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贤是郑家三爷的亲随。
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十日前,他在县界亲眼目睹三爷吃了大亏,当时他便知晓,桐山县那几名公人完了!
.......敢惹我们三爷,当真是寿星吃砒霜,嫌活的长。
是以,当他得知门外是毛彦荣等人回来了,竟有些激动。
三爷的仇,便是他的仇......
‘吱嘎~’
宅门开启一条门缝,曹贤探出了脑袋。
门洞遮挡了月光,外边影影绰绰站着几名汉子,不待曹贤开口,忽觉下颌一凉......
一把半尺许的短匕从下颌刺入,刺穿皮肉、穿过舌根。
曹贤甚至连‘示警’的意识都没生出来.......他只是想问一句:你们是谁,这里是郑家,你们莫非搞错了?
却因下颌被刺穿,发不出任何声音。
毕竟在他潜意识中,这世上敢夜袭郑家的人,还没生出来。
接着,生机快速流失的曹贤便被身前那人搂在怀里拖了出来,那人还凑在曹贤耳旁低声安慰道:“放松,深呼吸.......一会儿就不疼了。”
这是曹贤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宅门内。
郑三另一名伴当皮六坐在门房中,看到曹贤伸头到门缝外,随后却‘走了出去’,不由疑惑的低声问了一句,“老曹,怎了?”
门外,安静一息。
皮六没等到曹贤回话,却听到了毛彦荣的声音,“皮兄弟,咱绑了姓陈那狗官的女眷,来搭手抬一下.......”
“嘿~”
怪不得那曹贤不吱声,原来是有了这般好事。
皮六和毛彦荣吃过酒,听到后者的声音,不疑有他,乐呵呵往宅门走来。
陈初看了白毛鼠一眼,拉上颈间黑面巾遮住了口鼻。
说话的自然不是‘毛彦荣’,而是这白毛鼠.......别看这面容猥琐的汉子其貌不扬,却有一套仿人口音的本事。壹趣妏敩
称得上惟妙惟肖。
大郎悄无声息解决了皮六,白毛鼠忙两步走到陈初身旁,赔笑低声道:“大爷,方才是为了赚他出来才那般说,大爷可莫往心里去.......”
“呵呵,无妨......”
已踏进郑家宅子的陈初回头一笑。
宅内,连廊屋檐下,还挂着用来装饰仲秋的红灯。
一盏一盏,连绵进后宅。
看起来,分外喜庆。
......
盏茶工夫。
花厅外值守的庄丁没有发出任何示警,厅内便突然涌入一群黑衣蒙面人。
反应最快的郑五见势不妙,急忙起身,不知是想逃还是想反抗,却被大宝剑一剑斩断了咽喉。
厅内几名女子登时吓得尖叫起来。
“好汉!莫伤我性命,我带你们去地窖取银!啊......”郑六的话却没能换回性命。
话说完,朴刀刀尖已透体而出。
郑大依旧坐在主位上,他不是不想逃,只是双腿抖如筛糠,根本挪不开脚步。
眼瞅对方连话都不问,径直杀了两名兄弟,面如死灰的郑大哆哆嗦嗦喊道:“我家二弟是蔡州留守司都统制!好汉莫自误啊......你们速速离去,我......我家既往不咎.......”
同样,这话也没能换回性命。
周良拽着郑大发髻往后一扯,郑大受力后仰,随即一把解首短刀便划在了郑大喉咙上。
稍显松弛的颈间皮肉下,登时涌出一股带泡血沫。
郑大双手捂脖,徒劳的张大了嘴,却吸不上来气.......喉间伤口不断冒着血沫,发出‘呲呲~’漏气声。
花厅中的响动,在安静后宅引起一阵涟漪。
隐隐已听到前宅有了骚动。
厅内,郑五、郑六横尸当场。
郑大犹自坐在椅子上,胸前鲜血淋漓,双手已由捂着颈间伤口变成了撕扯伤口,似乎把伤口扯大一些便能呼吸进一些空气......
五官扭曲,身体抽搐,犹如濒死之鱼。
几名女子缩在墙角抱作一团,鸵鸟一般把脑袋拱在一起,不敢看这帮‘好汉’一眼,以期对方能放过她们。
此时,厅内仍完好无损的只剩吊着一条胳膊的郑三.......
郑三额头上的汗水不住下淌,却死死盯着黑衣人中的两名高个子。
一人犹如铁塔,粗壮高大。
另一人虽没前者高,但同样精干......
这两人,他记得。
他实在没想到,临县那都头竟敢跑到饮马庄来.......他难道不知我家二郎么?
不过,这句话郑大已经说过了,却没起半点阻吓作用。
“你敢杀我,我家二郎定让你们全家鸡犬不留......”
郑三强作镇定说话间,彭二和周良一左一右走了过来。
“哈哈哈,老子既然落草,还会怕官军?”
陈初进花厅后,首次开口。
他话音刚落,大郎便道:“二当家,和他罗唣作甚!这些日子咱们在他庄上没少受气,赶快把人杀了,我们去大周投军!”
“......”www.sxynkj.ċöm
郑三稍有迷茫.......这带头之人,明明是桐山县都头,何时‘落草’了?且当了‘二当家’?
那‘大当家’又是谁?
人在极度紧张时,会分泌大量肾上腺素,肾上腺素不但能提升反应能力和爆发力,也会让脑子比平时更清明一些。
无意瞥见墙角那群女子,郑三顿时明悟.......姓陈的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是说给这些女子听的!
他这是要甩锅!
“我认得伱!你.......”
郑三连忙大喝道,但旁边的周良和彭二岂会给他说完的机会。
两人几乎同时出刀,彭二哥手中短刀直直洞穿了脖子,一刀两洞。
周良的短匕则捅进了胸口.......
郑三随即像遭了电击一般,疯狂抽动,伸手指着陈初.......却因脖子间的致命伤,始终没能把那句‘你是桐山都头陈初’说出来.......
“呵呵,你自然认得我!你家把我毛彦荣当做狗一般使唤恁多年,你怎会不认得我!”
陈初话音落,郑大和郑三先后停止了不甘抽搐......
......
子时中。
饮马庄郑家深宅中,突然大乱。
尖叫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庄中本有护院庄丁二十余名,陈初摸进后宅途中已解决了六七人。
仅剩这十几人又有人不少人今夜饮了酒,脚步踉跄。
其中有三两名好手,一照面便被大宝剑和长子、大郎联手格杀。
剩下那些平日里只会为虎作伥、欺压良善的庄丁一哄而散。
半刻钟后,郑家宅内两三处地方突然同时起火。
陈初等人一路冲杀至大门,会合了守在门内的吴奎等人,径直往不远处的树林去了。
快速清点了人数后,二十人、二十骑,飘然西去......
饮马庄这边,却乱了套。
救火的,找人的,趁乱窃取财物的.......
偏院里,郑家老太爷正与新纳妾室小桃红研究昆之法,陡闻四子命丧、宅中大火,顿时急火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陪着四位好大儿去了。
一夜之间,郑家留家男子尽数身亡。
家中没了主事人,更是乱做一团。
大火渐次蔓延,直映亮了半壁夜空。
直到丑时,方有庄丁想起报官......
连夜扣响朗山县城门,守门兵士听说是郑家之事,不敢怠慢,以绳索竹筐把报信庄丁拉上城头,忙带人去了县衙。
“匪人夜袭郑家大宅,郑家大郎、三郎、五郎、六郎全部身死,郑家老太爷俱殴.......”
被突然叫起的你县令闻听此报,登时瘫在了椅子上,颤声道:“差人速......速去报与郑统制.......”
那郑二掌兵数千,如今郑家兄弟尽遭屠戮.......他这泼天怒火,可莫要烧到我身上啊......
“完了,完了.......”李县令双目无神,喃喃自语。
同时也在急速转动大脑,谋划着有何‘甩锅之法’.......能把祸水引往别处就好了。
......
丑时末。
二十骑经停清风岭。
一夜来回奔袭近百里,疲惫间也觉胸中有股难言快意,引得周良、彭二哥等人在月色下相视大笑。
“大郎,这几日你在清风岭多留意,但有风吹草动便回咱庄子。”
陈初摘下面巾,边脱夜行衣边道。
“好!初哥儿你也多加小心。”大郎应了,与周良带了十几人左转上山。
这边,彭二哥看了看一路上老老实实一句不多问、一句不多说的白毛鼠,不由呵呵一笑,掏出铜钥把那白毛鼠的脚镣解了。
“老白,今夜你立了大功,俺初哥儿说了,放你自由......你走吧。”
“......”
白毛鼠闻言,没有露出任何喜意。
月光下,大宝剑、长子几人分前后左右静静站在四边.......
白毛鼠滴溜溜转了转鼠眼,一把从彭二哥手中夺回了镣铐,弯腰重新锁在了自己双脚脚踝上,不满的嚷嚷道:“彭爷!你便是赶小的走,小的也不走.......俺老白还没给桐山县的百姓、庄子里的乡亲赎完罪哩.......俺还需继续改造,俺还有二百多年刑期哩.......”
“呵呵......”彭二哥只笑笑。
其余几人依旧默默的盯着白毛鼠,白毛鼠心下暗暗叫苦.......今夜之事大如泼天,他作为一个全程参与的知情人,这些活阎王怎可能真放他走啊。
“东家!俺真哩不舍得走,俺要把一生都奉献给鹭留圩.......你就让俺留下吧!”
白毛鼠径直走到陈初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陈初弯腰把白毛鼠拉了起来,笑道:“老白,我是真心要放你走啊,我可没强迫你吧?”
“东家没强迫俺!俺自愿!”
“哈哈哈......”
众人齐齐大笑,惊起夜枭数只。
片刻后,六骑七人往西驰去。
寅时三刻。
黎明前最黑暗的光景,几人隐入庄内。
月光下的鹭留圩,静谧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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