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便到了年底。
往年除夕,皇帝若是兴致好,都会在宫里赐宴,招待辛劳了一整年的文武百官。
可今年周淑妃薨了,皇帝下了旨意要守百日的国孝,各勋贵之家都谨守本分,闭门谢客,这年节就显得尤为的冷清了。
在舒云斋吃过了年夜饭,杜雪心也不留着他们小夫妻了,只开口送客道:“你们回去吧,不必陪着我在这里干坐着了。”
谢景元的伤势最近稳定了不少,她也就懒得再过问什么了。
尤其是之前云荞去送殡,有小半个月没有在家,这几日正是他们小别胜新婚的日子。
这时候还拘着不让走,倒显得她这个当母亲的不够通情达理了。
“母亲,我陪您再坐坐吧。”云荞却不想这么早就回去,这几日谢景元已经有些不知节制了,几乎是每天都要腻着她一回。
他贪念她的身子,可到底还是带伤的身子,便开始想尽了办法欺负她,让她迁就着他了。
云荞心疼他忍得难受,就妥协了一次,那人尝到了甜头,便开始变本加厉了。
瞧见儿媳妇坐着不肯走,杜雪心心中倒是有些奇怪了,只抬头看了一眼谢景元,却见儿子还似平常一样云淡风轻,让人也瞧不出什么来。
杜雪心笑了笑,只开口道:“那就再坐会儿吧,只是……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朝拜,你们也要早些休息。”
云荞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又开口道:“上回问您借的医书我都看完了,还有好些不懂的地方,想要向您请教,我让丫鬟去帮我取了来。”云荞说着,只起身往外去。
丫鬟们也吃过了晚饭,几人围在一起,正坐在抱厦中闲聊,见云荞出来,便笑着迎上去说话。
杜雪心见云荞走了,这才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谢景元。
儿子大了,有些事她不好多说,可又不得不说。
杜雪心叹了一口气,只微微笑道:“你是不是欺负云丫头了?”
“没有。”谢景元只摇头。
见儿子拒不承认,杜雪心也没办法,只哭笑不得道:“她还小呢,你若是要的太勤了,眨眼有了身孕,到底生起来艰难,你自己的身子你心中有数,也要为她考虑考虑。”
云荞生得娇弱,上次来月事的时候,还在床上躺了两日,杜雪心替她把过脉,知道她也有些体寒之症,还想着等回了益州,好好替她调理一番。
儿子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儿媳妇还小,她就算着急着抱孙子,也只能等等了。
谢景元闻言,脸上到底多了几分惭赧之色,只开口道:“儿子知道了。”
等母子俩说完了悄悄话,云荞也进来了。
丫鬟取了医书来,婆媳两人便进了次间,坐在窗下的暖炕上研究了起来。
云荞从前虽不懂医理,但是对各种药材却都耳熟能详,也知道具体的对症之方,她又天生十分好学,不懂就问,因此学起医术来竟事半功倍。
婆媳俩一个肯教,一个肯学,一时间讨论了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得很快。
等云荞合上医书的时候,门外的巷子里,已传出了二更的锣鼓声。
云荞抬眸,就看见谢景元安静的坐在对面的靠背椅上,单手支颐,竟然闭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心里一下子就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杜雪心喊道:“元儿……元儿……”
谢景元支下颌的手一松,猛地就睁开了眼眸。
杜雪心就笑着道:“我们已经说完了,时辰不早了,你和云丫头回房吧。”
谢景元捂着唇瓣打了个哈欠,再抬头看云荞时,眸中的困意已消去了大半。
云荞心里直打鼓,看他的样子,这是睡饱了,今天晚上终究是逃不过了。
外头已经过了二更,万籁俱寂。
往年除夕,京城中万家灯火、烟花璀璨,街头巷陌都是出来放鞭炮的小娃娃。
可今年的除夕,一点儿年味也没有。
云荞有些落寞的抬起头来,手腕却一下子被谢景元的大掌给抓住了。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谢景元说着,只拉起云荞的手,一路带着她往王府的后花园而去。
冬日萧索,自从嫁进了郡王府,云荞忙着照顾谢景元,后来又要日日进宫随祭,这后花园都不曾好好游玩过。
谢景元便拉着她一路走,直到荷花池旁的水榭边,他才停下了脚步来。
靠着水塘的岸边,竟放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孔明灯。
云荞飞快的走过去,才看见孔明灯的四周,都画着画。
寥寥几笔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画图。
第一幅画,画的是一男一女,男子已成年,女子却还梳着双丫髻,是孩童的模样,发髻上的丝带随风飘去,卷在了男子的指尖上。
左上角的落款处,提的诗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云荞心下一动,不禁抬起头来,正迎上了谢景元温柔清凉的眸色,只觉得心口上忽然就暖了起来,她没有说话,只转过身去,继续看第二幅画。
第二幅画画的是已经成年的一男一女,男子牵着女子的手,两人正在月下散步,左上角的落款处,便写了这样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荞嘴角的笑意更甚,这次却再没抬头看谢景元,只是着急着看下一幅,便又绕了过去。
第三幅画画得也是在散步,但不是在月下,而是在桃花树下,与上一幅不同的是,这幅画中,男子和女子的手中,分别还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
云荞一看见这个脸就红了,果然就瞧见左上角的落款处,写的是: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没有月光,天上只有熹微的星光,水榭的廊下挂着忽明忽暗的灯笼,却还是将云荞脸颊上的红晕照得清清楚楚。
谢景元也跟着笑了。
等着云荞绕到他跟前,跟着他一起看这最后一幅画。
头发花白的老翁和满脸皱纹的老妪,高坐明堂,下面跪着数不清的儿孙们,正朝着他们行礼、拜寿。
云荞很快就转了过来,并肩站在他的身边,比起前几幅画的寥寥几笔,这一幅画却颇费工夫,画上的小人个个都栩栩如生。m.sxynkj.ċöm
年长的、年幼的、留头的、扎垂髻的、长发及腰的、戴冠的、穿诰命服的……壹趣妏敩
云荞看着一个个形象各异却又十分完整的人像,想象着自己有一天,真的成为了那画上的老妪,也和老太太一样,儿孙满堂,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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