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手游廊上,水溶与贾雨村一并朝灵堂而去,行至一处拐角处,水溶瞥了身后亦步亦趋的贾雨村一眼,温声道:“贾府尹,听说薛家薛蟠为一婢女打死人的官司是由你剖案的,可还有印象?”
贾雨村闻言面容愣了愣,深邃的双眸闪烁不定,官司事关薛家,且事后与贾政并当时任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写了封“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之类的书信,贾雨村怎会不印象深刻。
只是现下王爷询问此官司是何原由?
按理来说,作为父母官,徇私枉法实属不对,贾雨村不应细说,但贾、薛两家本就是姻亲,王爷应是偏向于薛家,且薛蟠的舅舅王子腾现下也是北静王府一脉的人,怎么说也不会因这件小事发落。
最为主要的是,官司本就在案牍上记录着,王爷有心便能查清,且王爷已然听说,想必心里门清,遮遮掩掩的反倒是落了下乘。
念及此处,贾雨村心下已有决断,拱手道:“王爷,官司是下官裁断,自是清楚,起因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死人命,薛家赔了许多烧埋银子方才了事。”
水溶瞧见少女哀怨的神情,心下也是了然,兔死狐悲的,黛玉帮衬柳姨娘,未尝不是给自己一个安心,于是水溶应道:“颦儿既然觉着亏待了柳姨娘,那便再给柳姨娘一千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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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当初黛玉上京之时,还是贾雨村护送,怎会不知荣国公府便是黛玉往后的依靠,何至于孤零零的难以生存。
“颇得心意”,再加上王爷替其寻找失散亲人的举止,显然是极受王爷的喜爱,属于宠妾一流。
水溶笑而不语,落座下来后,接过探春递上来的茶盏,道:“过两日我要去趟金陵,三丫头多看顾些颦儿。”
抿了抿粉唇,黛玉抬着恍若烟雨的明眸看向水溶,眸中水雾渐起,轻声道:“哥哥,我也就是觉得姨娘往后无依无靠,有些可怜。”
理了理袖摆,水溶清声道:“眼下赈灾事宜要紧,贾府尹回金陵处理政务吧。”
水溶闻言心下了然,这贾雨村确实做过黛玉的老师,算是正经的长辈,不过他并不打算让贾雨村与黛玉续上师生情谊,故而婉拒道:“玉儿突逢姑丈病逝,心中正悲伤难抑,眼下正在屋内歇息,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丧父之痛,贾雨村倒也没有多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玉丫头也是可怜,早年夫人病逝,眼下林公又.哎,孤零零的没个依靠,也不知日后该如何生存。”
贾雨村见水溶默然不语,还以为是心有不满,便补充道:“王爷,士隐兄虽然出家,但其还有家人在,其夫人甄封氏现下投靠在娘家,时而遣人询问下官爱女的下落,若是王爷有心,下官可请人来一趟,想来甄夫人定然欣然而来。”
简而言之,是福是祸,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古有周幽王为博红颜一笑而烽火戏诸侯,今有北静郡王为佳人寻亲,都是风流韵事,但不可否认的是,香菱在王爷的心中份量甚重。
黛玉闻言,心下微喜,然而她素来是心口不一之人,心里高兴也不表露出来,只见其轻哼了一声,嗔道:“哥哥这话说的,倒显的我小气,真真让人伤了心。”
水溶猜想到贾雨村的想法,无非是借着师生的情谊拉近关系,不得不说,贾雨村一系列的反应无愧于原著描述的善于观风辨势,抓住机会便往上爬。
贾雨村心知肚明,并不感到意外,恭声道:“王爷,香菱小姐应是原籍姑苏,原名甄英莲,为甄家甄士隐独女,三岁那年元宵,在看社火花灯时因家奴看护不当而被骗子拐走,至今尚未寻回。
黛玉见水溶沉默不语,清澈的双眸中透着莫名的色彩,也不知怎的,让人心中不爽利,不由的挑了挑罥烟眉,玉容现出一抹嗔怒,道:“哥哥这是觉着我多管闲事。”
说着,贾雨村目光微转,轻声问道:“不知王爷为何询问此事,可是那婢女有什么不妥之处?”
水溶垂眸看了一眼柳姨娘,颔首示意一番,并不在多言。
黛玉心下也是不舍,一双含情目恍若一泓清水看着水溶,心中颇为幽怨。
且来不及多想,贾雨村神色为难道:“王爷,当初拐卖婢女的拐子,他们是一种单管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之处,到十一二岁,度其容貌,再带至他乡转卖,那婢女定然不是金陵人士,四海茫茫,如何去寻,还望王爷恕罪。”
再度探查了王爷的态度,柳姨娘便不想待下去了,与水溶待在一块,心里总是沉浮不定的,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贾雨村面容愣了愣,心下升起几许疑惑,怎得王爷关心起一个被拐卖的婢女来?
柳姨娘美眸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双眸闪烁不定,眉眼间透着几许忐忑,盈盈一礼道:“见过王爷。”
不过能生下香菱这般容貌的父母,想来定是容貌俱佳之人。
水溶闻言顿觉无语,他不过是沉默了片刻,怎得就让黛玉作了起来,实在是令人无语,但对于妹妹,他又不好多言,若是女儿的话,你看水溶不一鞭子抽过去,看你孝不孝。
面对这份机遇,贾雨村还是选择牢牢握紧,但其中的话述颇有讲究,推出甄士隐的同时,也表明此事尚未辩证,不是他忘恩负义。
水溶听着贾雨村一番“情真意切”的表述,心中不以为意,贾雨村的为人就不是个念旧情的,怎会怎得关心黛玉。
默然的探春见状抿嘴一笑,近前挽着黛玉的胳膊,好声道:“林姐姐,姐夫待你千好万好的,怎会觉得你多管闲事。”
鉴于贾雨村的心狠手辣的品性,想来能做好一条咬人的狗。
瞧见少女明媚的玉容,水溶心下便畅然几分,笑道:“这不是怕颦儿埋怨做哥哥的,忙完便过来陪颦儿了。”
水溶闻言心下不觉好笑,也明白贾雨村有将自己摘出去的意思,不过他也不在乎,知晓甄士隐也就已然足够。
其实对于那婢女的身份,贾雨村接到官司的时候就已然知晓,那是甄士隐的女儿甄英莲,只是当时顾忌薛家的权势,故而并未揭破,反倒是顺势让薛家将英莲带走,保全自身。壹趣妏敩
贾雨村闻言应声道:“下官尊令。”
水溶闻言眉头挑了挑,看向黛玉的眼神中带着几许异色,好妹妹啊,你不用为柳姨娘担心,她早就已经寻到了后路。
贾雨村闻言心下恍然,本就奇怪这薛家的事情已了,怎得王爷还记挂起来,原是想替那香菱寻找失散的亲人。
思虑再三,贾雨村神色一正,轻声问道:“王爷,香菱小姐眉心中是否有一颗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
水溶轻笑一声,倒也不在意黛玉的阴阳怪气,毕竟这就是林妹妹的特色,哪天不挤兑人,心里就不舒服,而且越是亲近,挤兑的越是厉害。
水溶瞧着少女爽朗的玉容笑了笑,他就是喜欢探春做事练达的模样,瞧着有女强人的意味,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尤其是床第之间,虽然娇羞,但绝对不会忸怩。
“王爷,不知林公遗孤玉丫头可在衙门内,下官曾在林公府邸谋生,做过玉丫头一年的老师,也算是有师生之谊。”
戏如人生,全靠演技来撑,尤其是在官场之上,喜形于色是大忌,显然贾雨村是天生的官场中人。
贾雨村闻言神色一亮,先前从水溶屈尊降贵的引路就意识到与众不同,没想到黛玉居然成了北静王爷的义妹,瞧着王爷甚是怜惜玉丫头,这可了不得。
七分真,三分假,这话才不会让人怀疑。
作为“局外人”,探春最是知晓水溶对于黛玉的宠溺,这哪里是义兄义妹啊,简直堪比是父女了,也不知日后姐夫做了父亲,对待闺女会不会比黛玉还要宠溺。
而且这贾雨村知晓他对香菱的态度,堂堂一个四品府尹居然喊一个婢女做小姐,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当真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当初下官剖案后,得知香菱小姐眉心中有一粒胭脂痣,曾怀疑香菱小姐便是甄家小姐,只是当时薛家早已带人上京,下官无从辩证,也就不了了之。”
说着,贾雨村小心翼翼的看了水溶一眼,恭声道:“王爷大可放心,冯家那边下官已然处理妥当,压服了口声,不会影响薛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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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瞒是瞒不住的,索性坦然相告,表明态度。
贾雨村闻言神色黯然几许,轻叹一声道:“王爷,士隐兄是下官的好友,丢了爱女后,家里又着火,一应家业全然被焚烧殆尽,无奈之下只能投奔到岳父处,只是士隐兄的岳父又是一个势利眼,受尽白眼之下,士隐兄看破了红尘,最后在两个仙人的指引下一道出家了。
不过甄士隐的事情,水溶倒是印象不深,毕竟这种一笔带过的人物,水溶怎会记得清楚,倒是没想到出家去了。
笑了笑,水溶开口道:“那婢女名唤香菱,现下在本王身边服侍,颇得本王心意,她自小被拐子拐卖,不记得小时之事,本王应承帮她寻找失散的亲人,可了无头绪,想着官司是贾府尹剖断的,想请贾府尹帮忙寻找一番。”
她失去了父亲,柳姨娘失去了老爷,都是可怜的人。
点了点头,水溶神色湛然,笑道:“没错,香菱眉心中确有一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听香菱说,自她懂事起便有,想来是从胎里带的,贾府尹可从此处下手查寻。”
贾琏好色归好色,但以其性子,断然不会亏待柳姨娘,只是怎么说呢林如海此刻算是有一顶适中的帽子吧。
事情既然已经交待完,闲下来的水溶便往黛玉香闺走去。
想来眼下贾雨村一是在立人设,而是探明水溶的态度吧。
但知晓归知晓,事态不明之时,怎可与人明言。
此刻的贾雨村神色莫名,心中十分复杂,他既然想攀附北静王府,替香菱寻回失散亲人,从而博得王爷的另眼相看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甄士隐在他落魄时多有救济,然而他明知道香菱是甄士隐的女儿,依旧视若无睹,此举实乃忘恩负义。
若是明言,恐在王爷面前失了印象,于己身不利,可若是不据实相告,办不了这差事,恐惹王爷不喜,坏了前程。
随着话音落下,水溶与贾雨村也来到了灵堂,堂内有林张氏带着林荣身着孝服守着,见水溶前来,忙恭敬的递上香烛,祭拜一番后,两人便出了灵堂。
水溶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目光凝视着贾雨村的背影,心中计较起来,对于贾雨村的表现,其实水溶颇为满意。
王爷既然送客,贾雨村不得不遵从,况且先前他便言明为林公上一柱香,现下倒也不好多待,便恭声应道:“那下官先回金陵了,静候王爷大驾光临。”
仔细想想,这是一个老年版的贾宝玉,遇到挫折便逃避出家,合了他的名字,有事是真的隐。壹趣妏敩
一个婢女而已,即便有什么不妥之处也不至于让堂堂郡王询问,但贾雨村不在乎这些,他只是需要一个楔头搞明白水溶的态度。
眼下见水溶神色淡然,悬着的心便松缓几分,果真是如琏郎所言,眼前的少年郎是个极好性子的人,也怪道琏郎那一副钦慕的神色了。
水溶表现出惊讶的神色,顺势询问起来。
作为义兄,水溶也算是有一定的监护权,这话倒也不假,何况水溶确实怜惜黛玉这个精灵的少女,断然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水溶既是答应了香菱替其寻找亲生父母,自然不会食言,听得贾雨村的建议,心中计较片刻,清声道:“本王不日便会去金陵,那就请甄封氏去金陵会见,至于甄士隐,遣个人去通知一番,来不来随他自个。”
待柳姨娘离去后,黛玉柳眸看着落寞的倩影,恍若烟雨的罥烟眉蹙了起来,神色幽幽,说道:“姨娘也是个可怜的人,哥哥,要不多给些银子与她,也好让她有个后路。”
水溶闻言眉头一挑,凝眸看向恭敬的贾雨村,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的本意是打算表明自己对香菱的宠爱,让贾雨村重视此事,可没想到贾雨村居然主动询问起来,瞧这态度,是打算坦言相告了。
柳姨娘见状,心下微微一缓,毕竟眼前的少年郎不仅仅身份尊贵,更是知晓她那隐秘之事,虽得到少年郎的承诺,可弱点在其手中握着,总是心绪难定,故而才来黛玉这儿打听打听状况。
水溶凝眸看了一眼贾雨村,心下嗤之以鼻,装,继续装,水溶还不知道贾雨村心里门清,眼下这一副为难的神色,若是不知详情之人,还真是要被欺骗。
不过水溶也没有拆穿,也不做隐瞒,笑着说道:“本王早已认玉儿为义妹,往后自有本王照拂,贾府尹不必担忧。”
水溶见状了然,黛玉的安全感极低,再加上丧父,更是喜欢黏人,眼下的不舍更多的是一种惶然给。
香菱本就生的风流,眉心处的胭脂痣更是让她增添了几分妖媚之感,算是点睛之笔,每每让香菱侍奉的时候,水溶都忍不住的抚摸,有些让人爱不释手。
黛玉闻言,水嫩的唇角微微撅了起来,眨了眨清澈的双眸,翘鼻抽了抽,道:“听哥哥的。”
下官虽有猜测香菱小姐是甄家小姐,但甄家已然穷困落寞,即便寻回香菱小姐也是吃苦,薛家富裕,香菱小姐受了拐子这几年折磨,万不能再受苦了,若能聚合了,倒是件美事,故而并未求证。”
忘恩负义的行为,傻子才会昭告天下。
孤女一类,没个依靠,大抵都是看人眼色过日子,若是遇上不讲究的长辈,真就是难以生存。
行了一礼,柳姨娘轻声道:“妾身不打扰王爷,先行告退了。”
一听说水溶要去金陵,探春心下不舍,但她也知晓水溶是要办正事,自然不会腻歪,点了点颔首,朗声道:“姐夫放心去便是,林姐姐这儿我会陪着。”
思及此处,探春玉颊微微一热,心下有些畅想起来,转而又悠悠一叹,姐夫怜惜于她,并未破她的身子,别的到是一处不落,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给姐夫生孩子。
水溶闻言默然不语,贾雨村一派悲天悯人的模样,打着为香菱着想的幌子,说到底还是要将自己摘出去,淡化他忘恩负义之举。
水溶不以为意,薛蟠的所作所为他都知晓,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点了点头,也不做表态,转而开口问道:“那婢女是被拐子拐卖,可有查寻到其亲人。”
左右王爷会去金陵,那时才是自己展现价值的时候,顺道将香菱寻求的事情一并办了,想来今年自己述职定然能调任朝廷任职要职,这才是青云之路。
虽是为香菱寻找父母,但这只是顺势的事情,绝对不会因私忘公,拖延自己去金陵的行程。
黛玉闻言,心下也不禁后悔,她也不知怎得,瞧见姐夫那莫名的眼神,心里就涌上一股没来由的怒火,想来是她太过敏感。
举步迈入黛玉香闺,只见黛玉正与柳姨娘轻声叙说些什么,瞧见水溶后,黛玉眉眼微扬,抬着一双含情目看向水溶,声音中见着几分雀跃,道:“哥哥怎么来了?”
薛家与贾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北静王府又有贾家解围姻亲,所谓亲亲相隐,贾雨村认为王爷是关心的薛家的事情。
“哦,这甄士隐现在何处?”
笑了笑,水溶轻声道:“颦儿,先前对弈我输给了你,可有兴致再来一局。”
黛玉闻言,心下好受几许,罥烟眉微微扬了起来,皙白的脸蛋儿洋溢着一股自信,浅浅笑道:“姐夫既有兴致,妹妹自是奉陪”
瞧着少女明媚的笑容,不禁让水溶莞尔一笑,这才是高傲的林妹妹,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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