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话谁都会说，赵楷不想再寒暄上多费口舌。
话锋一转，赵桓的脸色倏然一变，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沉声道：“老三，不是大哥鸡蛋里挑骨头。
你登基为帝后，整肃朝堂的气魄让大哥汗颜。
本也没资格置喙……可是，我听说你搜罗的江南女子入宫造册之后，连同父皇的女人也都分给了将士们。
这恐怕有失考量啊！
我大宋以孝心引导民众，父皇只是南巡，总有一日还会在延福宫养老，那些女子都是他的心头好，你怎么能说送就给送走了？
还有，皇室女子，当大义凛然宁死不屈，这下嫁最低等的士卒，岂不是有损皇家体面？
不孝不义的帽子，一旦压在你的头上，再摘去就难了！
大哥寝食难安，实在是为你担心啊！”
赵楷心中不禁冷笑，一个临阵脱逃的皇太子，怎么有脸说出“大义凛然”这样的话来的。
当初赵佶装病，他也装病，撂挑子的事都是谁在做，这眨眼间，维护皇家尊严的重担反倒是让他一人挑了。
赵楷不反驳，顺着他的话道：“大哥说的极是。可如果金兵攻入开封，把皇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股脑赶着北上，到时候皇家的尊严从哪里来？
如今用些女子调动士气，打退金人再从长计议，有何不可？”
“你，你说什么？赶着北上……”赵桓拍案而起，怒目圆睁，“老三，这话你可曾对你大嫂说过？”
此时的他害怕极了！
又仿佛从漆黑中察觉到了一丝光亮。
朱琏神神叨叨的话，从自己的弟弟口中说出，这让他既羞愤又震惊。
赵楷眨眨眼，皱眉道：“大哥你说的什么胡话。
我病愈后就跟大嫂在安远门外见过一面，除了道别，就是英儿和她在轿中交谈。
我无缘无语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他刻意隐去了那两句诗，也对那夜朱凤英与朱琏的冲突只字不提，说完便拢了拢衣袖，坐进了龙椅中。
赵桓抓住的那一点希望倏然破灭了。
内心不由想道：如果真是这样，朱琏那些梦境到底怎么回事？壹趣妏敩
难不成真的会发生那么不可思议的惨剧？
赵楷留他用膳，赵桓魂不守舍地拒绝了。
背着朱琏来皇宫时，他还想着，这次一定能找到朱琏噩梦的来源，看赵楷一头雾水，他一时也没了主张。
吃饭是不能留下来吃的，他只想尽快回去。
否则朱琏发现他不在，还不知道要胡思乱想些什么。
赵楷唤来袁宝，吩咐道：“大哥身子不便，用朕的步辇送他回府。
还有，叮嘱御膳房按照大哥的喜好做几道菜，送到燕王府去。
一应赏赐也一并带去，袁宝，你亲自送，就说是朕邀请大哥入宫闲叙几句，免得王妃嫂嫂多心。”
他安排的滴水不漏，赵桓惊疑地转身看他。
这才忽然明白过来，老九赵构为何一反常态，与他生分不少，话里话外都向着赵楷。
原来，不全因为他已是九五至尊，更因为他待人处事比自己强太多太多了。
后怕，懊恼，惊惧，纷繁芜杂的情绪在他脑海中乱作一团。
他只想快点逃出福宁殿。
赵楷见他微微颤抖，扶着他亲自送到殿外，“大哥，朕除了军务，身边没个说话的，你和大嫂带谌儿常来啊！”
赵桓木讷地点点头，任由小太监把他扶上龙辇。
回到燕王府后，喝了两杯茶，还没从赵楷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
……
种师道得了风寒，赵楷得知后，第一时间带着御医前去探望。
军营驻扎在开封城西南，与金兵旧驻地相隔只有两里地。
这是老种的霸气！
“老子主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金人踏入我京师半步！咳咳咳！”
种师道不知听了什么消息，气急攻心，连咳带喘就病倒了！
赵楷只带了几名近卫，私自出城时，也躲避着熟人。
大帐外的守兵还以为是哪个普通官员造访，也没太放在心上。
种师道见来人，立刻惊呼道：“官家，您怎么来了？
本应该是属下去拜谒才是，都怪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
赵楷把他扶起，为他掖好被褥，“老种不需多礼！朕此次前来，是想接你回去养病。
你与姚平仲相熟，把兵马交给他，也能放心。
走吧，大宋不能没有你！”
种师道苍老的脸毫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睛溢出些许晶莹，满是褶子的双唇抖动片刻后，竟呜呜哭起来。
赵楷默不作声，任由他哭。
哭够了，老种擦擦脸，叹道：“老了，眼窝子浅，臣在外听得金兵围城，不由地为官家担心。
这人手都还没到位，可该怎么办呢！
那日见你亲自督阵，退敌有方，臣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朝堂上那些臣子的争论，由着他们争，争吵越激烈，百姓和将士就越能感受到官家对他们的心意。
禁军休养生息这么多年，在战场上胆怯奔逃在所难免。
不过官家也别太担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赵楷听他情绪渐渐平复，点了点头，起身吩咐道：“为种老备马回城，此处驻地交由姚平仲节制！”
姚平仲早就有心偷袭金营，但这冰天雪地的，距离太远路途不近，兵马后勤也都还没到位。
他也有心无力。
在帐外听到被点名，他连忙进入，看到赵楷，面色一喜，“是，末将遵令！”
“姚爱卿，这千里平坦的沃野，就是你的训练场，待分些新兵过来，老兵带新兵，务必对他们加紧训练！
除了杀敌攻守之术，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无所畏惧！
你是行家，朕就不再多说了！”
姚平仲受此重托，内心无比激动，再次称是后，主动为种师道收拾衣物。
目送小队人马出营后，姚平仲的回到大帐，召集副将，预先做起了特训计划。
没了童贯的压制，他姚平仲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这样的畅快他期待良久，机会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他拼了命也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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