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慕身形颀长,秀眉细眼,玉面薄唇,静立不语时如同一个雍容富家公子,杀起人来却毫不手软。
那“玉面阎罗”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
两人各怀心思,少顷已来到晦暗的监舍。
左子慕一挥手,随行亲事官打开门,伴随着一声吱呀声,里面突然窸窣而动。
赵楷抬手在鼻前轻晃,皱起眉头,荡开那冲鼻的霉味。
见他跨步,左子慕突然横臂一拦,小心翼翼道:“官家,王大人他死罪难免,可他终究是……”
赵楷下巴微抬,双眼一眯望向他,冷声道:“子慕,凡入皇城司之人是什么下场,还要我在重复吗?”m.sxynkj.ċöm
左子慕听他不自称“朕”,却用了“我”,猛然抬头,薄唇微张,瞳孔倏然张开了。
如他个人念旧交情,是不是说明王黼官位被夺,能留一条性命?
赵楷细长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握了握,暗递一个颜色,突然猛劲一扯,怒喝道:“给朕让开!”
左子慕正揣摩他的用意,猝不及防被甩到对面贴门上,撞出哐啷一声巨大的响动。
引得其他监舍中铁链泠泠,唏嘘声四起。
赵楷步入后,门被紧紧关上,监舍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王黼早就双膝跪地,蓬头垢面地颓然望着他,干白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下一瞬双手伏地,垂头叩了下去,浑身不停地颤抖。
赵楷伸手抓了抓土炕上的干草,走到那仅存的一缕阳光中,叹道:“王黼啊王黼,你若恨我就恨吧!”
王黼循声转动着身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他哑声道:“官家,老臣不恨!
老臣作恶多端,坑害百姓,中饱私囊,罪不可赦,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
赵楷攥紧手中的白玉,苦笑一声道:“满朝文武,几人不贪?
道君父皇纵容你,倚仗你,宠信你……你自有本事在!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朕再不想点法子,那么多士兵怎么养活?
士兵是不饱肚子,哪里力气抗击金人!
……朕并不怪你,但朕要用你的血唤醒一部分人,让他们提前看清自己的下场。
所以,王少宰,你的死,只有朕能做主,切莫自行了断,让朕失去你这个利器!”
赵楷这番话声音极低,带着难以名状的压抑,王黼却听得如雷贯耳。
他缓缓抬头,踉跄地站起来,向赵楷走近了几步,眼光中弥漫着一片迷茫的朦胧之色。
“官家,此话何意?”
赵楷闭上眼,仰头感受那道恼人的阳光。
眼前这个金发金眼的汉子,在他人眼中是个十足的“恶魔”,可在赵楷心中,是曾经支持他一往无前的助力。
“你的恩府先生梁师成,朕不动他,留他在延福宫服侍道君父皇吧!
昭德坊,你的家人不能再住了,城西的府邸朕也会收回,你搜刮来的一花一木充公。
至于你的家人亲族,判流放,至于去哪里,再仔细斟酌,许他们换姓更名,你没意见吧?”
王黼脸上涨的通红,张开大嘴,哇地痛哭出声,“官家,老臣对不起道君,对不起你啊!”
双腿一软,又瘫坐到了地上。
赵楷蹲下身来,“你与童贯一文一武,是我大宋的左膀右臂,却以蔡京为棋互相欺压。
当年金使频来,愿与我朝交好,立海上之盟共图燕地,你与金人站在了一起……”
王黼老泪纵横,扯起衣袖擦了擦眼泪鼻涕,红肿着眼眶叹道:“官家,契丹人与我通好百年不假。
但历朝历代,他们年年提高岁贡数量,对我大宋怠慢无礼,自视高我们一等。
女真在契丹打压下崛起,与契丹不共戴天。
我朝仅以收复燕云之地为条件,出兵相助利大于弊,这是老臣殚精竭虑所得的两全其美之法啊!
却未曾想到,女真人因童太尉保民观战,窥到我朝军备松弛,灭辽之后,要了岁贡仍不满足,竟……嗨!
是老臣为炫耀国力强盛,惹得女真人起了狼子野心!”
事已至此,赵楷也不愿在这桩事情上多作纠缠。
王黼起先宴请辽使,生怕他们看到大宋国力强盛,再加岁贡,都是带着辽使绕道走,酒宴和犒赏也都以普通对待。
可他为了尽快收复燕京,带领女真使臣从燕京穿过直达京师,宴席上竟使用皇家尚方锦绣,金玉瑰宝不一而足。
女真人脱离契丹后,发迹于白山黑水之间。
那里土地贫瘠,地广人稀,土地少有产出,见到大宋如此富有繁盛,侵略之心早已扎根。
现在王黼意识到当初的错误决定,一切却都太迟了!
赵楷无心再回忆历史,见他神色平静下来,便道:“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有什么要求,一并说开吧!
只要朕做得到,便应了你!”
王黼思量再三,缓缓道:“官家,你尚年幼,初立未稳,当施以仁政,笼络人心,行事且不可大刀阔斧。
梁师成待我如子如父,我自不会拉他赴死,可如今官家决定以武退敌,绝不和谈,要万分当心他在道君面前说三道四。
还有,我与他虽私交甚笃,可他思想迂腐,始终支持东宫即位。
皇太子如今失势,也算得偿所愿,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定然是不甘心的。
童太尉虽为宦官,却是少有的将才,官家若有把握拿捏,他亦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刃。
可若是无从下手,拔他獠牙,锁上镣铐,徐徐图之为上。
李彦为人狠绝毒辣,行事手段甚于杨戬,其心可诛,其人可杀矣!
至于李邦彦,表面上为人豪爽,因外形俊朗多为人结交,实则无真才实学,沽名钓誉罢了。
老臣与他素有过节,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官家,老臣一片赤诚,绝无半句虚言。
罪臣一走,当年那些被我弹劾之人,官家大可放心启用,他们一定会效忠与你的。
御史陈庭,京西转运使张霖,还有……唉,实在太多了!”
赵楷听他心思缜密,丝丝缕缕事无巨细地做着交代,一股酸楚陡然间涌上心头。
怕他瞧见,慌忙起身,把头别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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