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千奇百怪的夜场
从那天起，小麦正式成为了人间都会的300多位经理中的一位，每周四下午3点去公司开例会，周一晚上临开场子前给自家的姑娘们开会，主要鼓励她们多接客人多聊天多完善自己的事情。其实每次说这个小麦都觉得很别扭，好像做了什么逼良为娼的事情，虽然她们也不能算作是良。
小麦的穿着也从晚装变成了黑色的西服套裙、黑色丝袜、黑色小平跟鞋（为了跑着更方便），每晚为了推销自己的姑娘忙忙碌碌。
卓一墨从那天起开始回避着小麦，但是她的订房量却如过江之鲫般与日俱增，且卓一墨忽然变得特别霸道，她的房间别人家的女孩子进都不能进。每次卓一墨的房间，八个一组八个一组的小麦手里的女孩子都试完了，若是还有男人身边是空着的，卓一墨会告诉小麦让她带别人家的女孩子进来；但她并不是真心这么说，小麦跟她有种天然的默契，若真想叫别人家的女孩子，怎会让小麦去带？
所以小麦便让刚才试过的所有女孩子重新八个一组地再来一遍，这帮二货看了那么久根本一个都记不住，再说这里的女子本就个个出挑，换了谁家的按相貌比也都一样。
你别说，重新再来一遍还真有能选上的，这也就是这帮男人的鬼祟心理，总觉得好的在后面，其实他挑的还是最初进过房的那一批，还自以为多有选择权。若是这样也选不中，卓一墨会在房间里面拼命劝酒，等哥们喝得差不多了，再让刚刚试过两轮的女孩子们换成日常衣服两三个两三个地单独进来——这有个名词叫“强推”，通常都会这样介绍：“哥哥你来看这个，这个是这新来的，您是她今天第一个客人，你看相貌身段都不错吧？要不要试试看？”基本三轮下来，卓一墨的房间就满了。
卓一墨这么做，等于是倾尽全部力气供养小麦一个人，一般人间都会的女孩子们不会如此。先让自家女孩子进房是规矩，但是自家女孩子进完了也不让别家进，会得罪其余全部经理。与之对应的，卓一墨在没有房间的情况下，别家经理也不会让她进，会专门把她拎出来甩在一边。
小麦只在心里轻轻叹气，有心想劝卓一墨几句，她却置若罔闻，对小麦不理不睬，小麦只得暂时撂开手。
只是做了经理后，有许多情况小麦长这么大闻所未闻。
大开眼界的同时心理都似变得扭曲，直感慨人怎么能如此活着。小麦要管的事情很多，什么客人做爱不戴套啦，包完夜只给快餐的钱啦，男人领出去的结果酒店里是一女同性恋要求发生关系啦……你说这都什么事啊，遇到这些小麦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是慢慢地也都处理出门道来了。
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小麦不能容忍的。
有次翘翘跟一个叫平儿的（也是小麦家的）同时被一男的选中，酒过三巡之后那男的相中了平儿，要带平儿出去夜宵。按理这是常有的事情，小麦细细问了地点、价格，又半玩笑半威胁地强调了一遍：“这位哥哥可要好好疼我们平儿，若辜负了，咱们可是不依的。”男人哈哈大笑，搂着平儿走了。
第二天平儿哭着来找小麦，说的话让小麦人生观直接崩溃。
“麦姐……呜呜呜……翘翘太不是东西了，我一个月没几个客人，她还跟我抢。”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晚翘翘气不过为什么男人选了比自己差些姿色的平儿，在喝酒的时候就飞扬跋扈地把平儿推一边，自己跟那男的说：“你不能带她出去，你今晚必须跟我睡。”男的问她为什么，她跟人家直接来了句：“因为我刚换了手机，这个月没钱了，你必须跟我走。”这话显然是有点喝多了，而来这里的男人吧，多数都是你越要上赶着越不成买卖，他偏就在那晚中意了平儿执意带了平儿出去。
翘翘打车一路狂追，在人家两个到了宾馆之后“咣咣”
敲门，颇有不给开门不罢休的劲头。后来那男的无奈把门开了，翘翘冲进去之后好像老婆见了二奶的气势指着平儿道：“你给我出去，今晚这活儿是我的。”
“麦姐……呜呜呜……当时我就觉得……都是自家姐妹，既然过来了，就一起双飞算了，那客人也是个大方的主儿……没想到……”
小麦面上没露声色，心里快疯掉了，这观念太超前了，什么叫“都是自家姐妹，就一起双飞算了”？妈的，在这待了这么久了还是接受不了这种非正常的理论。但是接受不了归接受不了，平儿的论调在人间都会是值得称颂的，这里有独特的价值观和道德观，跟地球不一样。
小麦端坐在222的沙发上，她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让平儿把委屈都说出来，事情该怎么处理她正在脑子里飞快盘旋。一众女孩子都在看热闹，其实小麦知道，她们个顶个地难伺候，除了彩虹是一心一意地追随小麦，其余的人只是利用而已；因为小麦有房，有了房才有男人，有了男人才要她们。但若处理不好这类纠纷，会大大降低这帮姑娘对小麦能力的判断；不服管束的人一多，于小麦没任何好处。
小麦瞄了一眼彩虹，心里喟叹，人当真不能欠人情。
平儿说，心里有了双飞的念头后反而踏实了，客人也同意了。但在她脱了衣服去洗澡的时候，翘翘忽然冲进去把喷头开到最热对着平儿猛喷，边喷边让她滚出去。事情的结局是平儿收拾衣服走了，翘翘留在了那间房里。
正说到这个点上，翘翘一阵风似地进了来，进门就扑在小麦腿上哭诉：“麦姐给我做主！！昨儿接的那个客人只给了我700元，若再扣了给麦姐的提成就只剩500元，连打车费都不够！！”说完装腔作势哇哇大哭。
“闭嘴！”小麦呵斥。222的女孩子们集体吓了一跳，化妆的弄头发的换衣服的全停了，齐刷刷地盯着小麦。
小麦指着翘翘一字一句道：“你还有脸跟我说只给了你700元？翘翘你给我听着，从我带你们那天起，就只有一个原则：你们必须团结，自家人踩自家人的事我接受不了，这是底线！你是不是把我说的话都忘了？”
翘翘呆呆地看着小麦，她可能有点下不来台，又有点懵，这才发现旁边泪眼模糊还在抽搭的平儿，一下子明白了，低头不吭声。
“看你这样子，平儿说的都是事实了？好，打今儿起，半个月不准你进房。”小麦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你们一个一个都给我听好了，前儿我一直在忙，忙着适应这里适应你们，所以疏忽了对你们的管理。你们若做不到相扶相依，至少不要互相倾轧；跌倒了油瓶儿踹一脚，互相拆台，让别人看笑话的事有一件算一件，我挨着个的罚。今儿拿翘翘做鸡，给你们这些猴子看，若再有下次，直接踢了你出去，爱跟毛利静还是许真，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就不信，一个自家经理不要的人，还有别的经理愿意要！”
“你们都听清楚了？翘翘！我罚的你服不服？”翘翘低头不吭声，平儿也不再抽搭了。
小麦语气缓和了些，继续说道：“当然，有罚必然有赏，若看到你们谁试不上房还尽心尽力帮着自家人推人谦让的，我的房间她第一个看，每月的管理费也少交200。”
这话一出来，姑娘们都议论纷纷：“真的假的？只要这么简单每月就能少交200？”“得了，未必说的是真的，过后她就忘了。”“她就想要一面上的平静，下次做个样子呗。
这还不简单。”
其实夜场里的女子在性事上复杂，却在人事上单纯之极。管理她们有时候就好像管理小学生，需要表扬需要批评需要鼓励需要打压。每月少交200元，对她们来说都不算什么，可就像是卓一墨可以不穿工装一样，要的就是这份与众不同的感觉。所以姑娘们还真在意这事了，明显从那天之后开始谦让开始有了“自家人”的概念。这种气场一旦形成就愈演愈烈，因为大多数人都这样做，如果“我”
不这样做，就像要被这个群体抛弃；就像人们都喜欢盲目追逐群体安稳，即使站在悬崖边上，只要他们不觉得孤单就好。
人间都会渐渐出现了一种诡异现象，在门口试房的通常会听到这样的声音：“我没试上，人说喜欢大屁股的，让咱家蓉蓉先去，赶紧的！蓉蓉！”
或者这样的声音：“宝贝加油！我在来的路上看见301、302、309都在试房，你们试不上快点去那三个房间！”m.sxynkj.ċöm
…………
在经理们惊讶的眼光中，他们慢慢知道了凡是发出这种声音的一定都是麦小麦的人。而回去给自家姑娘开会的时候也会偶有训斥：“你们争什么争！学学人家麦家的！”
而小麦说到做到，准准地断了翘翘半个月的财路，打那之后手底下的人再也不敢有互相争抢客人的事情。壹趣妏敩
同时，做了经理后，小麦也经历了一些十分搞笑的事情。
有次毛利静的房，她家的姑娘一个没试上；这边小麦家的眼尖手快又抱团，所以门口黑压压排的都是麦家的姑娘。
小麦站在门口只等前面那一拨出来再领八个进去。
只见蓉蓉拎个亮闪闪的黑色水钻手包蹭到队伍最前面，当天也亏得前面那房试的时间比较久，蓉蓉素来是个急性子，等得不耐烦了就绕到房间门口瞄了一眼，这一瞄不要紧，蓉蓉仿佛见了鬼一般拼命向后跑。小麦在门口喊了一句：“蓉蓉你干吗去？慌慌张张的。”蓉蓉回头噤鼻子瞪眼睛地做“嘘”的手势，做完转头继续跑。
小麦不解地看了看房间，没什么啊，就几个普通的男人，于是走到走廊拐角处，蓉蓉正靠那蹲着，右手还在不断拍胸口，好像受了多大惊吓。
“咋了？”小麦问。
蓉蓉喘着不匀的气儿这边跟小麦蹦出俩字儿：“我爸。”
“啥？”
“我爸！我爸！我说里头坐那是我爸！”
能有个3秒钟吧，小麦开始爆笑，上气不接下气，敢情这是躲爹呢。也是，蓉蓉那爹可是S城数一数二的商界人物，这要是一字排开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站里边试房，也不知道老子是什么滋味。估计回去蓉蓉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
“麦姐。你行不行啊，至于么笑成这样？”
“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真应了那句古话，夜路走多了总是要撞见鬼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说你也是，放着好好的富家小姐不做，来这里鬼混什么？”
蓉蓉站起来拍拍裙子褶，白了小麦一眼道：“麦姐，我可不觉得我这是鬼混，我比我爸真实多了，他那才是真正鬼混呢，谁说夜场不是工作，我就挺以这个为荣的。”
小麦快笑昏了：“你……你你还一堆歪理，以这个为荣你跑什么跑，进去试房去啊？”
蓉蓉点了支细细的More冲着小麦吐了个烟圈：“那不一样，他好歹是我爹，我得照顾他情绪，这要是我男朋友我一准进去试房。”
小麦至今想起来蓉蓉的话仍觉得那妞儿是个角色。打那之后，每逢试房蓉蓉都鬼鬼祟祟地先往里面瞄一眼，确定不是她爸她才晃悠进去。
当然，也遇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客人，没做经理的时候小麦总觉得国哥就是极品了，然而现在她才发现比国哥极品的人大有人在。男人们来这里都是寻个开心刺激的，所以要求尽是千奇百怪。
有次一个自来房被分派到小麦名下，为首坐着的是一巴西籍的华侨，哥们选遍了人间都会的姑娘也相不上一个。
小麦急了，蹬蹬蹬走到哥们面前微笑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也甭让她们一个一个进了，我瞧着也眼晕，你说标准，我亲自去给你挑！”
哥们直接来一句，小麦差点昏倒了：“你这儿，有警察么？”
小麦直翻白眼：“这个，真没有。”
哥们拽着小麦：“你听我说，我小时候吧，比较淘气，总被警察逮到局子里去，家门口派出所那女警察没少欺负我，长大了我就想尝尝警察的滋味。”
小麦站在那摸了摸他的头像哄孩子一样道：“乖哈，在咱这找不到警察，你换种职业行不？”
“你们这不是收入高么？就没有警察晚上来找个兼职的？美丑不重要，是警察就行。”
小麦快无语了：“OK，就算，我是说就算晚上有找兼职的警察也不可能告诉我吧？难道她说，姐姐白天是警察晚上来做小姐？”
一句话把哥们也说乐了：“也是啊，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逗啊？”
小麦顺势坐在他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要不这样，下次你再来的时候给我打一电话，我让手下的姑娘们全穿制服，海陆空特种部队你随便挑，你觉得成不？”
哥们眯起眼睛想象了一番，乐得直点头：“成啊成啊，只要看起来像警察就行。那今儿你陪我吧。”
小麦脸色一变，站起来仰着小下巴淡淡地说：“对不起，经理不陪客人，我还是帮你挑一好姑娘吧。”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咱今儿就聊天，不喝酒我也绝对不冒犯你。”
那一个晚上天南海北地聊，什么政治财经娱乐八卦、古玩字画诗词歌赋、音乐游戏制服诱惑，直说得周围男的全部睡着，姑娘们也都熬得靠在沙发上直打盹，最后哥们直接认了小麦做妹妹。
“妹子你听哥说，哥从来没在夜场认过妹子，今后你就是我妹子。”
小麦何等聪明剔透，一看就是个掏大钱的主儿，微笑地点头答应。
随即哥们从兜里掏出了3000欧元塞给小麦，小麦直摇手：“这可不行，都说好了你是我哥，今儿的酒水还要给你打折呢，钱你收回去，否则我翻脸了。”
这话半真半假，小麦当真今晚聊得开心，另外依照麦小麦的脾气秉性，绝对不是杀鸡取卵的短浅之人，能一次拿得出3000欧元不打哆嗦的将来会是给姑娘们留着的难得的恩客。有朝一日小麦走了，还指望着这些留得下的客户帮忙照顾她们，所以面上的这点钱，小麦真没瞧得上。
小麦这一推，对方就执意要给：“你拿着！嫌少是不是？
我知道跟你谈钱俗了，但我今儿也没想到能遇上你，所以没备下礼物，叫声哥也要有改口费的，拿着拿着！”
小麦推，对方让，推来搡去把周围人都吵醒了。大家眼瞪着眼看着这俩人。
“快他妈别推了，你要真给哥哥面子，待会他们见了我给钱也是会给你的，他们的你别要就成了。”
话说到这儿，再推就矫情了，小麦大方收了。
果然在结账的时候，十几个男的一人给小麦扔了1000元，小麦每一个都在认真拒绝；但不知这巴西籍的哥们什么身份，大家都诚惶诚恐地非给不可，结果导致每个人都像逃一般地扔了钱就跑。小麦追不上，撒了满屋子的钱。
彩虹盯着这堆钱羡慕地说：“麦姐，真真我们比不得你，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都推成那样了，他们还非要给呢？我每次都不拒绝他们的任何要求，可从来没有人给我多过哪怕1分钱，男人都这样么？”
小麦回头抱着肩膀道：“不是男人都这样，而是人都这样，太容易得到的，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不珍惜，变得寻常。这道理适用于亲情友情和爱情。”
彩虹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比自己小将近十岁的小麦，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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