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瞄着他,道:“你这人看起来虽然冷冰冰的像块石头,其实心里还算有点热乎,我刚才没碍着你吧?”
夏红叶没有说话,却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块牛肚子饼,递给她,堵住了她的嘴。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说太多话的人,即不喜欢对别人说太多,也不喜欢别人对自己说太多。
青青看着手中的牛肚子饼,嘟着嘴巴,样子似乎很不高兴。
夏红叶没有朝她看,他又从包裹里拿出另一块牛肚子饼递给了在车头赶车的车夫。然后眼睛一闭,好像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是多余,已经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
牛肚子饼被青青撕成两半,她将较大的一半交还过去道:“我又不是猪,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再说这东西又冷又硬,我牙齿不太好。”
夏红叶闭着眼淡淡道:“你最好还是多吃一点,人不能不吃东西。”青青道:“你也是人,你怎么不吃?”夏红叶忽然睁开眼睛,接过她手中的半张饼,他吃得并不快,却仿佛只吃了三口,三口之后,这半张饼就已进了他的肚子。
青青眼睛睁得贼亮,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夏红叶吃东西的样子着实有些出乎她意料。
她只好勉强干笑一声,一边将自己的半张饼往嘴里送、一边将夏红叶上下左右来回不停地打量,仿佛夏红叶突然变成了一只怪物,一只非常有趣的怪物。
夏红叶当然不会变成怪物,他只不过明白一件事,你若想劝别人吃东西,最好的法子就是当着这个人的面迅速将东西吃光。不仅吃东西如此,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己所不欲,莫施于人”本就是个非常古老的道理。
拉车的马并不是什么好马,赶了大半天的路,现在渐渐慢了下来。
远处渐渐传来江潮波涛之声,马车行不多时,便已到了两条江河的交汇之处。这里有个小小的码头,码头边是个小小的市集,市集虽小,人却很多,青青和夏红叶就在这里下了车。
日偏影长,江风里飘扬着空旷悠远的古寺霜钟,这徐徐的钟声已不知响了多少年。跑船客和渔人们甚至相信只要这钟声不停,天上的神灵就会一直庇佑他们,庇佑他们的船每天都能平安回到岸上,就算是胆子最大的人,对这一点也从来不敢怀疑。
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在这钟声结束之前,马上从江面上离开。
钟声才刚刚响过,岸边便已断断续续停泊了不少船只。
跑船客得在日落之前找个地方落脚,运气好、收获不错的渔人也乐得留下来买几碗酒喝,劳碌一天,能停下来喝碗酒,对自己疲劳的身体也算是一种补偿。
只有在码头卖体力的扛夫还在流汗,扛着一包包货物往返于大船与大车之间。
在这里一天到晚不用流汗的也许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金老三。金老三当然不会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除了他自己,如今恐怕已没有别的人知道。大家当着他的面都会叫他一声三哥,被地里却都喊他三狗子。
这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狗,也不是因为他有一只和狗一样灵的鼻子,人的鼻子就算再灵也不可能同狗相比。之所以这么叫他,并不是他具有狗的优点,恰恰相反,是因为他有着同狗一样要命的缺点。
他喜欢闻臭气,尤其是铜臭。
只要是在他地盘与水打交道的人,若不给他闻一闻铜臭,他就会将那个人搞臭,从头臭到脚,凡是被他搞臭的人,想要洗清只能往江里跳。虽然他是老三,可老大跟老二死得早,老大和老二死了,他老三当然最大,在这里谁都得听他的,他要搞臭一个人没有谁敢站出来反对。
不仅铜臭,酒肉臭也是他的最爱,你看见他十次,最少会有五次他手里正拿着酒杯,面前摆着一大盘一大盘的肉。
喝酒吃肉人人都喜欢,肉吃多了,身体难免会发胖,他却瘦得像竹竿一样,头顶甚至都没有几跟头发,这种人吃肉实在有点浪费。他喝酒绝不会比吃肉少,可好像从没有人见他醉过,因为他喜欢喝酒,却怕喝醉。他害怕自己喝醉之后,醒来时已被人装在麻袋里,肚子被塞进石块,沉到了江底下。老大、老二就是这么死的,他虽然没打算自己能活到头发全白,但也不希望稀里糊涂的就这么消失了。
日幕西山,江风爽面,金老三又拿起了酒杯。
近年来他都是一个人独饮,他本不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只可惜能陪他喝酒的人这些年来死得死、跑得跑,竟一个也没剩下,他只好提着酒壶自己来灌自己。
小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喜欢小酌的人通常都是为了喝酒而喝酒,用不着去理会那些酒桌之上一套一套的规矩,用不着非得去灌个不醒人事才罢手方休。
最后一声钟响落下,江面上已看不见一艘行舟,金老三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喊到跟前,交托吩咐几句之后,便上了他那辆舒适宽敞的马车,只有车,没有马。
码头上的条件并不好,房子盖的皆非常简陋。江面上时常会涨潮刮大风,好的房子盖在这里,注定是盖不长的。所以马车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大风一来,便可避之夭夭,大风一过,车轮滚上几滚,所有的问题又立刻得到解决。
今天是个好天气,车可以停下,马可以休息,人也可以睡个好觉。
金老三放下酒壶,脱去鞋袜,人躺下,手脚展开,已准备在车上睡觉。他的日常生活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有时很早便会睡下,有时却连着几天都不肯把两只脚横起来躺一躺,对于一个喜欢喝酒的人来说,有规律的生活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他现在忽然想安安逸逸地睡上一觉,他睡觉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搅,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打搅了他,那这个人自己连同其祖宗十八代必然要遭殃。
当然了,凡事都有例外的时候,这次就个例外。
金老三的身子板刚躺下,后背还没摊直,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叫他,叫他的人并没有喊他三哥,居然在喊他小三子。
他一听这称呼,整个人竟似乎顿时年轻了十岁,屁股上一使劲,立刻猴子般从车厢里一跟头窜了出来。
别人喊他小三子,他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以他的年纪,儿子都可以再给他养个孙子。
以他的年纪完全有资格被人叫一声三爷,但是三爷这个称呼他听起来有点不惯,他认为“爷”是用来称呼老头子的,还是三哥听起来年轻一些。
小三子无疑比三哥更加年轻,可小三子这个称呼并不是人人都敢叫的,就算有人敢这么叫,能喊得他心情愉快的人却只有一个。
青青这孩子总是有办法能招别人喜欢,这是她的本事,也许正因为她有这本事,所以才能在铁船帮狼堆里混得下去。
她并没有见过金老三几次,却已摸清了他的脾胃,一声小三子便将他的瞌睡虫赶到了九宵云外。被一个活泼灵秀、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亲热叫上一声,金老三若还能睡得下去,那他就真的老了。
在江湖上混饭吃,最怕的就是一个老字,人一老,身体就会衰孱、精神就会衰退,身体和精神跨了就只能被年轻人踩在脚下。自己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金老三从来都不敢想,人在江湖能醉时且为醉,明天是吉是凶谁也说不准,说不准的事又何必去管他娘。
他发现青青每次一来,自己便又仿佛回到了年轻力壮之时,他感觉自己还是受女孩子欢迎的。除了少女以外,还有什么能令一个半老的男人突然把年纪给忘了?青青虽然离少女还有几年,却已经初具雏形,已经是个少女中的少女。
金老三拢了拢袖口,捏出个斯文样子,行至青青面前,对她打恭作揖,彬彬有礼地道:“原来是青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小三子这厢有礼了。”青青瞪着他,样子仿佛有些生气,冷笑着回道:“亲姑娘,还亲侄女呢,金老三,我什么时候成你亲姑娘了,你怎么一见面就要占人家便宜。”
她似乎一转眼便将自己喊金老三为小三子这件事了忘了,这便宜可占得不小。
金老三轻轻咳嗽一声,瞄着她道:“青姑娘……青……青小姐的便宜我就算想占,也只得先等上几年再说。”他又微微笑了笑:“几年之后,青小姐一定是个香喷喷的大美人,所以现在小三子倒不妨多吃点亏,现在吃亏多,以后占便宜的机会也多。”
青青突然用一种即将要吃人的语气大声道:“金老三,你想都别想!你几时吃过我的亏,我这次来找你是有正事。”
金老三道:“青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里一百来号兄弟随时准备听候调遣。”青青道:“倒用不着这许多人,我只要一个人就够了。”金老三道:“你想要谁?”
青青道:“我要一个会撑船的人。”金老三道:“要撑船的人,想必也会要一条船了。”青青点头道:“你这就去给我们准备一艘,越快越好。”金老三道:“你们?”他看了看青青身后的夏红叶,忽又问道:“他是谁?”
青青道:“他是谁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金老三脸色变了变,问道:“知道了莫非会有什么后果?”青青叹道:“后果其实也没什么,最多只不过回家而已。”
金老三道:“是不是回老家?”青青道:“不错,回老家。”金老三也叹了叹,道:“可我总该知道你们现在要船做什么,你也清楚帮中的规矩,我若就让他这么上了船,岂不是一样得回老家去。”sxynkj.ċöm
青青道:“放心,我既然办的正事,又怎么会让你为难。”她说着已掏出一块六角形的银牌,银牌上刻着九条形态各异、面目却同是狰狞的蛟龙,九条龙围成一个圆圈,圆圈的中心竟赫然是艘渔船。像这样的银牌一共只有九块,铁船帮九条蛟龙人手一块,那乞丐既是九蛟之一,自然也会有一块,青青杀了人之后,便顺手将这块牌子给摸到了手里。
九龙牌的作用她当然非常清楚,铁船帮里除了帮主,就属这几块牌子的作用最大。
金老三接过银牌,将牌子翻了个面,这银牌背面亦雕刻有图案,是一只屁股后带着跟长长毒刺的大黄蜂。大黄蜂屁股上的刺便是黄蜂刺,那乞丐入室做案、像黄蜂一样到处采花、伤人,最擅长即是轻功与暗器,他曾给自己最拿手的毒镖取了个带几分毒的名字——蜂尾刺。
金老三仔细看了看牌上的大黄蜂,问道:“蜂尾蛟本人难道没有来?”蜂尾蛟当然就是被青清杀死的乞丐。
青青不耐烦地道:“他奉帮主差遣,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现在不得空,所以特地叫我回此处分舵来取一样物件,正等着马上要用。”
金老三点点头,已将银牌交还于她,沉吟道:“你们是跟我来,还是在这里等我。”
青青道:“当然是跟你走了。”她向金老三的马车瞟了一眼,又改口道:“但你如果舍得这车里的好酒,我还是可以考虑在此等一等的。”
铁船帮的总舵虽然在江洲之上,可一百零八处分舵却是一艘艘坚实犀利的巨型战舰。
他们就是靠着这些特大号的水虫横行无忌,雄霸南方水路近二十载,论在水面上实力,江湖上没哪个帮会可与他们匹敌。
任你帮中高手如云,可他们的分舵却从来不靠岸,在水上拼命,武功的高低就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船,铁船帮的船夏红叶今天总算见到了。
一艘小船,但船上却有帆,谁想找到铁船帮的分舵,就只能先上一艘像这样的小船,因为只有这些小船上掌舵的梢公才知道如何去找那些巨型分舵。
夏红叶和青青现在已坐在船上,风力摧帆,小舟分波破浪而行。
夕阳垂幕,水光红如火焰。
江面上看不见一艘别的船只,远山仿佛也是寂寞的,这寂寞竟是红颜色,水天之间一下子仿佛只剩下红色。
夏红叶突然想到了在袁籍家大厅里所见到的那副画,那副画虽然也很红,可画的是朝气蓬勃、涤人胸魄是日出。
日出日落都非常红、非常美,红是一样的红,美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
有的人喜欢画日出东海,有的人则钟情于日幕西山,可无论是画哪一种,红这种颜色必定是少不了。夏红叶见过的画卷并不多,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的更是少之又少,如果说袁籍家那副算其中之一,那么还有一副则早已在他心里放了八年。
那副画上面有山、有水,当然也会有一颗太阳,夕阳,上面画的正夕阳西下。
山、水、夕阳,唯独没有一样东西,红色,那副画根本就没有任何颜色,同袁籍家里那副日出图比起来,这副画的画工只能用小孩子涂鸦来形容。
就是这么一副拙劣不堪的草图,对夏红叶来说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这草图便是破军诀刀诀中的最后一篇,第十五篇归神诀的全部内容。
夏红叶身在孤舟,默默注视着潮涌不息、波奔浪逐的江面,又放眼望了望夕阳下的远山,心中若有所思,目光及远,人似乎渐渐看得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袖。
此时星月已悄悄爬上了夜空,星月点缀着夜空中的云彩,云彩变幻凝结,倒影在江面上给人感觉宛如身在梦境一般。
梢公暂时收下帆布,在船头摸出三个纸筒、三支箭和一张短弓,纸筒底部皆连有引线,显然是烟火炮竹一类的东西。
三个纸筒分别被这梢公绑在三支箭的顶端,并一一点然,接着便是“嗖”“嗖”“嗖”三声连响,三支响箭被射上了夜空,在夜空中依紫、红、淡红的顺序逐次爆开。
青青抬头朝上看了看,对夏红叶道:“这三支箭代表了三个讯号,最先爆开的紫箭即是代表这艘小船的身份,红和淡红指的便是你我二人,红色是我,淡红是你,红色说明来者为帮中自己人,淡红即是同你一样,代表本帮以外的人。”夏红叶道:“这么说,此处分舵应该就在这附近。”
青青笑道:“这个我倒说不准,如果一柱香的时间之内大船没有回应,就说明大船不在附近。若是大船上以绿箭为应,就表示我们可以上船,要是亮出黄箭则说明大船上有要事暂不见客,我们只好原路而回了。”
夏红叶点了点头,静静注视着远处。
约莫过了半柱香长短,远处忽有一绿色的光团划破夜空,自东南方缓缓升起,“啪”的一声爆散开来,梢公连忙重新将帆布挂起,回到了船尾继续掌舵。
青青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并冲着他挤了挤眼睛,青青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他们此去并不是真的去上船做客,他们是去做贼的。若是在地上,夏红叶不会有什么顾忌,纵然失败,想逃走也容易得多,但在水上做贼,就算成功,想撤退必然得先弄一艘船来。
要在铁船帮的眼皮子底下弄走一艘船只能用一个法子,那便是反客为主,一上去就得将他们的首脑人物先制服一个。
因为夏红叶在杀掉欧阳缺之后,他这张脸立刻被描画成了图形,九帮十八寨的帮主寨主人手一张,铁船帮帮主下令捕杀,必然也会将此画传给属下。所以夏红叶只要一上船,受命捕杀的其他两条龙一眼就能将他给认出来,一认出来就免不了要动手。
动手夏红叶并不担心,担心的是动手之后如何脱身,茫茫大江若无船只接应,想脱身谈何容易。
虽然青青是铁船帮的人,本可以由她一个人赶去分舵,将蜂尾蛟放在那里的玉佛拿出来,但另外两条蛟若是见到她一个人回来,必定会问其他人怎么样了,他们可不像金老三,仅靠一块银牌就能蒙混过去。
这两人一个号称黄泉蛟,是个阴沉狠毒、杀人如砍瓜切菜的角色,一脸尊容看来仿佛就像是黄泉路上的恶鬼,普通人若长成他那副模样估计连镜子都不敢照。另一个也不省油的灯,九龙中他排行老二,是铁船帮中地位仅次帮主和大龙的天狼蛟,此人狡猾残酷、六亲不认在帮中是出了名的,据说他最喜欢喝狼血,骨子里流的血竟比狼血还要冷。
青青平时一看见这两个人,牙齿都不禁要打个冷战,被他们盘问起来,那滋味绝不好受。她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过不了他们那一关。纵然将杀蜂尾蛟一事推在夏红叶身上能保住自己性命,可想再单独下船已是不可能,假若如此,发财之梦也只能化为泡影。
她看过夏红叶的出手,对他的武功非常有信心,就算两条蛟加起来也绝非是他的对手。所以她得将夏红叶带着,上船之后见机行事,由他拖住双蛟,自己则抽身去找寻那尊只有她才知道藏在哪儿的玉佛,东西到手之后,再让夏红叶挟持着他们,这样便可令其他帮众投鼠忌器,逼他们将船开到岸边,一但到了岸边,铁船帮的势力再强也不足为惧了。
这项计划实施起来当然有一定的难度,他们不得不非常小心,青青在临上船之前还忍不住要拉一拉夏红叶的袖子,显然心中甚为不安。夏红叶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表情,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这件事他非做不可,就算他不想杀船上面的两个人,可这上面的两个总会来杀自己,与其等他们来杀,倒不如自己先找上去将他们杀了,况且那尊白玉佛说不定真会在大船上面。
月光流银,远处渐渐能看到大船模糊的轮廓。
待行至近前,可见大船上三根船桅已落了帆,船正抛下锚稳稳停于江心,夏红叶所乘的小船在离大船三十丈处也落了桅帆,船速顿时慢下来,不再向前,反而在原地兜起了圈子。
只见大船之上慢慢放下一只小船,小船上有两个人,一人摇着橹、一人打着灯笼,摇橹之人将小船摇到距夏红叶十丈开外也停下不前,另一提灯笼的人这时大冲这边声喊道:“来的是什么人!”
青青正欲接口,却忽然被夏红叶一把提起来,拦腰抱住,紧接着刀光一闪,所乘小船上的桅杆已被砍成了三截,船上剩下一截,脱出的两截,一截被他一脚踢到了江面、另一截被他收刀之后一手抓住。
他的人一手抱住青青、一手抓着断桅,纵身提气,从船板上跃起,双足在江面上的那截断桅上落下后又是一点,人再度借力弹起,瞬间已到了迎面停住的小船之上。小船上的两人一脸错愕,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木桩一样呆立若痴。
夏红叶没理他们,手中另一截断桅趁机又抛了出去,落在大船与这艘小船之间的水面上,效仿刚才之法,两度纵身,此次手中少了一样物件,身子比刚才更为轻捷,所以跳得更高、更远,落下之时,刚好停在了大船的甲板上。
大船上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又是惊讶又是佩服,有的人已忍不住脱口而出:“好轻功!”www.sxynkj.ċöm
最为吃惊的还是青青,她刚才正准备接口答话,可冷不防眼前就突然一花,于是赶紧将眼睛闭上。谁知这一闭再一睁开,自己仿佛就被一阵风吹起来一样,恍惚间已换了个地方,再回头看看自己刚才容身那艘小船,却还孤零零停在三十丈开外。
夏红叶四下扫了扫在船上的众人,沉声道:“黄泉蛟、天狼蛟在不在?”人群中有人接道:“你找黄泉使和天狼使干什么?”夏红叶冷冷道:“去告诉他们,就说他们要杀的人已经来了。”
人群顿时开始骚动起来,已有人喊道:“是他,帮主要的人头来了,大家快操家伙!”一时间刀枪闪烁、箭上弦、弩上膛。
刀光忽又闪起,刀光一闪其它所有的刀都已失去光芒,再闪,枪断、弓折、弩破。
夏红叶的眼睛亮如刀锋,又将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便。
“我说的话很少再说第二次,快点让黄泉蛟和天狼蛟出来,谁再多动一下,谁就得死。”
没人敢妄动,没人认为他在开玩笑,原本骚动的人群这时安静下来,从中间往两边分开,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走到夏红叶对面。
这个人样子很安静、步伐很从容,他的长相没什么太大的特点,本应该是很正常的一副面孔。有特点的是他这个人,好好的一张脸,到了他头上给人感觉却狰狞有如厉鬼,鬼眼里也在发着光,阴森森的同一旁火炬上发出来的热光形成强烈对比。
这双眼睛现在正看青青,青青低着头完全不敢朝他回看,只有黄泉路上的恶鬼才会有像这样的眼睛。黄全蛟问青青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他说话时深沉阴冷,就仿佛置身在冰冷黑暗的江水底下。
青青指着夏红叶,嗫嚅道:“都……都被他杀了。”黄泉蛟冷冷道:“那你还敢把他带到这里来?”青青道:“我不带他来,他便连我也一起杀了,反正你们要去找他,我把他带过来岂不是更省事,到了水上,你们难道还怕他飞了。”她说完已跳到了人堆里,脸上露出害怕之极的模样。
黄泉蛟点点头,盯着夏红叶冷笑道:“不错,到了水上那就是你自己找死。”他刚说到死字,右手已抬了起来,夏红叶看着他的手,他的手很细很长,并不像是能杀人的手。事实上他杀人一向很少用手,他抬手只不过是因为指甲缝里染上了灰尘,只不过想将里面的灰尘弹一弹。
可就在他弹灰尘的同时,胸口却有一排银芒疾射而出,夏红叶正注意他的手,攻击却来自胸口,银芒射出,同样疾打夏红叶的前胸,夏红叶一动不动,仍旧还在看着他的右手,因为此时他的右手突然变成了青色,四指伸直并拢,已毒蛇般插向夏红叶的咽喉。
他的手少虽然很少杀人,但这只手杀起来人来却远比其它地方更快、更有效。
每次动用这只手,他必定会使上全力,对手若是不够强,根本就不值得他用手。他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没人知道他的暗器会从哪里发出来,只要能杀死对方,他甚至会在裤裆里也装上发射暗器的机簧。
对手要是不够强,他的手还未动,暗器已要了别人的命。这次他却将手和暗器全用了出来,显然这次的对手非同一般,他必须尽全力一击。他右手伸出去的同时,左手已解下自己的腰带,腰带中亦有篷青芒暴射而出。
夏红叶终于动了,他的刀已出鞘,刀光闪动,一阵轻脆的金属连响,银芒与青芒顿时化为乌有,一截碧森森的毒手也掉在了甲板上,这一刀并没要他的命,因为他的命夏红叶还有用,夏红叶要脱身,还得靠他给自己弄条船。
黄泉蛟自己却不这么想,他杀人绝不会给别人留一口气,夏红叶此举在他看来同笨蛋没什么两样,他的毒手虽然断了,可脚下仍可以发暗器。黄泉恶鬼这称呼并不是白叫的,夏红叶砍断他一只手,他的脚竟然丝毫没受到影响,立即连环踢出,六只飞镖自鞋底弹出来,他的人趁机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迅速往人群后面落下。
这一击纵然失手,却可退而脱身自保,他的计算很少失误,这一次也只不过算错了一点点。他翻过人群,已然从夏红叶的刀下脱身,可落地时却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自己膝盖上的环跳穴不知在何时被人给制住。
环跳穴被制,腿当然没法再动,只听“砰”的一声,他整个人背心向下,从半空中重重摔在了甲板上。甲板上的那截断手逐渐由青变黑,皮肉迅速腐烂,慢慢化作一滩刺鼻难闻的污水,慢慢只剩下一根黑如柴碳的骨架。
夏红叶的眉头已看得皱起,那股刺鼻的气味直令他恶心欲呕,他现在才明白黄泉蛟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凡人怎么可能会生出这样一只鬼手。
人群再次分开,夏红叶从中间看过去。
黄泉蛟紧紧咬着牙齿,倒在甲板上一声不吭,脸色惨白、五官痛苦扭曲,却少了刚才的鬼气。他身上的鬼气竟仿佛已随着手断毒血流出而消失了一大半,看起来反而渐渐变得有生气,渐渐开始有了人的样子。
他的两条腿虽被制住,鬼手也被砍断,可还剩下一只左手能动,这只左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穴道,夏红叶并没有用手点他的还跳穴,而是拿刀鞘打的,所以虽然很疼,但并不难解,他得以挣扎着站起来,用嘶哑的嗓子说了三个字:“好刀法。”
夏红叶注视着他,问道:“你就是黄泉蛟?”黄泉蛟冷笑道:“黄泉蛟这三个字从现在开始,不必再提。”夏红叶道:“哦?”
黄泉蛟道:“鬼手已断,现在我已非鬼。”夏红叶道:“不是鬼,难道是人?”黄泉蛟阴沉地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技不如人,败于你手,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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