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绯——?”
烟雾迷蒙,一个纤细清丽的身形禹身而立,影影绰绰。
还有一个身影首低尻高,铩羽跪地,一败涂地。
在场众人揪心的注视着浓烟弥漫之间,人人翻肠搅肚地揣测着其间胜败高低。
待台上尘埃散尽,胜败结果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程绯绯整整截截,毫发未损,她亭亭立于台上,娴雅超逸。
而汪紫涵萎靡落魄地垂着头含恨落泪,双掌撑在地面砖石之上,望着一节节的断剑残刃,珠零玉落,满目疮痍。
原来,程绯绯鎏绯芙蕖的花瓣虽被剑火焚烧,九十九柏蝶可不是任人鱼肉的,早已按捺不住,想要与那杀气腾腾的利剑一较高低。
令程绯绯没想到的是,九十九柏蝶的冰凌双翅斩金截玉,刃如秋霜,两三下的功夫便将汪紫涵的宝剑断了个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鎏绯芙蕖的花瓣只伤兵器之神,并不会损兵器之形,这次可和前三次不同,九十九柏蝶将汪紫涵的宝剑形神具毁,先前的威风已荡然无存。
施令的尊长者手臂高举,令旗猎猎,高声郑重宣布道:“此场比试,㠉华派程绯绯获胜。”
“绯绯,太好了!方才都快吓死我们了。”揽月眼饧耳热,和綦灿灿一同上前挽住程绯绯的手臂。
綦灿灿道:“就是啊,何必跟霓光阁的那么客气,上来直接施展令九十九柏蝶就是了。”m.sxynkj.ċöm
“我——”程绯绯刚要开口,对面传来汪翰的大吼声。
“紫涵!你怎么了!”汪翰蹲在汪紫涵身边,汪紫涵蜷缩着身体宛若一只收了恫吓的小猫,失神落魄的瑟瑟抖动,往汪翰腋下钻去。
“呜呜呜呜——”汪紫涵死死拽住汪翰的袖袍,抽抽噎噎地哭丧起来。
汪翰安抚道:“紫涵,走,师兄带你回寝殿休息。”
“唔唔哇——”
见有人强拉着自己走,汪紫涵突然抗拒地搔头抓耳,如痴如狂。
她试图摆脱开汪翰,徒手便要去抓地上支离破碎的残剑。
“紫涵你疯了!”汪翰眼见汪紫涵的手指手掌被锋利的碎刃划破,鲜血滴滴拉拉挥洒一地,心中焦急,怒不可遏。
情急之下,汪翰忿忿投袂而起,命霓光阁另外两名弟子一左一右驾住汪紫涵,他自己则麻利的解下腰间绅带,把汪紫涵的双手紧紧捆扎在一起,不容她挣扎自伤。
“这——”程绯绯心下不忍,玉骨冰肌当即失色,惊恐无措。
程绯绯善良谦恭,正当她想着要不要上前聊以安抚,以尽携手并肩的同窗之谊,却听汪翰呵斥道:“不要过来!”
“啊?”程绯绯去意彷徨,停步顿足,站在原地不尴不尬。
“你过来作甚!扬己露才,你满意了?”汪翰怒吼。
“我——”程绯绯紧咬着下唇,心里锥刺一般难受。
揽月拉过程绯绯来护住,綦灿灿冲上前去对着汪翰怒道:“你凶什么凶!比武本来就是芳兰竟体各展风采,是你师妹自己一意孤行,执意祭剑拼杀,为何输了还要东怨西怨。”
汪翰指着綦灿灿道:“你一个外人,我同你说不着!”言毕,汪翰又转向程绯绯威逼道:“你若稍有良心,就该反躬自责!你想一想,紫涵消耗了大半精元之力方凝铸的宝剑,你说毁便毁了,相当于消弭了紫涵一多半道行,她能不崩溃绝望吗!”
程绯绯面有愧色,冤苦在心,说道:“抱歉,绯绯也只是一技薄艺在身而已,并无意毁人兵器,将人逼入绝路。”
汪翰掺着汪紫涵,怒目相视道:“你心毒手狠,为了取胜穷尽手段。要知道紫涵她是用了多年修习,方能以精元之力凝炼一剑,你就将她所有努力毁之一旦。”
“我本无意——”程绯绯百喙难辞。
“绯绯——!”一道喑噁叱咤声在人群后方响起,围观的弟子们被这凌厉的声音一惊,各自挤往两侧,让出中间一条通路来。
“娘?”程绯绯面容惊惧,轻唤一声,而后垂下头去,亦同寻常弟子们一般退避一侧,等待红叶夫人发号布令。
红叶夫人身着一袭抢眼的艳红罗裙,丰韵娉婷,施施而行,正襟巍然。
栾红叶脸颊浅酡,轻挽红袖,傲睨不屑地朝着程绯绯身前之人说道:“输了比试,为何不反思自己的平庸无能。依本尊看,只有志大才疏之人才会呈口舌之快,恨不得将愚拙无能尽数推脱到他人身上。”
“你——”霓光阁门下一个弟子恼羞成怒,若不是肩膀上正担着汪紫涵的半侧身体,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同栾红叶争衡一番。
汪翰呵责那弟子道:“闭嘴!你们先扶着紫涵退下。”
“可是师兄——!”那弟子不通世故,倔头倔脑。
“没长耳朵吗!”汪翰触目而立,气冲斗牛。
见汪翰是真的上火生气了,那弟子立刻便怂了下去,瑟缩着和同伴一起将汪紫涵担下台去。
汪翰秀伟标姿,对红叶夫人毕恭毕敬道:“这个霓光阁门下弟子是个认死扣儿的,言行素来一板三眼,扞格不通,冲撞红叶夫人之处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同他计较。”
“怎么?本尊在你们区区霓光阁眼中,竟是个挟冤记仇的?”
红叶夫人撑眉努眼,声调高亢,两侧弟子垂足而立,侧目而视,战战兢兢。
汪翰敛声屏气,拱手抱拳道:“师弟拘挛之见,谢过夫人海涵。”
红叶夫人不再搭理汪翰,也便由着汪翰躬身俯首,一动不动地僵化在原处。
不多时,汪翰额前便汗如雨注,汩汩而下,抱拳施礼的双臂不住打颤,双膝似立似屈,颤颤巍巍。
如此氛围下,围观弟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程绯绯心尤不忍,怯怯微微轻唤道:“娘,娘——”
红叶夫人眼角余光扫向自己的女儿,在那一瞬间,红叶夫人眼底迸发出的冰冷和厌弃,让程绯绯如堕绝望深渊,旋即闭上了嘴。
眼见前方汪翰脚下已趔趄不稳,红叶夫人眼中毫无征兆的变幻着,当众指着汪翰,冰冷不屑地对程绯绯训斥道:“胜了便是胜了,你同这等愚腐腾腾的手下败将有何好理论!寸阴是竞,真是平白蹉跎了时光!”
“娘——”程绯绯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对面瑟瑟抖动、勉强站立的汪翰,却再不敢开口求情。
红叶夫人淡漠无情,蔑视道:“霓光阁的弟子听着。”
“是,是。”汪翰脸已憋得又红又胀,身下的地面已被他的汗水浸湿了一片。
“败鳞残甲之兵,在此怨天尤人又有何用!一味归咎对手,愤懑不平,归罪与人,是乃借词卸责,推避求全之举!”红叶夫人的声音听似慵懒,实则狠厉。sxynkj.ċöm
汪翰心里咬牙切齿,口上隐忍道:“误会。是弟子们硁硁浅陋,刚褊自用,多亏红叶夫人善言赐教。”
㠉华一派权倾天下,霓光阁上下卑躬屈节素有讨好,没想到今日汪紫涵同程绯绯一战,险令多年巴结功亏一篑、
好在这时,一旁负责扬旗施令的尊长走上前来对红叶夫人一番低语,内容大抵是还有下一场比试在即,担心时辰上会有耽搁。
红叶夫人这才方肯罢战息兵,放了汪翰一马。
“汪翰谢过夫人廓达之度。”
汪翰的身体已晃晃悠悠,强撑着将栾红叶送走,这才被几个弟子磕磕绊绊地掺着下了荼鏖台。
程绯绯被母亲拎走,不时负疚自责的回望荼鏖台那边的情形,再次被红叶夫人训斥道:“为娘同你讲了多少次了,休要对敌手心软意活、寄予同情。这世上可怜之人甚多,你怜贫恤苦得过来吗!”
“娘,我只是——”
“还有!”栾红叶根本不给程绯绯开口分辩的机会,立刻打断她道:“你那群翼挂冰凌的蝴蝶自何而来?”
“女儿——”程绯绯沉吟着,字斟句酌,搪塞道:“女儿夜里无眠之时,拿出父亲所撰的书来心摹手追,没想到铸就意外之喜。”
“是么,那他还不算是一无可取。”
提及程绯绯的生父程曳,红叶夫人的脸色“刷”地阴沉下来,仿佛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压抑了周遭的空气。
显然栾红叶并不喜欢这个话题,程绯绯也庆幸母亲不喜欢提及亡父,否则母亲若是细问下去,程绯绯还真不知找到什么合适的回答来搪塞过去九十九柏蝶的由来。
栾红叶果然将话题转换过去,语气淡漠道:“绯绯,为娘不是叮嘱过你,莫要同那些微不足道的偏门小派来往。你乃贤身贵体,怎能屈高就下。”
“绯绯不解,娘亲您所说的‘下’,是指何人?”
栾红叶突然行下步伐,瞧着这个一向乖顺的女儿,狐疑凌厉道:“你竟要同为娘打马虎眼吗。浴仙池你假传为娘之意,去给那两个没娘少教的丫头帮腔解围,为娘有没有劝说过你,莫要同她们掺和在一处。”
程绯绯身体一怔,头沉沉地垂着,仿佛要坠落下来。
程绯绯沉默片刻,心情骤然下沉,轻声低吟道:“娘,灿灿和揽月是我的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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