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慕元夜道。
他心知纪灵笙并不了解大夏的历史，便沉声为她讲解起来。
“三十年前，燕州有一位异性王，他曾跟随祖父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祖父便册封他为异性王，封地便是南边的燕州，可万万没想到，这位异性王认为祖父将他打发至燕州，是忘恩负义之举，心怀怨怼之下，便勾结了南邦，策划了一场战争……”
这位异性王和南邦皇室里应外合，很快就让燕州的三座城池失守，幸亏当时异性王麾下还有爱国的将领，偷偷寻到异性王叛国的证据，用尽方法传到朝廷。
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当即震怒，调派大军前往燕州镇压叛军和敌军。
可之前支援燕州时，已经被异性王坑害了三万大军，异性王杀了不投降的人，余下的士兵充入自己军队，壮大自己的实力。
面对朝廷的围剿，异性王也不慌，联合南邦与大夏大军顽抗。
然而大夏泱泱国土，并不缺忠肝义胆的壮士，尤其是燕州的百姓，在得知异性王竟然投敌叛国后，很多人都行动起来，那些叛军的父母家人，为了让他们迷途知返，竟相约在城墙下，当着众多叛军的面，壮烈自戕！
叛军也是由人组成的，而人是有七情六欲的，看到这一幕，无数士兵崩溃，再也没了战意，不管异性王如何蛊惑、威胁，他们都无法再拿起武器，因为他们入伍从军，原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今自己沦为叛军，家人以自己为耻纷纷自尽，这让他们如何再上战场？
就因为这样，异性王的大军才被攻破。
南邦大军见势不妙，便放弃了继续进攻的计划，只死守在他们占领的最后一座城池里，那是燕州中部的一座城，名为“安绥府”，包括安绥府在内，一共有三座府城被南邦占领了。
燕州只剩下两座府城仍属于大夏。
那场战争以异性王十族被灭收场，所有跟随异性王叛国的人，也都遭到了同样的下场，唯有那些自戕百姓的亲人，才免受连坐之罪。
战后，大夏曾与南邦谈判，试图以和平手段收回燕州三大府城。
可南邦好不容易夺来了三座府城，又岂愿再拱手相让？
此事令皇帝怒火攻心，加上那异性王是他所册封的信任之人，燕州三城从此沦为南邦的国土，这令他自责难当，短短数月便病入膏肓。
临死之际，皇帝对着当时的太子、慕元夜的父皇一再重复，一定要把燕州三城收回来……
而今，那燕州三城已经被南邦取名为“燕云州”，而余下的那两座城市，先皇为了不让自己忘记燕州之耻，特地改名为“燕南州”。
也就是说，这个“燕州”是不完整的，它仅仅是燕南州，而非燕州。
纪灵笙的母亲姜氏，祖籍原燕州安绥府下一座县城，姜氏的父亲是县城一位富商之子，母亲是安绥府府城的富商之女，因姜氏的父亲经商能力出众，故而被府城那位富商看中，于是有了这门婚事。
原本姜氏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可是在十三岁那年，异性王引狼入室，导致府城被攻破，幸好姜氏的父亲明智，在战火烧起之初，就预感到不妙，迅速带着家人往相邻的安化府赶去。
等到了安化府不久，便听闻安绥府被敌军攻破了。
当时这一家人走得匆忙，姜氏的父亲原是想着到了安化府安顿好后，再偷偷把族亲接来，可谁知，没多久安绥府下辖的县城、城镇，就都被敌军控制了！
所有人不得再进出，每个官道的关口都有官兵把守，防止百姓跑出去通风报信。
至此，姜氏一家就与族亲断开了联系。
身处安绥府府城之内的姜氏外祖一家，更是彻底被困在了那里，沦为了南邦的人质。
在府城混乱之际，为了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姜氏外祖不得不交出全部身家，买了一份平安。
在安绥府彻底被南邦掌控后，姜氏外祖便借生病要“落叶归根”为由，取得了回老家的权利。
而他们去的地方，正是姜氏一家曾经生活的黎知县，从那天起，他们就在小县城低调生活。
至于姜氏一家，之前在逃往安化府的途中，便偶然碰上了纪翰毅一行，纪翰毅并不是燕州的人士，只是到燕州游玩，不巧运气差，赶上燕州事变。
当时纪翰毅是从安绥府逃出来的，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却凭着过人的机智，在身边随从都死在叛军手中的情况下，依然以一己之力逃离叛军的封锁圈。
当他逃到中途，正虚弱之际，遇上了姜氏一家，被姜氏所救。
所以，后来纪翰毅联系了家人，带着姜氏一家前往江州。
纪翰毅的父亲是当时的江州大官，在纪家的掩饰下，姜氏一家的祖籍从安绥府，变成了安化府，也就是从“燕云州”，变成了“燕南州”。
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出于纪翰毅的要求，他担心燕州的分裂，会为姜氏一家带来麻烦。
事实证明，纪翰毅的顾虑是对的。
二十年前，先皇认为物力夺回燕云州已经不可能了，便采取当时的太师建议，与南邦协议开了“互市”。
互市的开放，使得燕云州、燕南州两边的百姓，总算能够略微走动了。
但这种走动是有限的，燕云州的百姓无法前往燕南州生活，每次去燕南州只允许一个人去，一旦在燕南州不回家，那么其家人便会被处死！
对于燕南州的百姓，南邦也不会随便接收，必须要经过层层考验。
南邦的行为令先皇倍感耻辱，分裂的燕州成了不可提及的伤痛，在先皇的镇压下，大夏国内渐渐少有人提及“燕州”二字，大家只会说“燕南州”，似乎忘了，燕南州是一个并不完整的州城。
若有学生在课堂上问起先生，为何燕南州与其它州城不同，只有两座府城，那么势必会看到先生脸色微变，继而故作淡定地说，没有为什么，朝廷就是如此划分的。
曾经执拗的慕元夜，在翻出以前的堪舆图，得知“燕云州”也曾是大夏的国土时，一直追问先皇为何如今燕州分成了燕云州和燕南州。
即使遭到先皇斥责、惩罚，他依然会执着于探究真相。
当知道真相后，慕元夜所想的，便是如何将燕云州收回来。
可这个想法始终未能获得先皇支持，反而因此而更加遭先皇的厌弃。
在纪翰毅这位老师取得他的信任后，他向纪翰毅如实说出了心声。
于是，十多年前，纪家便与他一起，为收回燕云州而做努力。
纪翰毅想尽办法联系上了姜氏的外祖一家，知道他们也渴望着回归国土，于是经过周密的计划，将五岁的纪家小五送往了燕云州安绥府黎知县。
——从纪家小五出生的那年起，姜氏外祖家，便开始谎称自家生了一个孙儿，并塑造了孙儿羸弱多病的形象，这样一来，这个孩子一直养在后院不曾出门，也不会惹人怀疑。
直到纪家小五被暗中送来，这个孙儿才正式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内。
“……这件事，一开始你那几位兄长也不知情，直至八年前，你的二哥和四哥在外游历，去了燕南州的姜家后，逐渐察觉到不对劲，因为你的舅舅其实是有儿子的。”
“只不过，这个儿子被秘密养起来了，如果不是他们精明，也不会发现这件事。于是回京后，你二哥和四哥便逼问太师，无奈之下，太师才道出了实情。”
“这也是你二哥为何一定要将鹡鸰商会往南邦发展的原因，他是为了你的五哥而去，也正因鹡鸰商会的存在，你的五哥才与太师联系上了。”
整个故事很长，纪灵笙甚至听得入了迷。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皇帝也似乎忘记了害怕黑暗。
也是在听完纪家的秘密后，纪灵笙心中大为震撼，第一次深刻意识到，纪太师与纪夫人的“爱国观”。
为了收回国家失去的领土，他们竟然愿意将亲生儿子送到敌国……壹趣妏敩
尽管那里有亲族，可是，隔了几代的亲族，当真能信吗？
他们就不怕事情败露，纪家小五会命丧黄泉？
纪灵笙脑中乱作一团，内心不知为何，竟然替这个素未谋面的“纪明道”，感到不忿。
同时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甚至觉得心梗。
哎，可怜的纪小五啊！
希望你在南邦的“家人”，对你还算好！
皇帝似乎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真相，便默默地跟随她的脚步，不再出声。
说了那么久，口都干了，听着潺潺的水声，皇帝有点心动。
要不，喝点暗河的水？
可他看不见这里的环境，也不知暗河里有没有奇怪的东西，比如动物的腐尸之类……会不会喝死人另说，光是心理上，就接受不了……
正当慕元夜踟蹰之时，领路的纪灵笙忽然停了下来。
刚要疑惑，便听见纪灵笙干脆地道：“圣上，前面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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