柔软的心扉。

  一如陆铮在时,带给她的感觉。

  整整三个月,她都被囚禁在这里,再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人,也没有任何陆铮的消息。在心平静气的接受现实后,她却为肚子里这条生命担心起来。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奇怪,倔强刚烈的聂素问,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平静?

  是因为,有了孩子?

  有人说,有了孩子后,生命就会被分走一半,只剩下一半的生命,再也不复年少时的冲动热烈。

  也许她在沉淀,铅华洗尽。

  过了月底,便是整整八个月了。俗话说,怀胎十月,如今素问便已感到行动艰辛,十分不便,人也懒懒的,在闹喜最厉害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可以说话的人,举目无亲,有点凄惶。

  也许这便是惩罚她当初任性的代价。

  仆人很负责,或者是说,他的主人交待得很周到。

  每天会有当地的医生来为她看诊,说她听不懂的话,开一些清凉的草药。

  素问也越来越小心,尽量待在房里不走动。

  百无聊赖的时候,素问就会躺在床上,想孩子的名字。有时会用笔在沾了潮气的纸张上,写写画画,琐碎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单个的汉字。

  写的最多的,是“陆”。

  孩子的姓氏。每当写到这个字,便会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个人。

  仿佛成为习惯。

  三个月,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三个月,也没有任何陆铮的消息。

  她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又或者,他已回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每当想到这里,思绪便变得烦乱。她揉乱了纸张,其实心中,早有一个适合的名字。

  念云。

  陆念云。

  她已经想好,无论孩子是男是女,都要叫这个名字。

  她对郝海云的歉疚,唯有用这一方法偿还。

  “对不起,孩子的名字没有跟你商量,我自作主张了。你也许会遗憾,没有亲眼见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不知道将来……我们一家三口,还有没有机会团聚。”她倚在床头,喃喃。

  走进门来的仆人用陌生的眼神看她,只见她嘴一张一阖,却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照例送来今天的报纸。

  素问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每日仅翻看新闻图片以慰无聊。

  翻到内页时,是一条类似社会新闻,照片摄于清迈街头,素问漫不静心的瞄了眼,只此一眼。

  她的手忽然停住,再次将图片拿到眼前,仔细的去观看,用指间去触摸,仿佛触到的是真实的那个人。

  尽管那只是街头一隅的某个黑白的模糊背影,于千万人之中,只一眼,便认出了的人。

  熟悉到令人心口发疼的背影。

  是陆铮……

  他没有走,他还留在泰国境内!他为什么留下来?

  答案呼之欲出。

  一直被压抑的情绪突然一股脑的喷薄出来,说不清是喜是忧,仿佛有什么一直冲到了心口,慢慢的填在那里。

  孩子也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突然大动起来,异常有力。

  腹部绞痛。

  素问一手扒住床头柜的一角,碰到了上面的台灯。sxynkj.ċöm

  哐当当——

  仆人被惊动赶紧来,看见她面色惨白的蜷在地上。大张着口,用奇怪的语言说着什么,手忙脚乱。

  “我要……生了……”她重复,声音颤抖,细如蚊呐。

  没有人听得懂。

  半晌后,仆人们匆忙四散跑出门外,留下素问独自一人躺在地上,疼得意识模糊,汗如雨下。

  “陆铮……救我……”

  陆铮从梦魇中惊醒。

  猛的睁开眼睛。

  裸着的上半身贴着竹面细致的席子,微凉。

  屋子外面雷雨瞬间大作,深沉的夜,轰隆一声,闷雷炸响,一道亮极的闪电划过天际,扯裂漆黑的夜空,也照亮男人顺额滑下的冷汗。

  “素素……”

  他喃喃,良久,才从黑色梦境中回过神来,英俊的面容恢复平静。

  气象预报今晚暴雨来袭,对于港口的居民来说,暴雨不过是扰人清梦,在某些公共设施落后的山区,暴雨席卷而过的时候,就意味着山洪、滑坡,人命与灾难。

  此时,电闪雷鸣交加,映得这个白皙男人的脸更加雪白。

  纸一样惨白。

  半晌,陆铮轻轻吁了口气,抬手去拭汗,一滴冰冷的汗珠,沿着眉心滑下,悬在密实的睫毛上,迟迟无法滑落,他眼中稍有的现出一片氤氲。

  梦境太真实,真实得几乎要扼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

  他梦见素问在向他呼救,悲戚的,绝望的,在他耳膜的极深处,回响,一遍又一遍。

  尽管留在清迈的这三个月以来,这样的梦境几乎每晚都会痛苦纠缠着他,可今夜,那样的情景,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他甚至看到了她的变化,苍白的脸,臃肿迟缓的身形,算算日子,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肚里的孩子应该八个月了。

  联军扫荡金三角,取得了从未有过的顺利。当局政府心满意足的发表了新闻公告,向国民宣告他们的能力,配合潜入的中国特种兵,先后发现了两大通缉要犯谭晓林和郝海云的尸体,亦算功德圆满。虽然武装恐怖分子的首脑人物逃走了,但这对时局来说无伤大雅,政客们可以底气十足的向国民乃至世界彰显他们禁毒的决心。

  按照约定,中方军事力量必须如期退出泰国过境,但是聂素问不见了,每年出境旅游的失踪人口不计其数,中国特种兵不能以这个借口继续滞留在泰国境内,所以陆铮只能选择自己留下来,继续一个人寻找她的下落。

  茫茫人海。

  这一找竟是三个月。

  他甚至不能确定她的死活。只能靠着那唯一的信念支撑下去。

  陆文漪不断的从北京打国际长途来催他回去,陆铮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一天找不到她的人,他就一天不会离开,也许……很快就心灰意冷了。

  毕竟,三个月来,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聂素问就和在扫荡行动中逃脱的棠等一行人一样,空气般消失在这个世上。

  据清迈当地警察局描述,她是在和夕一起被关押时越狱逃脱的。如果棠没死,在某处躲藏着等待东山再起,那么素问八成在他手上。可陆铮不能确定她的生死。因为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能够让棠留着她的生命。www.sxynkj.ċöm

  电话的声音隐在雷雨的霹雳中,突兀的回响。

  陆铮怔愣了一会,坐起来,揉揉眉心,整理情绪,拿起电话。

  幽远的雷鸣声,不知是来自窗外,还是电话中。不知为何,陆铮有一种直觉,他等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这通电话。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豪门军少宠妻无度更新,第375章 结局(8)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