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湖碧水清波,烟雾缭绕,湖边有一处二层楼高的灵俏楼阁,红缨攒尖顶,碧色琉璃瓦,阑干卷帘,檐角欲飞,金匾题《拨雪寻春阁》五个字。
侍从道,“这里有一池药汤,汤中所浸皆是温身养寒的良药,娘娘可以试一试,奴才一会儿让人送衣裳来供娘娘换。”sxynkj.ċöm
云乐舒摇头只说不必,“寻个不那么闷热的地儿坐坐便是。”
“那便上楼,楼上月台正对着烟岚湖,景色极好,湖上来风,也能吹散些热气,奴才这就引娘娘上楼。”
“我们自己上去便好,有劳你送些解渴饮物过来,也不必唤人来伺候,我这里有良儿一个足矣。”云乐舒拈起裙摆,步上阶梯,忽又扭头吩咐了句,“你可知王上在哪里与牧孖大人议事?”sxynkj.ċöm
侍从端见她面色如常,忍住笑回道,“应是在得鹿轩,娘娘可是有事情要寻王上?”心道贵妃娘娘与王上才分开片刻便这般的牵肠挂肚,真是情深意切。
“除了牧孖大人,行宫里可住了别的人?”
“只有牧孖大人一人,素日为了不打搅牧孖大人养病,犰偍殿下不常来。”
云乐舒哦了一声,未察觉他眸中微妙意味,与他微微一笑,上了楼。
二楼八面落地花窗,雕篆精美,不知是用什么木材做的,有种古朴的暗香。
两人一上楼,就有清冽湖风挟着木质香气迎面而来。
花窗镂空,刻镂鸾鸟赴日、花间飞蝶、松风拂雪图案,极为古雅,正面一扇落地花窗前摆着松枝小几,藤编躺椅,地上铺席设蒲团,阁中另有一博古架,摆满文玩趣物。
松枝小几上放着个状似金鼎的容器,鼎浅而圆阔,整器为纯金铸制,遍布缠枝纹,有一对高耸附耳,是龙头的形状,尾巴弯曲灵动,攀援于支撑的三足,盘中铸有鱼蛙龟鸭十几个动物,既有盘底浮雕,又有立体雕,每一个都栩栩如生,看起来是个奢侈华贵的摆设品。
云乐舒推开花窗,半躺于藤椅之上,目光投向如画般的烟岚湖。
良儿跪坐地上,用手拨弄盘中一只水鸭,见那鸭子竟丝滑无阻转动起来,惊叹不已,“娘娘,它竟然会动!”
云乐舒被她吸引了目光,也伸手拨弄一番,方知那些雕塑动物立于盆中,与底部相连,稍加施力便可旋转。
她略显惊异,想起曾见过类似的机械结构,猜测道,“似乎是个暗藏玄机的盥洗盆,若是往下冲水,水流冲击之下,这些鱼蛙龟鸭都会转起来,要不要试试看?”
良儿迫切点头。
云乐舒拎起桌旁一壶水往盆中倒,水由上而下倾倒,冲向盆底,盆底的那些鱼蛙龟鸭果真全都转了起来。
“好别致的设计......”云乐舒放下水壶感慨。
在水中悠悠转动的小鸭小鱼富有奇趣,良儿忍不住伏在桌旁玩了起来,“真好玩儿!”
这时楼下来人,是两个前来送茶水点心的小婢女。
“贵妃娘娘,请慢用。”
之前的侍从已叮嘱过她们,她们知道贵妃不喜太多人在身边伺候,放下茶点果子和茶盏便准备离开。
冷不防却听云乐舒问道,“小姑娘,得鹿轩离这里远不远?”
其中一个婢女答道,“回娘娘的话,得鹿轩在行宫大门往北走,直行约一炷香时间就到了,距离此处却有些远。”
“下去吧。”
云乐舒托起茶盏饮了口香茗,看了眼桌上盘盘碟碟精致糕点,缓缓躺了回去。
良儿拨弄盥洗盆的声音停下,而后是衣物簌簌之声、踏于木质楼板的脚步声、打开花窗的吱呀声,云乐舒唇边勾起抹笑,转头看过去,问她,“这么坐不住,想出去玩儿?”
良儿扒着花窗沿,正着迷地盯着湖边一叶小舟,听见云乐舒的话,脸微微红了,“小时候常常和爹娘划船渡河去邻镇买莲蓬和香藕,好久没碰过船桨了......”
“既然想去,便去吧。”
“娘娘您对良儿真好......”良儿欢天喜地下楼,楼阁随即响起轻快的咚咚声。
檐下悬挂的八角灯笼晃晃荡荡,云乐舒美目半阖,轻抚垂在胸前的乌发。
岳暻此番来汤山行宫,是牧孖主动求见请辞,牧孖病情已大致痊愈,于是才向岳暻辞行,两国之间弥合关系的种种政策和约定早已谈过百十回,这回牧孖谒见,应无须花费太长时间。
从花窗往外远瞰,偌大烟岚湖并无其他闲杂人等,唯良儿架舟正往湖中而去,她睁眼,当机立断站起,准备出发前往得鹿轩。
忽然又传来上楼的咚咚声,云乐舒微诧,立即撤回藤椅旁,顺手捞起茶盏,作品茶观景状。
“贵妃娘娘,您果然来了汤山行宫。”
云乐舒见了来人,掩不住眸中讶异。
犰偍竟然也在,听他话中意思,竟是有人先泄露了她的行踪,他才追随而来。
她不得不暂时放下先前的计划,重新坐了回去。
“牧孖大人将启程返国,殿下也一同回尔玛么?”她语气稀松,仿佛在关怀寻常好友,心里却在猜,将犰偍引到她面前的那个人所图为何。
不论意图是什么,总归是效仿贤妃手法,要借犰偍毁了她,或一箭双雕,让岳暻和犰偍反目。
那么......她能做什么?
顺其心意,激化岳暻勉强维持的平衡,让岳暻和犰偍反目,分化岳国和尔玛之间本就不牢固的同盟关系?
没有犰偍牵线,岳国与东夷的联结将会困难重重,北方的环伺和动荡必然让岳暻分了心神,他绝不敢轻易挥兵南下图璧。
如此,图璧将得片刻喘息。
像图璧这样积厚甚广,代代相延的富庶之国,根基都在,哪怕为一时的灾祸丧乱沉沦,只要国君不是昏君,丞相不是庸相,只需留有足够时间,稍以经营,便能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崛起。
“娘娘,吾将离岳,恐怕没有太多时间与娘娘闲谈,唯有一问,想听娘娘一句真心之言。”犰偍在她身边坐下,湖上飘来烟雾,楼下汤泉池送来氤氲水汽,犰偍匆匆赶来,身上渐渐泛起潮热,眼角和脸颊显出奇异的淡红色。
“殿下请问。”云乐舒略抬头,嗅到他身上隐隐传来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的味道,微微蹙眉。
是五石散。
“娘娘当日不肯与吾离宫,是因为岳暻拿你兄长性命和图璧威胁,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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