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外模叫阿加塔,今年十八岁,出生于乌克兰却生活在俄罗斯,家里经济拮据,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两个月前她休学了,因为外形条件良好得以与俄罗斯母公司签约,预备先来中国工作大概一年时间,赚够学费再回去念书。
根据公司安排,这批与她同行的外模有三个人,包路费食宿飞往中国,落地后由SIENA的经纪人接应。
负责接应她们的经纪人是米娜。
由于这批模特都是纯新人,懵懵懂懂的,不像其他B类、A类甚至超A类模特有一定行业经验,所以她们基本唯经纪人是从。初来乍到,在异国人生地不熟,经纪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热情又专业的招待也让她们身心放松。
昨天落地后在市区酒店住了一晚,今天上午被带去“公司”。
那“公司”空空荡荡,人很少,与她们所了解的SIENA大致信息有点不符,但经纪人说这是流程的一部分,新人先签“实习合同”,考察期过后再去公司总部。
同伴们相信了,但阿加塔没有立刻签,出于谨慎她联系了俄罗斯母公司的人确认,没想到母公司并不知情,反过来询问这个所谓的“公司”是什么情况……
她才明白自己被骗了。
……
“Mina是你们的经纪人,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们?我的同伴,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都被你们骗了,你们无耻……”阿加塔哭着控诉,她情绪激动,说话速度有点快,带着哭腔的声音模糊成一团。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点,又重新慢慢地说了一遍。
程苏然勉强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与她核对了几处关键信息,借着手机词典的帮助,最终确定下来完整的意思。壹趣妏敩
她转述给江虞。m.sxynkj.ċöm
江虞听着听着脸色愈凝重。
趁还没下班,她们带阿加塔去了办公室,江虞给米娜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又去了趟经纪部。大部分经纪人都陪模特出去了,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办公室。
上次田琳向她汇报米娜总是找不到人,她后来联系上米娜询问工作情况,对方一直说很忙很累,也承诺会尽快回公司。
然而到现在人也没回来。
问白露,白露不知情,还委屈地向她抱怨了一通。问与米娜关系较近的几个人,都说很久没看见她了。
江虞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已经把事情告诉我的同伴,以及我们公司了,我还要在Twitter上曝光你们……你们……”阿加塔一边哭一边说。她的姐姐因为贫穷而不得不去乌克兰为人生孩子赚钱,她不想过那种生活,满怀期待来到这里却被骗,愤怒又无助。
程苏然倒抽一口气:“生孩子赚钱?”
阿加塔点头。
“就是代.孕。”江虞皱眉道,“在乌克兰是合法的。他们国家有个外号叫‘欧洲子.宫’。”
“……”
程苏然惊得说不出话,随之而来更多的是愤怒。她连忙安抚:“我们很抱歉,但……其实这件事我们也不知情,是经纪人擅自做主,现在还需要调查……”
显然,米娜背叛了公司。
江虞有些头疼。
难怪业绩表上缺少米娜的数据,如果如实上报,很快就会被发现异常。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两三个月,换做是资历浅的普通经纪人一定早就查出来了,但米娜有相当大的特权,公司成立之初功劳重大,江虞秉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非常信任她,对她几乎是放养的,以至于,让她瞒过了所有人。
她当即联系了俄罗斯母公司,然后着手调查这件事。
……
安顿好阿加塔,江虞带程苏然回了家。
事发突然,她有点措手不及,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晚餐时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块鱼肉便放下了筷子。
“你吃饱了吗?”程苏然惊讶地问。
江虞点头,脸色淡然如常,抿唇笑了笑,“我再去收拾一下房间。”
说罢起身就走。
程苏然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暗暗叹气,再看这桌为她准备的美味,顿时失去了兴趣。
她也没吃多少,匆匆放下碗筷,去找江虞。
江虞并不在主卧。
房间太多,程苏然绕来绕去,终于在小阳台上找到了她。她倚着栏杆,指间夹着细长的烟卷,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果香的烟味。
孤寂又落寞。
“江虞……”程苏然在后面站了许久,忍不住喊她。
那人身形一僵,转过来。
四目相对。
江虞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烟,连忙将它按灭在烟灰缸里,冲程苏然微笑,“然然,这么快吃好了?”
“嗯,”程苏然缓缓走过去,瞥了眼还剩大半的烟卷,“心情不好的话,想抽烟就抽吧,不用顾及我。”
江虞笑容一滞,“没有心情不好啊。”
“嘴硬。”
“……”
程苏然伸手抱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着肩膀。
江虞亦很自然地将人搂在怀里。
冬夜寒气重,一丝丝冷风吹进来,窗外高楼林立,灯火辉煌,不远处江面上传来游轮的笛声。
她抬手关上了窗户。
“会对公司造成很严重的影响吗?”程苏然在她怀里蹭了蹭,闷声问。
江虞沉吟道:“不会。”
“真的?”
“可能会损失一点信誉、口碑,还有部分海外市场,以最坏的情况来看,这些都不算严重。”
程苏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她已经渗透到高层准备夺权了……”
噗。
江虞忍不住笑出了声,捏捏她的耳朵,“没那么夸张。虽然我给了她干股,但是不多,公司实际控制人还是我。”
“那就好。”程苏然安心点头。
“沟通方面有问题的话,我明天去公司给你调个俄语翻译过来,如果要打跨境官司,我认识专攻这方面的律师朋友,可以找他。需要帮忙一定跟我说,我能帮就帮,帮不了还有朋友,总之,不许自己憋在心里,不许硬扛。”
“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她双手捧住江虞的脸。
江虞神色动容,眼底涌起无限柔情,“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
虽然有了然然的安慰,但江虞还是心情沉重,这件事造成的损失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了——她最痛恨背叛。
后背被捅刀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背叛了。十几年模特生涯见过太多肮脏的人和事,相比之下,退休后却是一路顺风顺水。
命运要开始考验她了吗?
准备睡觉的时候,米娜给她回电话了。
“江总,您找我?”
江虞淡淡道:“听说你开了一家公司?”
那边沉默片刻,干脆地嗯了声,又说:“准确来讲,不只是我自己,还有白露。”
“白露?”
“她是法人。”
江虞平静的眼底出现一丝裂痕。
白露……
难道……
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想,江虞难以置信,却还是极力维持着平静,“所以,是你跟白露合伙……挖公司的墙脚?”
“我以为江总早就知道。”
“这种不痛不痒的小动作,给你带来的好处是什么?”
“江总,真的不痛不痒吗?”米娜笑了一声。
江虞也笑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给自己打工,回报是百分之百,给别人打工,回报有可能是百分之八十,也有可能是百分之一,值得,就是百分之八十,不值得,就是百分之一。”
她寥寥几句,看似含糊不清,江虞却很快就明白了。
“原来你是不服田琳。”
“江总,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米娜语气悠闲。
江虞又笑出声,单手揣进睡衣口袋,不疾不徐道:“什么程度才算是又痛又痒,你了解我吗?如果了解,就应该知道,除非倾家荡产,否则只是大地震和小地震的区别罢了,灾后重建倒也不难。”
她是从一无所有的时代,赤手空拳走过来的人,即使跌落谷底,也能原地爬起来。
经纪公司只是她所有资产中占比三分之一的部分。
“您的确让人敬佩。”米娜说,她没想置江虞于死地,也知道她血厚,以江虞的血滋养自己初期起步才是最重要的,顺便给予心理上的重创,到时候直接拍屁股走人,一切都与她无关。
对于一个已经选择背叛的人,江虞懒得再说什么,她抽出手,掸了掸落在衣袖上的头发,“好了,剩下的让警察跟你说吧。”
“不好意思,江总,我现在在国外,而且,警察要找也是找白露。”米娜漫不经心道。
“我知道。”
“……”
“那你就祈祷自己永远不需要回国吧。”
说完,江虞挂掉电话。
一双手臂从背后圈住她的腰。
暖热的温度紧贴在后背,仿佛能听见那颗心跳动的声音,江虞浑身颤了颤,软下来,“然然……”
“嗯,我在。”程苏然脸颊蹭了蹭她头发。
江虞捉住腰间的手,顿时觉得无比安心,好像从此刻开始有了依靠,有了能够停驻的地方。
她想了想,将通话内容如实说了出来。
“我真的没想到白露也有份……”
“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程苏然微微噘嘴,“为什么?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如果说在这通电话之前,江虞感觉不痛不痒的话,那么这通电话之后,江虞就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捅了一刀,心理上的创伤之痛,比经济上严重百倍。
经济上损失再多,也只是一部分钱,她还有其他资产,可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人,就这么轻易背叛了她,损失的是感情,是信任,是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兴趣。
对白露失望归失望,却也没想过她会变成白眼狼,变成反咬农夫的蛇。
“就好比养了一只猫,你精心照顾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从两个月养到四五岁,最后她反而咬你,挠你……”江虞深吸一口气,再说不下去了,缓缓松开腰间的手。
程苏然抿着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既然白露是猫是狗是宠物,那么她是什么?她和江虞算是什么关系?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她想说“如果是我也可以吗”,却又顾虑到江虞现在情绪不太好,忍住了。这件事算是大事,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使小性子,再给江虞心里添堵。
“其实白露的动机很好猜,我之前不是说过她喜欢你么?可能就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吧……你说她很偏执,我觉得这样的人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你千万不能心软,免得给自己留下后患。”
江虞揉了揉眉心,“先报警吧,我想办法把白露引回来。”
“也好……”程苏然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江虞心绪平复下来,转过身,抱住了程苏然,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然然……她和你没有可比性。”
“!”
程苏然惊讶抬眸。
这人是不是有读心术?哦,是自己刚才……
“那我们唔——”
嘴唇被灼热的气息堵住。
温温的,软软的,像果冻一样,清甜诱人。
江虞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扣住她后脑,唇齿间强势地掠夺着呼吸,仿佛要将她吞噬,一刹那心跳也乱了节奏。
程苏然被动地承受着,很快就手脚发软,下一秒又被抵在了墙上。
“然然……”
“唔。”
江虞稍稍往后仰,又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她头发里,“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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