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巴掌用足了力气,白露被打得头一歪,栽了个趔趄,耳边炸响嗡嗡声。
火辣辣的刺痛感在脸颊蔓延……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外面隐隐约约的船笛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有几分不真实的缥缈感。
白露缓缓抬起手,捂住脸,僵硬地转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江虞。
“虞姐……你……”
她眸里涌起水雾。
江虞沉着脸,伸手指向大门:“滚。”
白露斜觑了程苏然一眼,满满的讽刺,“真不愧是原版情人。”
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砰!
大门被甩得一震。
室内只余下略显诡异的寂静。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江虞不自觉攥紧了手心,缓缓将视线移过去,对上那双能够穿透她心的眼睛。
程苏然沉默看着她。
相视无言。
时间仿佛静止了,停在最煎熬的此刻。
“然然……”江虞受不住这份煎熬,终于开口了,她想上前,双腿却犹如灌了铅,迈不出一步。
程苏然长睫轻颤,“她刚才说……长得像我的替代品?”
江虞蹙起眉,紧张使得心跳越来越快,可她知道,纸包不住火,只要自己没有停下挽回的步伐,这件事早晚要交代。
只有坦诚才能换来信任。
这一刻,她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初决绝地推开,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寻找慰藉,后悔自己这些年的消极……
“在你离开之后的两年,我总共找了八个和你比较像的女孩子,包养她们,空闲的时候说说话,不过夜,但是其中有一个特别像你,那天我们多呆了一会儿,喝了点酒……”江虞如实交代,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撕扯自己的血肉。
程苏然静静地听着,咬紧了牙根,眼神透着讽刺意味,“像我?哪里像?”
江虞看着她说:“有的是眼睛,有的是酒窝,有的是气质……还有身高、特长。”
“……”
程苏然嗤笑,抿紧了唇。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问,她和江虞是什么关系?合作伙伴?普通朋友?她拿什么立场继续问下去?江虞也没有义务必须给她所谓的交代。
养多少情人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只是觉得可笑。江虞,宁愿找那么多替代品,也要推开她,赶走她,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不堪?所以这些天以来的殷勤都是怀念过去,是一个金主对金丝雀的不舍,是一场游戏,她竟然还为此魂不守舍,心神无宁,让自己陷入矛盾被动的局面。
情人,原版情人,替代品情人,无论怎样都是个情人……
程苏然又想起分开那一幕,扎在心头的刺隐隐疼了起来,眼眶渐渐泛酸,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她飞快撇开脸。
“噢。”
她弯了弯嘴角,满脸的云淡风轻,“没什么其他事我先走了。”
“然然!”壹趣妏敩
江虞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嘴唇微微颤抖着,“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没有义务向我解释啊。”程苏然侧眸微笑。
“可是我想。”
“为什么?”
江虞绕到她身前,直视那双眼睛,认真道:“因为你是我在乎的人。”
程苏然心颤了颤,转过脸,没拒绝也没同意。
只当她默许了。
“然然……”江虞深呼吸,悬起的心稍稍放了下去,抓起她另一只手捂在掌心里,“是姐姐错了。”
“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你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种特别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纯粹的金钱交易足够买来陪伴,而我不要真心。可是我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的感觉不一样了,我想时时刻刻见到你,想看你笑,想听你说话,想抱抱你,亲亲你,想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但是当我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我就害怕了,我怕自己喜欢上了你,怕你彻底闯入我的生活,怕自己变得不受控制失去理智……”
“是我一直在逃避。”
江虞眼角泛红,深黑的眸子里含着哀伤的光,她不想自己在然然面前流泪失态,不断眨眼睛,却抵挡不住那片酸涩。
忽然,她松开手,抱住了程苏然。
“!”
是梦中熟悉又安全的怀抱,热乎乎,软绵绵的,带着清芬好闻的鸢尾香,紧紧环绕着她。
程苏然浑身僵硬。
“然然……”江虞用耳朵蹭了蹭她细软的发丝,“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肯告诉你关于兔子娃娃的真相吗?其实是因为那时候我就在逃避了,不想和你有更深的羁绊,不想我们越过金钱交易关系……我一边逃,一边舍不下你,又一边骗我自己,你不可能动心,只要你我都不承认,就可以继续维持那种关系,我也能随时全身而退,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直到那天你捅破了窗户纸……”
她真是太自私了。
到头来,不仅自己没能全身而退,还深深地伤害了然然。
江虞心里一酸,眼泪滑下来。
“后来你走了,我还在想,自己只是习惯了你的存在,时间够长就会忘记,可是我一直忘不掉,无论做什么都会想起你,晚上做梦也是你……然后我让田琳去找和你相像的女孩子,那两年前前后后找了八个,每个人身上总有像你的地方,但再也找不到你给我的那种感觉……”
她停顿了一下,很轻很小心地调整着呼吸,生怕被听出鼻音。
“也是这时候我才明白,从始至终我喜欢的只是你,是你这个人,你的灵魂。”
“虽然她们都很像你,但每个人都不是你。”
怀里人微微发抖,耳边传来极其克制的深呼吸声,江虞收紧了手臂,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道:“可惜我好像明白得太晚了。”
“然然,对不起……”
她一时没忍住,发出了抽气声。
程苏然在她怀里动了动,两只手扒住她肩膀,一个用力,猛地挣脱了出来。
两人猝不及防面对面。
江虞红着眼,满脸泪痕,狼狈的模样撞进程苏然视线里,她毫无防备,慌忙背过身去,飞快地抹掉了眼泪。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
程苏然捏着纸巾绕到她面前。
她又转回去。
程苏然也绕回去。
江虞偏过头,还想躲,程苏然一把攥住她手腕,不料用力过猛,直接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她本能地张开双臂抱住她。
江虞手脚僵住了。
一缕柔滑的发丝扫过脸颊,痒痒的,两个人身体紧紧靠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胸.膛呼吸的起伏,温热气息迎面扑来。
程苏然想推开她,却有些贪恋这个怀抱的温度,双手反而抱得更紧。
看着江虞泛红的泪眼,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掐了一下,记忆里,这个强势又冷漠的女人,从未在她面前掉过眼泪,从未在她面前失态。
她在做什么?
她疯了。
“然然……”江虞轻声唤她。
程苏然霎时缓过来,推开了她,慌张地垂下眼,瞥见自己手上的纸巾,忙又塞到她手心里。
“解释完了?”
“嗯。”
江虞团起纸巾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在为自己狡辩,只是想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然然,你有权知道这些,我也有义务向你解释,对你坦白。”
她认真地看着程苏然。
程苏然咬了下嘴唇,避开她目光,许久才低声说:“我想冷静一下。”
“走了。”
说罢,将小兔子揣回口袋,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然然——”
江虞追了两步。
回答她的只有很轻的关门声。
.
离开小区,程苏然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圈,从城东到城西,从内环到外环,天空一点点变暗,直至完全黑下来。
回到家,客厅亮着灯,厨房传来炒菜声。
闻若弦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
锅铲碰撞,油烟机嗡嗡响。
程苏然脑子里乱糟糟的,实在没有心情过去打招呼,默默换了拖鞋,闷头往卧室走去。
关门,开灯。
她瘫倒在大床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圆圆的小兔子。
时隔多年已经很脏了。
她还是喜欢。
朦朦胧胧的记忆里,有绿皮火车,有站台,唯独没有十八岁的江虞。如果那时候江虞没有及时出现,或许她就真的被卖掉了,在某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嫁给老光棍,像母猪似的生一窝崽,也就没有了现在的她。
历史没有如果,生命也没有如果。
她一点也不在乎亲爹做了什么,不在乎他有多混蛋,她只在乎江虞,在乎一切与江虞有关的事……
[我喜欢的只是你,是你这个人,你的灵魂。]
[她们都很像你,但每个人都不是你。]
耳边反复回荡着江虞的话。
酸涩的泪意涌上来,视线有些模糊。
她信她吗?
信或不信,她也不知道……
今天接连两个消息犹如惊雷,炸得她措手不及,一直以来坚定的念头似乎动摇了,像被狂风连根拔起的小树苗,不受控制地飞上天,茫然无助。
噢,还有白露!
程苏然一个挺身坐起来。
五年前,白露就对她不善,也是那些恶意的嘲讽点醒了她,促成现在这般局面。白露喜欢江虞,对她有敌意并不奇怪,她是知道的。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
随意进出江虞家大门,当着她面表现出莫名其妙的嫉妒,直接无视了江虞的两次警告……www.sxynkj.ċöm
难道是故意的?
或许白露有某种目的?故意在她面前揭江虞老底,是想让江虞出丑,还是让她和江虞互相猜忌、互相伤害?
就那么笃定她在乎吗?
程苏然越想越觉得古怪,但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她又重新瘫倒在床。
把玩着手里的小兔子,摸了摸两只红纽扣缝制的眼睛,摸着摸着,想起江虞眼含泪光的狼狈模样,心钝钝地疼了起来。
会不会真的有难言之隐呢?
明明最憋屈的人是自己,她却还是为江虞感到心疼,不争气,没出息,无可救药,没用的家伙……程苏然在心里一遍遍骂自己。
滚热的泪从眼角淌下来,流进了耳朵里。
江虞是她的毒。
她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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