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程月皎与大奶奶并肩搀扶着走在院内花园里。
虽是萧瑟的秋季,可院里栽种的各色菊花争奇斗艳,满满的铺了一地,大奶奶闲来无事会摆弄这些,她养的好,连带着看的人都觉得舒心。
大奶奶拍了拍程月皎的手,看着满园灿烂,漫不经心的说道:“月皎,你嫁入我家已有一年有余,这些日子,是我们长秋亏待你了。”
程月皎忙说道:“没有的事情。”
“长秋那孩子个性好玩,我原先以为他成家后会懂事些,现在看来,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大奶奶唉声叹气,提到宓姨娘,她话音里又带了些嫌弃,“长秋他心思单纯,受不住那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魅惑,我也是看在她怀了我们温家骨肉的份上才留下了她,不然像这种丫鬟,早就发卖了出去!”
提到这个,程月皎就想到了温长胥的亲娘。
他亲娘是老爷院里的丫鬟,因为这事,大奶奶一直怀恨在心,连带着温长胥都看不起。
“她肚子里生下的我是看不上的,左右还是要你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才是我的好孙子!”大奶奶转而又笑眯眯的看了眼程月皎的肚子,意有所指。
程月皎挤了个笑容出来,没有搭腔。
就冲着眼下和温长秋的关系来看,她要是怀孕了,只能是温长秋被绿了。
又听大奶奶说:“我知道你和长秋关系冷淡,府里头一些丫鬟也知道,那些贱蹄子一个个都想学着宓姨娘的样子翻身做主人,可我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你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这还把你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吗?”
程月皎知道婆婆肯定要提这件事,她心底也拿不稳主意,院子里的丫鬟一个个老实本分,要真有二心,也不会跟着她了。m.sxynkj.ċöm
“或许没有什么事情,娘,我院里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她们要想跟相公有什么?我还看不穿?”程月皎解释。
大奶奶斜瞄了她一眼,问道:“那今早长秋说的事情你知道?”
程月皎心底下一顿,面上却装作冷静的语气撒谎道:“我知道的。”
“月皎,你就是太单纯了,有的时候,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奶奶深受其害般叹了一声气,目光又幽幽的看向了花。
程月皎知道她的意思,虽然她和温长秋不对付,但这个婆婆对她是真心的好,便顺着她的意思感谢道:“娘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多注意的。”
听见程月皎这样说,大奶奶才放宽了心。
陪婆婆散完步,程月皎回到了院子里,把几个丫鬟一一叫到自己面前询问。
几个二等丫鬟被问的惊慌无比,等沦到安歌的时候,她倒是坦然,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待她说完,程月皎略略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
安歌知道程月皎不会怪她,但没想到事情这么快会闹到她那里,便承诺道:“大少奶奶,我对大少爷没有心思。”
程月皎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外头人知晓,总归是有非议,我到时候同相公说说,让他注意些。”
安歌莞尔一笑,正要开口道谢,却又听程月皎掩唇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他那日过来,是不是因为你爽约了?”
安歌眨了眨眼,摇头道:“应该不会的——”
话说到一半,安歌又想起了那日温长秋扔给自己的红薯,一番话反倒有些说不下去了。
程月皎看她后知后觉的模样,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程月皎没放在心上,也忘了同温长秋说,她知道温长秋和安歌都没有那个心思,再提起来,反倒是她刻意了。
只不过这些日子里,小厨房里多了好多番茄和鸡蛋,去厨房忙活的温夏温秋不明所以,还以为程月皎爱吃这些,一连几日,给程月皎做的辅食都是这些。
过了几场秋雨后,天气却犯起了秋老虎,炎热到程月皎都翻出了夏季的纱裙穿。
这日太师顾湘子递了帖子来温府,他五十大寿,邀请温老爷前去吃酒。
太师顾湘子可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不仅是太子的师傅,还是琼华国颇具盛名的文人,他擅诗词文赋,尤精绘画,学徒无数引以膜拜,可谓是画坛大家的名人。
他的邀请,温老爷觉得无比荣幸,自然也要把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子拖去见见世面。
于是,温长秋携程月皎一道陪着温老爷过去。
然而天气冷热不均,本该陪同程月皎前去的萍萍不慎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这差事就沦落到安歌身上,门口的马车停着等候,安歌正要扶程月皎上去,身后兀然一阵热气逼来,安歌转身,对上了温长秋的胸膛。www.sxynkj.ċöm
今日再见,安歌才发觉原来温长秋生的如此的高。
他低头看了安歌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冷哼了一声,安歌连忙让开,温长秋一抬腿,掀开帘子就坐了进去。
温府的马车很大,没有安歌想的那种主子在里面坐奴婢在外面走的情景,她也一道坐进了马车里,同行的还有温长秋的小厮温行,是个面善的人。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程月皎自打上车以来就翻着书看,不抬头看温长秋,也不同他搭话,温长秋靠在窗户一边,掀开帘子朝外头看去。
安歌与温行安静的坐在一旁,各自等着主子的吩咐。
“哼!”
温长秋轻哼出声打破沉默,他掀开帘子示意程月皎看:“夫人你看,这杏花楼的主铺说日日不歇,今日却关门了,不守信义!”
程月皎抬眸扫了眼,淡淡道:“早前听府里的管事说了,杏花楼主铺家办丧事,今日歇业。”
温长秋抿了抿唇,遇上这事也没办法。
路过城角处,他又指着外面说道:“夫人,原先那卖鞋子的商铺说他家一直就在那卖鞋子,如今也换了人家了,真是不守信义。”
程月皎头都没抬,说道:“兴许人家门面做大了,开店铺了呢!”
温长秋哑口无言。
又路过一处街角。
“夫人,那摆摊的……”
“相公,你想说什么?”
程月皎被问的烦了,放下书,认认真真的看他,她与温长秋成婚一年有余,可从来都没有听过他能说这么多话!真是烦人的紧!
温长秋被问的一愣,他慢慢放下了帘子,桃花眸微微扫向安歌,那一双眼多的是烟波潋滟,似是含嗔似是多情。
“也没有什么,我这人一般好脾气不生气,但是讨厌不遵守约定的人。”
安歌听到这一句话,立刻低下了头。
作孽,他怎么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左右她不过是个小丫鬟,至于这位爷这么较真吗!
了解事情始末的程月皎看了看安歌,又看了看温长秋,心底觉得好笑。
温长秋在她眼里一直是个懵懂半大的孩子,眼下也只不过是孩子气的做法,便开始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现在生气了吗?”
“左右不过是一点吧。”
温长秋收回视线,又转头掀开帘子看向窗外,他心底气的很,那夜他特地跑去城西王老头家买了红薯,左右想着自己做主子家的不能让丫鬟失望,没想到过去没个半个人影,他还以为安歌是在忙,便傻傻的等她,直到半夜下起了雨,那丫鬟还没有来,温长秋这才知道,原来这丫鬟忘记了跟自己定下的话。
可恨至极!
外边电闪雷鸣,他被困在小厨房里不敢出去,等到凌晨雨声小点后才从小厨房里出来,左右气不过,捡了块石头就去厢房处砸窗子,没想到窗子没砸到,自己的手反倒被石块割伤了。
想到这些,温长秋更郁闷了。
更让他无可奈何的是,这丫鬟不仅没有半分愧疚,好像还把那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可若是自己去提起,倒是显得很没面子,温长秋才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那小厨房里待了一夜。
一个不在意,一个很在意,这两个人啊……
程月皎默默看戏,她故意问道:“看来有人惹我们大少爷生气了,不过我们大少爷人好,道个歉就能消气。”
“得好好道歉,诚心诚意。”温长秋又补了一句。
安歌低着头不敢说话,她真觉得造孽,眼下程月皎这是帮着温长秋在点自己呢!
车轱辘停了,太师府邸到了。
温长秋携带小厮率先下了车,安歌正要去扶程月皎,却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
程月皎对安歌挤眉弄眼笑说道:“你可听明白了?”
拜托!就算是名义上的夫君,也请装装样子好吗!这种吃瓜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安歌内心吐槽,面上却装作无奈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大少爷会记得如此深。”
程月皎轻笑:“你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但他是个心思单纯又很固执的人,那日他兴许等了你许久。”
安歌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只能点头:“我会找个时机同大爷道歉的。”
程月皎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下了马车。
顾湘子不愧是颇负盛名,前来贺岁的人络绎不绝,就连门口都挤满了来拜访的人,安歌跟在程月皎身侧,听她细细的介绍顾湘子。
不得不说,像顾湘子这样的人物在这个朝代可算是明星级别的,他一幅字画可卖千两黄金,兴致好时提了几个字,都能被人当做珍宝收藏。
进了院子,温老爷率先带着他们去拜见顾湘子,顾湘子此时正被宾客们围绕在院中央,中央摆了一张方桌,顾湘子一身青衫,白发高束,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滋味,他提笔落墨,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
安歌也垫着脚朝里面看,见顾湘子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笔墨挥洒他挥笔自如,抬笔几下,一幅《野钓泛舟图》便跃然纸上,顾湘子又提了几个字,这才收了笔,叫小厮拿起来给宾客们观看。
小厮连忙上前,举着画一圈看了过来,人群里顿时有人开起价来,并且越呼越高,就连温老爷都激动万分,张口就来千两黄金。
安歌听的暗自咂舌,她看了眼那副画,对于这个朝代的人来说,这的确算的上是极品之作,但对于优先于他们并吸收汲取千万年知识技巧的安歌来说,没有多大的惊艳。
顾湘子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朗声笑道:“今日我做寿,谈钱倒是有些俗了,这幅画,今日就送给有缘人。”
此话一出,人群中更是一片喧嚣,温老爷激动的直拍温长秋肩膀,“长秋,今日你可得给爹挣脸!”
温长秋被拍的痛了,皮笑肉不笑,指望他挣脸,还不如指望才女程月皎。
心里想,但不敢明说,毕竟娘不在这里,惹怒了爹,可没人救他命。
程月皎带着安歌去里面女眷待的地方转转,她婚前也是京中颇有名气的才女,走在半路上便有人前来交谈,安歌此时只能跟在后面,左右看了看顾湘子特意摆出来的画作。
不得不说,顾湘子的手法和她之前临摹的一位先人的很像,笔锋凌厉画风畅快,点睛传神,一路看过来,倒有几分入迷了。
只听“哎哟”一声,安歌连忙收回了视线,她抬头看去,见眼前挡着的是一位陌生的小姐,然而之前跟着的程月皎,此时却不知所踪。
她把程月皎跟丢了!
“对不起小姐,没有撞伤你吧!”安歌连忙道歉。
“你这个丫鬟,走路不带眼睛的吗!”
小姐显然被撞痛了,她揉着肩膀很是生气。
“对不起小姐,我看着这些画太入迷了,没有注意到……”
话还没说完,便听对方爆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你看画太入迷了?”
安歌抿唇,停住了解释。
对方不依不饶,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朝她确认:“我怕是今天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你一个丫鬟,大字不识一个,还能看画看的入迷了?我说你胡扯也要扯点像样的,我爹爹的画作被你这种人看了,我都觉得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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