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沉声道：“改变不了，让她去吧。此时她已经在宫外了，除了折家，她不会去第二个地方。
子慕，安排几个得力的兄弟，找个山头，给她助助力。
莲宗用人之际，巴不得多拉些人，一个女匪的吸引力可能比任何官员都强。”
左子慕闻言，几番欲言又止。
直到赵楷说完，他才怅然若失地道：“小奴怎么死的，难道官家这么快就忘了？”
赵楷背过身去。
“你在怪朕？”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不想让官家再后悔一次！”
“朕何时说过后悔？”
“官家，你骗得了天下人，可骗不了我，你要是不后悔，为何暗中封她为隐妃？她活着的时候何曾在乎这些？
如今人已成灰，你把她封为隐妃，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又是为了什么？”
左子慕把压在心头多年的苦闷，一吐为快。
没有人知道，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多少次梦到那个女人。
她是那么狠绝，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他。
死后却成了最好兄弟的“隐妃”，这让他如何接受？
赵楷咬牙道：“朕没料到会这样，没想过她会这么绝！
如果她能复活，就算被天下人耻笑，朕也会让她来朕身边。
可是她从来不给朕机会！
子慕，朕跟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她跟康王呢？”
左子慕眼圈泛红，“你从一开始就对康王心存忌惮，可是皇城司却查不出任何把柄。
所以，你才硬生生把她从我身边夺走，送到了康王的身边，监视他！”
心事被戳穿。
赵楷一脸羞臊，“算总账是吧？那今日就算个清楚！”
左子慕喉头哽咽，轻声道：“微臣没有那个胆子，只不过是想提醒官家，莲宗的水很深，咱们还没有摸透。
惠妃这个时候冒出头来，恐怕会让莲宗多番试探。”
赵楷道：“那就剿匪。让王洵去剿，实在不够，那就让韩世忠拨点人马，坐实她女山匪的身份，不怕莲宗不上心。”
左子慕见他决意如此，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还补充道：“官家，小奴的事已经过去了，微臣不是秋后算账，或许她心里装的一直是你。”www.sxynkj.ċöm
左子慕看赵楷皱眉相寻，心酸道：
“在她死后，微臣去过花月楼，在她三楼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
微臣一直贴身放着，前夜才发现，这可能是留给官家你的。”
左子慕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放在御案一角，神情漠然地退了出去。
这是赵楷最心虚的时刻。
虽然他没有欺兄弟妻，但说到底，她这一生的坎坷好像都是因为自己。
当年缺钱，盗老祖宗坟筹集军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亏心过。
潸然拿起那折痕出现裂纹的纸，赵楷还是翻开了。
只见上面字迹娟秀，似有斑斑泪痕。
说不清是崔念奴的还是左子慕的。
赵楷细细读来。
“万般柔情皆因你
身如浮萍无根系
处处风景都是你
梦里缠绵空欢喜
今生君恩还不尽
愿有来生化蝶依
一柱一弦多无情
空留余音惹相思”
呵！
赵楷笑着笑着……麻了。
他没想到，自己在这里折腾这么久，活成了赵佶的翻版。
赵佶的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最起码没有被熬成灯油。
名满京城的李师师满足了他作为浪漫艺术家的最终幻想，换赵楷自己掉进了这样缠绵的漩涡里。
不过，这是剧本！
剧本而已啊！
赵楷不停地暗示自己。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崔念奴的音容笑貌，会感觉到心如撕裂般疼痛。
夜里，坤宁宫来报，“皇后身子不适，请了太医。”
赵楷换上夜行衣，“既然太医瞧过了，告诉朕又有什么用！回了吧，就说朕睡了！”
南月站在暗处，看着赵楷的嘴唇。
不由得一笑。
赵官家竟然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女人这么好命！
钱时锦站在更远处，不敢近前。
看着赵楷拿过南月的长剑，与他并肩离去，她自嘲地笑了笑，眼泪滚滚而落。
……
几日后，金国传扬开了一个消息。
大宋的赵官家走上了他老子的老路，流连花楼不务朝政，而且还亲自作词谱曲，让勾栏瓦舍酒馆的姑娘们传唱！
大江南北更是一片哗然。
“赵官家不是杀伐果断的人吗，还会做这样的倡词？”
“你们都忘了吧？咱们赵官家还未做郓王的时候，就曾中过状元，不过太上皇怕他太招摇了，把他刷下来了而已！”
“今生君恩还不尽，愿有来生化蝶依，一柱一弦多无情，空留余音惹相思……我都听哭了！”
“到底是谁这么幸运，让赵官家以这样的方式纪念？羡慕！”
“肯定不是皇后，皇后还活着呢！”
“找死，这样的话也敢说？被察子听到你就完蛋了！”
坊间对此议论纷纷。
这首穿越时空的叫做《痴情冢》的曲子，一经花月楼的头牌演唱，几日时间已经家喻户晓。
左子慕没想到赵楷会这么做，简直不忍细听。
折惠儿却听笑了。
“左大人也该知道，赵官家纪念的不会是我，何必在我面前如此纠结？”
左子慕忙敛去神色，“娘娘误会了，我是被这份深情感动了而已。”
折惠儿也没有戳穿，正色道：“别送了，待我们上了翡翠山，尽管放马过来吧，不用客气！”
左子慕停了脚步，“娘娘保重！”
“再见的时候，请叫我碎玉！出身贫寒，夫君死在官兵手下，不得不另立山门，为夫君报仇……左大人，珍重！”
折惠儿说完，转身飒爽离去。
左子慕怔了许久，心里不停地在想，那个女人当初是不是也这般决绝。
空留余音惹相思……惹的可不止一个人呀！
赵缨络听府中婢女哼唱这首歌，选择了沉默。
能让皇兄跑去花月楼，大张旗鼓地这样做的，除了那个女的，不会再有别人了！
王洵道：“官家难得真性情一回，这样也好！我看他只字不提崔姑娘，还以为他丝毫不在意呢！”
金兀术看着情报，仰天大笑，“这个赵楷，跟他那个色鬼老爹一样，迟早得死在女人身上！
看样子，在西辽得到好处的同时，他也失去了重要的女人啊！”
军师王政警惕道：“宋人最喜欢以这种方式夹带情报了，让微臣看看，是不是有猫腻！”
金兀术把这首唱词随手递了过去。
气势高昂道：“今日皇帝在长汀设宴，为诸将士鼓舞打气！王大人，让琵琶女演唱这歌如何？”
王政已经年迈。
但是作为出身辽东豪门世族的文臣，他还是有一定鉴赏能力的。
“这歌，分明是女子写给她爱慕男子的决绝信，在大宴上演唱，恐怕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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