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真面目,是一只被剥了壳的蜗牛】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请问附近能搭到什么车回去吗?”苏玟将手机递还萧申,居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隐隐的,她知道因此可能会付出很大代价,明天之后,不但要面对母亲的责怪盘问,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同事。可现在,她只想离开,明天?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走一步算一步,或许她天生就是乌鸡命,就算得了机会也飞不上枝头做凤凰。

  “这么晚外面根本没有车子,我送你回去吧。”萧申说。

  “谢谢你,不过半夜三更让人看到我们两人在一起会不会又要传出流言蜚语?”苏玟豁出去了,把胸口的恶心一倾而尽,大不了今晚走回城里,她疲惫地向他笑,“何况一直以来,你这么防备我,千万不要做事有头无尾半途而废。”

  “胡说,我只是不想你出事,毕竟你是我们的客人。”萧申居然没有和她认真,转头奔回楼上。

  萧欣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他们说话,当楼下只剩下她与苏玟,她摇摇头,说:“苏小姐,你太沉不住气了。”

  “是,我妈以前常常骂我,笨得要命又倔得要命。”

  “这么一来,你之前的努力都算白费,其实我倒希望你能和萧镇在一起,在他所有交往过的女朋友之中,还是你最老实可爱。”

  “谢谢你的赏识。”苏玟苦笑,懒得和她多说。

  楼梯‘噔噔’响,萧申胡乱罩了件白衬衫,指头上晃了车钥匙下来。“我送你。”他肯定地说,口气不容反驳。

  苏玟抬头看钟,已经是凌晨三点一刻,这个时候再一味赌气就是愚蠢,说实话,她也不敢一个人在乌墨墨的郊区野外行走,于是闭了嘴,老老实实跟他出了别墅。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偶尔车窗外光线扫过,萧申紧紧抿着唇,而苏玟昏昏沉沉地,垂头打瞌睡。

  一口气开了近半个小时,萧申再也忍不住,突然伸手推了她一下:“不要睡过去,苏小姐,晚上四点时不能睡觉。”

  苏玟已经梦游虚境,被他这一推,大是不耐烦,含含糊糊地嘟囔:“别管我,开你的车。”

  “苏小姐,人区别于鬼是因为身上有阳气,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半夜四点钟是阳气最弱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睡着,不但会精气大损而且易招惹鬼魅上身。所以有许多开夜车的人宁肯熬过这个时段再睡,苏小姐,特别是女人,阴气本来就盛,如果再撞到这个至阴的时段……”

  “我不睡了!”苏玟猛地一个寒战,睁开眼,颈子里没来由起了股寒风,浑身阵阵发怵。她惶然四顾,上上下下看一遍,又摸了摸膀子,上面一根根汗毛都竖起来。

  看她害怕的样子,萧申无声地笑了。

  他得意地仰起头,“苏小姐,原来你不怕人,却懂得敬鬼神。”

  苏玟更加睡意全消,瞪着他半天不言语,一直把萧申看得心虚起来,皱眉问她:“你在看什么?”

  “我看你到底是哪里有毛病,为什么拼命针对我?反正明天起你我再没有任何往来关系,能不能回答我这个问题?究竟我曾经做了什么让你看不顺眼的事情,值得你苦苦相逼咬住不放吗?”

  她咬牙切齿认真计较,萧申反而安静下来,双手掌控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阴影里两粒眸子寒星一样,许久,仍不看她,却轻轻说:“难道你看中的不是萧镇的钱?难道你心里很喜欢他吗?”

  “……”

  他半天等不到她的回答,这才转头,说:“苏小姐,爱情这个东西就像是出疹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藏也藏不掉。既然你不爱他,为什么又辛辛苦苦地守在他身边,除了钱我看不出还会有其他别的原因。”

  苏玟睁大眼看他侧面,车子驶过一杆杆路灯,灯光射得断断续续,他清秀的面庞像是被银白钢丝拗出玲珑轮廓,忽闪忽灭。她自己心里莫名起火,上下一起一落,郁郁地发泄不出来。

  “呸,像你这种除了钱再无一物的人当然会这么想,我和萧镇在一起,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她搜肠刮肚地找出句狠话。

  “真的吗?那么,请你在这里摸着胸口大声叫一声:你爱萧镇!”

  “我……”

  苏玟张了张嘴,偏偏说不下去。

  “喏,苏小姐,你说不出吧,连普通的一句你爱他都不能说出来,请问你是怎么为了他这个人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申像是非常乐于这种辩论,且明显占了上风,因而精神大振,车越开越快,嘴里却还不肯放过她,道:“算了吧,何必再自欺欺人?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看得多了,萧镇其实也看得多了,不过我同时要承认,你确实不够心机,否则今天晚上就不会和他吵翻……”

  他说得起劲,苏玟气得口唇打战,不知是不是冷,浑身都僵硬。

  耳边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力,打在心头一砸一处伤。方才只为争口气,才把话说绝了,断了萧镇这条康庄大道,今后只怕要遍地泥泞坎坷,然而,纵是这样大的牺牲也未得到谅解,她怔怔地听他的指责,又痛又怒,却又无话可说。悲哀到极点时,她终于哭出来,伸手去打他,“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从来没有害过人,为什么总不肯放过我?”

  “吱——”萧申没料到她会当场发作,一呆,脸上早被打了几下,火辣辣的痛,他闪头避开,脚下不忘记踩刹车,方向盘到底偏了,车子向路旁一堆黑影擦上去。

  等到那记吓死人的尖锐声音响起,同时车身遇到撞击,萧申才知道已经出事,打开车门跳出来,发觉车头顶在路旁消防栓上,水喷射到半空,漫洒似水帘洞一样。

  他身上衬衫立刻被溅得湿透,忙又回到车上,苏玟也已知道出事,停止动作,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伏在车上使劲抽泣。

  “喂,你不是真的生气吧?”萧申本来是个顽童性子,最喜欢与看不惯的人抬杠作对,见她真正伤心,又束手无策起来,捋了捋自己头发,上来小心触了触苏玟外套,“苏小姐,我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何必哭声成这样?”

  不管他怎么说,苏玟一概付之不理,凌晨时分人的阳气未必是最弱,但精神往往最脆弱无助,她紧紧抱了自己,蜷缩在车座上放声大哭。

  警车赶来时,她已经哭得精疲力竭,如只受伤的小兽般轻轻呻吟,萧申则神色尴尬地站在旁边,向警员解释:“那个……我和朋友吵架……没有看清路面……所以……”

  “是这样的吗?小姐?”警员问苏玟。

  她满脸都是泪水,不肯抬头。

  “喂,你擦擦脸吧。”萧申从车后座取了纸巾递给她,在面前晃一晃,不敢直接塞到她手里去。

  警员因此起了疑心,看了苏玟披头散发神情恍惚,而萧申衣衫不整的模样,问:“她真是你的女朋友?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申听出不对,马上瞪眼,“我不认识她怎么会让她上车?”

  “我只是问她叫什么名字,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警员凌晨被人从舒适的值班室叫出来吹冷风,心情也很坏,当下双手环抱,索性和他耗上了。

  “请把你们俩的身份证给我。”

  萧申愤愤道:“我的身份证没带出来,这里只有驾驶证。”

  “我的也不在身边。”苏玟抽抽咽咽道,参加舞会时手袋放在了寄包处,估计事后萧镇把它带走了。

  “这样吧,你们俩个人把自己的名字和对方的名字都分别写下来。我看看是不是一样。”

  “乱七八糟!”萧申抗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偷车流氓?强奸犯?还是幼儿园小朋友?”

  苏玟本来满腹委屈,听他这么嘴没遮拦的几句话,竟忍不住破涕一笑。

  “嗳,你这女人,你现在还笑得出来?”萧申眼尖,立刻指住她。

  “你写还是不写?不要紧,你可以选择跟我们回公安局写名字核对身份。”

  “哼!”

  结果还是写了下来,同时交给警员。

  “咦,不对不对,你写她的名字写错了。”警员指了给萧申看,“她叫苏文,不是苏敏。”

  “让我看看,呀,你的那个‘敏’原来是这样写的,我只听萧镇介绍过你的名字,想不到居然是这个字。”萧申拍拍脑袋,突然想起来,转而责怪警员,“同志,你怎么读白字?这个字明明念min,你怎么只看半变部首乱读一气?”

  “嘿!你们不知道彼此身份,还来教训我?”警员恼羞成怒,本来准备开张罚款单再把驾驶证上扣个一两分就算了,这下立刻把单据证件全部收起来,挑眉又问:“你在哪里工作?她又在哪里工作?”

  “我不知道。”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声回答。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已在公安局值班室,萧申借了电话向外讨救兵。

  “欣然,好大姐,求求你千万自己赶过来吧,我可不想让萧镇知道我把他女朋友惹哭了,什么,我怎么会欺负她,大家只是争了几句,我怎么知道这个女人是个闯祸坯?算了,你快来过吧,我明天一早还约了人上网球课呢。”

  挂了电话,他垂头丧气地回来苏玟身边坐下。看了她几眼,叹气说:“大小姐,现在我算是服了你!”

  苏玟也觉得麻烦,偏偏手机在苏镇那里,又不敢借公安局电话向母亲报平安。

  “我不过是说几句自己的想法,你值得急成这样吗?这下可好,希望不会留下案底,否则大家的清白都完了。”

  “反正不许你这么说。”苏玟狠狠白他一眼,是,她没有爱过萧镇,她从来不喜欢他陪在身边。可是,她不肯承认贪婪,因为,这段感情中,她并不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好处。

  可毕竟心里也是害怕,沉默一会儿,她咬着嘴唇轻轻问他,“我们不会留下案底吧?”

  “我哪知道。”萧申怨,一抬眼瞧见送他们进来的警员手里挟了份文件从眼前经过,立刻逼尖了声音跟上去,“警察叔叔,我们不会有案底吧?喏,我,萧申,还有这个,苏文——”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冷嘲热讽,苏玟又恨又怕,咬牙切齿地伸手过去,隔着薄薄的衬衣,两指提了他手臂一小撮肉狠狠一拧。

  “啊——”整条走廊都听见了惨叫。

  苏玟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个小孩子,而且是那种被宠坏了肆无忌惮的小孩子,空长了一张清秀灵俊的大好皮相。

  而她却始终是个弱女子,今天开始,又要回到肮脏赤裸的人际关系中去,面对每一句半真半假或全心全意的冷笑话。

  她将十指插入发中,捧了头无奈叹气。

  “你真是为了萧镇这个人才和他在一起?”萧申揉了手臂,又问她,“这次和他吵翻了你难过吗?也许我真是做得太过分了,毕竟你不是个阴险的人。”

  “你见过阴险的人吗?萧先生,我很怀疑你阅人能力。”www.sxynkj.ċöm

  “叫我SUN吧,我叫你苏好不好,其实我对你并没有恶意,而且经过这些事,我觉得虽然你也是看中萧镇的钱,但人还不坏。”

  “呸!”

  “唉,苏,萧镇今年二十八岁,从十六岁起就开始约会女朋友,她们有各式各样的手段与性格,我只要用眼角一扫,就知道哪个是看中他人,哪个是看中他的钱。”

  “哼,我不相信,你八成神经过敏。”

  他并不介意,继续说下去:“恋爱中的女孩子很好区分,眼神、脸色都会与平时不一样,特别是站在喜欢的人旁边,有种瞒不住的妩媚表情。而有目的的女孩子又不同,表面谦虚谨慎,说话办事小心翼翼,根本没有那种爱情羞涩感。”

  “至于你,苏。”他看了眼苏玟,轻轻说,“你第一次来我家时就是这样毕恭毕敬,像是个面试的小职员,当萧镇坐在你身边时,你对他的注意还不如对我们来得仔细,我和欣然一看就明白了,你根本没有和他一起堕入爱河。”

  “……”

  苏玟无话可说,萧申的确有萧申的理由,而她也不想再费心反驳,忙了一个晚上,她早虚脱了,更悲哀的却是一种心乏,故听了这样的评价,惨然一笑,道:“也许你说对了,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已经和萧镇分手,以后你们萧家所有的事都和我无关,我也希望镇以后能遇到真正喜欢他的人,那种像你说的有爱情羞涩感的女孩子。”

  萧欣然说人人都有一张面具,但人若脱了面具又会怎么样?人怎么能没有面具来保护自己,她同萧申斗嘴辩论,不过是想保住这层面具,可他偏偏要同她认真,在这清冽微凉的早晨令她赤裸出真面目,柔弱苍白血肉模糊,像被剥了壳的蜗牛。

  苏玟掩面道:“萧先生,也许你自以为很真实坦白,可也是最残酷最尖锐,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啊?”他大吃一惊。

  萧欣然来时已经六点,她一夜没睡好,又急急忙心开了早车,脸色很坏。

  “不过叫你送个人也乱成这样,小申,你越来越没用了。”

  “是,全是我不好,我有罪。”萧申双手张开做投降状,又对苏玟连连鞠躬,“对不起,苏,我真的错了,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萧欣然皱着眉头去办手续,苏玟立在露水湿透的台阶上,看东方一抹鱼肚白,眼里渐渐生出种苍凉色,萧申见了更加内疚,问:“你是不是很难过?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对我说,力所能及我一定帮忙。”

  她不理他,等萧欣然出来,载他们回城。

  萧申怎么会懂她的困难,那种针头细密的小小的痛,生活里藐小却腌渍的操劳之苦,他那样风华正茂家境丰裕的人怎么会明白。

  “苏,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听到了,谢谢你。”

  “喂,苏。”他始终忍不住。

  “什么?”

  “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什么?”

  “记得今天回家后做一个眼膜,现在你的眼睛又红又肿还有黑眼圈,很难看。”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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