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买一幅字画,送给他夫人。”温长胥替他开了口,“你的字画在京中卖的太好了,有价无市,为此大哥特地求我给他走个后门,当面来求画!”
蔚河见温长胥把自己憋在嘴巴里的话说出来了,甭提有多感谢,他从腰带里拿出一袋金子,眼巴巴的看着安歌:“如果不够,我明早去庄子取钱送来!”
安歌看这老实人只觉得好笑,她把钱袋子推了回去,道:“将军乃是琼华一代英雄,卫护疆土的辛苦令人钦佩,和您相比,我的一幅画不算什么,既然嫂夫人喜欢,我便作一幅就是了。”
她说着叫小花拿来纸墨,随后问蔚河:“嫂夫人喜欢什么样式的?”
蔚河被天大的惊喜震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还是温长胥推了他一把才叫人回了神。
“啊,我……那样式的!”蔚河伸手一指,安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温长胥把她落在军营里的灯笼给带回来了。
“我家夫人来军营送饭,看到这灯笼眼睛都直了。”蔚河说完又颇为不满的瞄了眼温长胥:“你说你都有了人了,一个灯笼都不肯割爱!”
温长胥笑笑,耳尖泛着红。
安歌心下也欢喜,温长胥还是尊重她的,并未把她的东西当做所有物擅自决定。
她又问了蔚河家的子女情况,随后在纸上绘作了一幅四时家宴图。
春有新燕相伴,夏是鲜果甜口,秋是围炉煮茶,冬是团聚岁岁平安。
单一幅挑出来都叫人惊艳,安歌最后提笔,留了孟郊的一句诗词。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这首诗后面的她没写,但也衬了二人相守相离的过往,蔚河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画配字好看,他一个大老粗都觉得美。
只有温长胥看着那首诗独自出神。
安歌又让小莲替蔚河做成了灯笼,蔚河感动的钱袋子不断往安歌手里递,可都没能成功。
蔚河只能收了钱袋子道:“妹子,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夫人,我虽然没你家长胥有本事,但你嫂夫人可是京中夫人圈响当当的人物!”
既然这么说,安歌当然要抱好大腿。
“那就谢过蔚将军了!”www.sxynkj.ċöm
“还喊什么蔚将军,你就同长胥喊我一声大哥就好!”
安歌乖巧应了。
待蔚河走后,小莲几人的视线也都眼巴巴的盯着温长胥,眼下意思不言而喻。
温长胥也是怕了他们,催促安歌早些休息,随后飞速的拿着灯笼走了。
安歌知道他的小心思,不顾几人的怨念回房洗漱。
吹灯没多久,温长胥踏着一身的风雪从窗外蹿了进来。
他去炉子旁把自己烤的暖和了,这才往安歌的床上挤,安歌本来都有些困意,被他一抱倒是清醒了,伸手摸到温长胥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洁白,以至于青色的筋络很是明显,但随着征战的洗礼,一双手早已变得粗糙生硬,上头的老茧刮在安歌的手背上有些发疼。
好在年轻人胸膛暖烘烘的,安歌埋着头往他胸口蹭蹭。
“你如今爬窗真是熟练的很,采花贼碰到你都得称兄道弟!”
温长胥笑了笑,胸膛一起一伏,贴着安歌的脸颊有些闷闷的。
“不见你,我忍不了。”
安歌在黑暗中睁开眼,她故意幽幽的问道:“还有三年,你忍得了吗?”
温长胥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我身居要职,不能说未来的路坦坦荡荡,陛下给我三年自是有他用心,三年后,我一定准备妥当,稳稳妥妥的迎娶你进门。”温长胥压低了声音道:“我忍的了。”
安歌抬头对着他唇角亲了一口,她眼神亮亮,“你想知道,我写给蔚大哥的词后面的吗?”
“恩?”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
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
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安歌缓缓将这首诗读了出来,长胥如此聪慧的人,自然读懂了诗的意思。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这首诗写的真好。”温长胥感叹:“你有此心,我已足矣。”
他伸手将安歌的眼睛蒙上:“睡吧。”
安歌点头,正要闭眼,窗外又响起斯拉拉吹笛子的声音。
“我娘今天找你~我不知情~”
笛子的曲调换了,连起来是这几个字。
安歌用被子将头蒙了起来,闷闷的说道:“他还有完没完?”
“我明天去找大哥说。”
“算了,你跟他说不明白的。”安歌阻止,她明明白白和温长秋说清楚了,可人家照旧我行我素,等温长胥明天要是找他当面说,还不得看他发疯?
“我今天给温府送了十个奴仆,全被夫人赶了出来。”
“啊?”
“夫人不是说有人想害大哥,那我自然要好好保护大哥。”
这损招,安歌还以为温长胥不问是不知道今早温夫人大闹安府的事情,没想到人家不仅知道,还派人去气温夫人。
提到温府的事情,安歌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程月娇。
她神色黯淡了几分,思着良久安歌忍不住问道:“长胥,少夫人她……你对她是什么样的?”
“长嫂如母。”
……
这,安歌哭笑不得。
“可她不爱你大哥,你大哥也不爱她,为什么当初她不嫁给你……”
温长胥有些好笑,他揉了揉安歌的脑袋,直接道:“我在温府里的样子,你也不是没见过,当初临安世子有意要娶大嫂,但大嫂不想陷入皇家,恰好早年温家对程家有恩,两家顺势假做了一手娃娃亲,才让大嫂避免入皇室,你只知她在温家无亲无爱,但夫人和大哥都听她的话,爹也待她宽厚,纵使这里不好,也胜过世子府。”
温长胥细心的人,自然也知道安歌提起程月娇的意思。
“我与大嫂都是新起之秀,南月皎北培安,那时在文坛颇有名声,我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写过不少诗词歌赋,有人夸我有才华让我走仕途,可师傅说,我不能压过大哥,否则夫人不会留我。”
安歌心下一紧,的确,温长胥在温府的待遇非常不好,与其说将他扔到凉城,不如说那边更好活命。
“因此,我放弃了仕途,培安的名字消失多年,直到大嫂嫁入温家后她才认出我。”温长胥叹了一口气道:“我知她心悦我,但我与她此生无缘无分,她亦是知道,若她此时还活着知道我与你在一起,必定欣慰至极。”
安歌知道是自己狭隘了,她攥紧温长胥的衣裳,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嫂的事情,我也在查。”
“她的事情不简单。”安歌咬牙,程月娇待人如此温柔,怎么会有仇家寻仇?
就算是临安……他怎么会隐忍多年,挑这个时候下手?
“恩,伤她的人一定还在这京中,你自己也要小心,虽说你现在有天子庇佑,但出行还是要多注意些。”
安歌明白,也知道温长胥的用心,家中奴仆都带了些功夫,上次见小花单手拎起圆桌她就知道这位并非普通丫鬟。
想着想着,安歌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床边已经空了人。
安歌今日要去国子监授课,她起得早,用了早饭后便驾车往国子监赶去,走到半路她听见马车外有多余的马声,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温长胥。
他穿过晨雾,眉眼霁明,他脊背削瘦却带着桀骜难折的孤傲倔强,长腿跨在马侧,虽是松垮,但马儿若有一点偏移,一双腿的力量就足够将它控制。
两人相顾无言,却安心。
到了国子监,温长胥才调转马头往反方向狂奔而去,安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中,旁边的小花夸道:“小姐和将军的感情真好,这京中谁不羡慕!”
也是,温长胥这年纪,已经到了京中适婚儿郎的列选名单里。
安歌走进教室,小花作为侍女只能待在门口候着,她今天来的班级是地字班,里面的学子大多数都是官宦人家的孩子,这些孩子出身优渥,从小便能在国子监享受最优资源,因此姿态也高人一等。
安歌虽有名声,但之前对她的传闻在国子监里早已沸沸扬扬,这些学生也对安歌并不搭理。
安歌原先不知道,还真认真的教导他们作画技巧,要知道,在现代来找她拜师学画的人也能排一条长龙,她还不会轻易收徒,现在能教他们,完全是想让现有的绘画技术提前一百年。
但压根没人理会她。
安歌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深吸一口气,算了!爱学不学!
第二节课是去了良子班,这里的学生都是各地科举而来的学子,他们虽没有京中官宦的权势,但通过科举进入京中也算是厉害的人,安歌还以为至少在这里有人认真学。
岂料,白教!
她懂了,这些学生一点都看不上她!
但也有认真学的。
皇家的几位世子郡主都在国子监里,他们没有科举烦恼,能得安歌教导还是有兴趣学了学。
当然,安歌也从他们口中得知当今皇室大概。
当今陛下子嗣稀少,膝下只有二子一女,但陛下的兄弟有三位,他们的孩子倒是挺多。
安歌看着国子监里七八个孩子,他们都是王爷的子嗣。
南辞特殊,他是陛下最小的弟弟,倒现在未曾婚配。
总结来说,当今皇室格外和谐,除了外敌虎视眈眈,这个国家的内部还是一派安宁。
“安夫子,你可知为何国子监的弟子都不喜欢你?”
佩宁郡主开口说道,她年纪与安歌一般大,为此对安歌很是亲切。
安歌摇头,在那两个班,学生忽视她的样子太明显了。
“先生虽有才学,但一跃升天,难免叫人嫉妒。”佩宁点明身份之差,随后又道:“园内传你在家中私自教导科举学子,他们又觉得你不自知,试图给别人走你的路子。”
“什么?”
安歌真的好笑了。
“我有学生,这点我不否认,但我的学生也只会走正当的路子当官!”
佩宁郡主笑笑:“先生不必生气,同那些人说不通的。”
她在画上添了一笔,不由的赞叹道:“先生教导的方式通俗易懂,我原先也在顾太师那学画,倒是没有在先生这里学的精,你的学生,怕是能在这次会试取得不错的成绩。”
安歌点头,她相信王成的实力。
课结束后,安歌有些失神落魄,她自恃有才才心安理得的享受她才华带来的荣誉,但万万想不到会有人因嫉妒来编排自己!
心中有此郁结,安歌回去后对待三个弟子越发的严厉,就连王成都不敢放松。
好在第二日有人给安歌递了帖子,请她去参加什么赏梅会。
还是在二公主府。
公主的面子她得给,但温长胥给她提了个醒,这个宴会前去的都是京中一些贵女贵妇。
女人多,自然事情也多。
安歌知道自己过去定会被吹捧着作画,因此放弃了小莲给她选的淡色衣服,她穿了件深蓝色的布裙,外面套了件同色系的袍子就打算这样去。
然小花还是注重安府的脸面,给她头上带了些金饰。
安歌没学礼仪,来这当的也是丫鬟,身边更没有母亲教导,被人嘲笑也是意料之中,可安歌没想到,她刚到场地就被人笑上了。
一片花花绿绿打扮的女人圈里,安歌打扮的不像是来赴宴的贵女,反而有点穷酸样。
“不愧是丫鬟出身,到哪里都改变不了一身的穷酸味!”
“就是!你看她那衣服,颜色老旧不说,花色还难看!”
“空有才华有什么用,咱们女人没美色怎么行?”
“真不知道温将军怎么看上她?”
……
闲言碎语直往安歌耳朵里进,可偏偏安歌循声看去的时候,她们都能灵巧的躲过去说着别的。
安歌也无奈,来这又不是比美的,她也不理这些女人,独自找了一处空位入座。
好在佩宁郡主很快来了,她见安歌孤零零的,也自然坐到了她的身边。
不过——
安歌瞄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怔了怔,那身穿纱裙的纤弱美人,不就是方子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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