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如月,珠莹玉璧,上冠璧人,玉容殷殷,神仙眷侣,相思未了。
墨迹暖暖,执笔却难安,公子曦看着那处题字。
弃剑归隐换一世心安,春雨落笔处安然长眠,妄想天意能成全,今生终是亏欠。一瞬流年,残梦一场,泪痕溅衣,相思无偿。——执若珞瑜
祖父的画,祖母的题字,这幅画从前并不在,上次他来的时候也不在,那这幅画是……
公子曦瞧着立在一旁的颜清,却见颜清清冷的声音道:“见了他们还要戴着面具?”
公子曦一愣,随即拿下玄灵面具,又撕下了那层面皮,露出了原本的面容,颜清见到那张面容时心下大惊,“你……”
公子曦定定的看着玉棺上方的卷轴,“这就是我终年戴面具的原因,若是让他们见到这张脸,后果会不会和祖父和护卫颜氏的众人一样?”
颜清一噎,“为何不用国师教你的锁颜术?”
“我怕……你们找不到我……”公子曦低头苦笑,“我怕忘了自己是谁,菩今大师废了我的锁颜术,如今我才知道,我的存在可有可无……”
说来可笑,他不用锁颜术竟然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一丝幻想,一直希冀着,直到再次见到菩今,他知道自己动过锁颜术的念头,亲手废去了锁颜术,并严禁他重新修炼。
颜清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理由,那也是不是说明他的心已经彻底伤透了……
“除了父亲没有人知道眦归鸟,而世翎羽,你应该知道怎么找到它。”
公子曦对着画像三拜,而后走到玉棺旁,看着里面相依相偎的一对璧人,他突然想到了水避沉说的话,假如一切真如他所言,那这里面的人又是谁?祖母的母族无人生还,收敛之事都是祖父亲自动手,执若之人皆被记录在册,他幼时还曾看过,上面有祖母的名字,那次事故祖父一笔带过,祖母至此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记忆里。
“祖母,不孝孙得罪了!”
公子曦将手附在水晶棺上,水晶棺盖被开启,顷刻间人影消散,只留下一件华裳,远观无暇,细看叠影千重,画端佳人映着明珠倒影在华裳叠影之中,叠影被分离出来落在了公子曦的手中,那是一支七彩琉璃的翎羽,紧接着便听到了一声鸣响。
公子曦听到声响一把将颜清拉至身后,颜清却笑笑,“父亲果然都告诉了你……”
而这也是他要来这里的原因。
“你知道!”
公子曦这才明白,明明身处流火城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原来他是做好了准备……
颜清摸摸他的头,眉眼含笑,一如最初,“我阻止不了他们,也阻止不了你,只能尽力周旋。跟他们比起来,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疯魔可以报仇,那么我有什么理由阻止?”
“不是!”
公子曦一口否决,“你会去流火城,是因为我,对不对?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又在极力的隐藏,不让皇甫发现,不让他们发现,不让任何人发现,只是你没有想到他们早就知道了……”
公子曦将掌心摊开,掌中那一道道纹路交错盘旋在玉色的印记周围,“我用灵力结了命引,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出去之后呢?”
颜清听着那一声声鸣叫,望着忽明忽暗的卷轴,笑得怡然,“这里是父母亲一同监造的,毁了就再也寻不到他们,兄长们也正是因为此才毁去了世翎羽。郗宁,告诉舅舅,在你心里什么才是重要的不能割舍的?”
“舅舅,我只有一颗心,而这颗心已经不再完整,也许将来会彻底失去,在此之间,我会继续走下去,即便我知道很多人都想我死。”
“所以,它才是你心中不能割舍的,对吗?”
公子曦将世翎羽握在手中,又执手撑起一道屏障,阻止眦归鸟的蜕变与回归,“舅舅,出去吧。”
颜清摇摇头,“眦归鸟的灵魂已经被唤醒,若没有颜氏血脉的镇压,无法控制眦归鸟,你的一切都会白费。”
颜清将公子曦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化掉了他的灵力,望着那被光晕点缀的画,“郗宁不是说父亲给我们想好了退路,我的退路早在父亲将它交给我时就已经有了抉择。郗宁,你老实告诉我,颜卿是不是没死?”
公子曦一顿,而后点点头又摇摇头,“舅舅问的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的确活着,忘记所有重新开始生活,这个秘密我一直藏在心里。”
“原来如此……”颜清一副了然之态,转眼却又变得认真严肃,“郗宁你听着,永远不要踏进皇甫家,永远不要相信皇甫家任何人!”
“舅舅…是知道了什么……”
颜清笑着松开他的手,“郗宁知道的不比我少,然依旧如初,这个劫始终要你自己破开,任何人都无法帮你,这就是你接受的原因。”
颜清拿出一缕青丝放在他的掌心,“我做不到的,郗宁帮我送到她的身边。”
执手接下了画,画到掌心,一抹虚影啄破了他的腕心钻了进去,公子曦无力的扶着墙壁,那是眦归鸟的精魄,是祖父精心养育的,以血的代价替代眦归鸟……
“郗宁过来,让我抱一下。”
公子曦紧紧扣住墙壁,指尖的斑白刻画着内心深处的恐惧,颜清跌跌撞撞的过来抱了他一下,“郗宁,你有十七日,凤阑圣皇陵雪峰,去救一个人,你要的东西就在他手里......”
皇陵开始震动,颜清立在玉棺旁,任由那些光落在身上,让他与玉棺相融,公子曦见过的学过的术法灵法有很多,他不知道这种术法掺杂了哪些,也没有办法去破除,没有颜氏皇族血脉,眦归鸟一旦破封,要么驯服,要么暂压擒获,前者皇陵尽毁,后者血尽而亡,这是祖父曾经说的,第一次来看望祖母时说的。
“无爱无伤,无欲则刚固然好,但那不是郗宁,舅舅的郗宁要记得,终有一天,你会记起所有,未来是你自己的未来,和颜氏,和皇甫没有任何关系。”
颜清与玉棺融为一体,鸣啼声响彻在棺室,一只蓝色光影衔着血液腾飞在公子曦面前,见此公子曦却骤然失重,双膝跪地,“你骗了我...你们都骗了我...”
蓝色光影渐渐成形,化成一只通体幽蓝,眼睛泛红的鸟,据《倬彼残卷》中关于眦归鸟的记载:天外神山不见仙,幽澜泉旁圣羽烟,幽澜有灵入圣羽,寰宇腾飞归自来。眦归缚澜泉而生,通体幽蓝,幻彩之眼,自澜泉腾飞,归澜泉之旁,故此名眦归。
“他们没有骗你,颜氏族人一直以血脉压制着我,颜封寄建造这座皇陵不是为了执若珞瑜,而是为了囚禁我,眦归的不灭之魂只有颜封寄知道如何擒获,他们都是在为你铺路,颜封寄为你做了很多,相信很快你就能知道。”
没有主棺的控制,其他墓室也相继显露出来,公子曦看着眼前那一团幽蓝却笑了出来,阿如不知道该如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融合了世翎羽的眦归鸟进入灵海,和之前的那些一样,裹在灵海之外,给原本充足的灵海又增添了新的灵力和生机。
——阿曦……
阿如的忧虑直达他的心底,公子曦将手附在心上,“阿如,你感受到了吗?”
——阿曦......如果我当年没有答应你,如果我没有吸纳你的灵力,如果我没有让你修炼澹台心法,这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公子曦看着灵法消失的陵墓,走到玉棺位置处,将□□轻轻拿起,撒下洁净水,又重新将它戴在面上,玄灵面具也在面皮戴在脸上的那一刻相继附在脸上,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这一刻,他还是那个清冷如月的公子曦,潇洒如风,如玉如仙。
凌华和百花医看着那个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人,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的身上多了名蓝印!那么影主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颜清身死,关键的封印少了阵眼就会迅速崩塌,影主多年来的筹谋将毁于一旦....
颜封寄也是狠心,利用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利用了颜氏所有人,只是为了将封印完成,颜封寄的存在影主也一直讳莫如深不作多言,他一直知道影主神秘,然而颜氏的颜封寄却是连影主都要避让三分,那颜封寄究竟是什么人?公子曦不知道颜封寄的事情,若是知道了,是会一直走下去还是滞留在原地?
归根结底,影主不阻止颜封寄,是因为他们的目的相同啊!
“帮我将这两个人送到鸿庭巷尾那栋无名的宅子。”顿了一下又道:“这里的事情先别告诉他,听说他这些日子正在闭关。”
凌华不明所以的笑了笑,这个人突然这么关心影主,可不是什么好事,阻断消息他可做不到,指不定影主已经通过其他法子知道了,况且这里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修灵者,修灵之人对灵力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像影主这样灵力高强之人。
那笑中之意公子曦焉能不知,千影的势力有多大他不知,但就十势八域的十势夫人所言,倬彼开辟百余年,有记载史料之初影宗就在典籍上,不凸显,不出众,直到千影这位银发红衣的影主继位,影宗才走入大众视线,逐渐立于江湖势力的高处。
这影宗的底蕴说不定比各国建国史都雄厚,千影指导他修灵也不忘挖苦,那他也适当的利用利用。
“他不在也能知晓我的动向,可见你们影宗的实力,行个方便将擎羽骑五首领的资料借我一观,如何?”
凌华不自然的瞅了眼旁边捣鼓墓室壁上夜明珠的百花医,百花医漫不经心把玩着珠子,其实心思一直在二人身上,碍于祖父之言不多管他事,自然装看不到凌华的警示。
“这事需要请示影主,待影主同意,凌华自会派人将卷宗呈给公子。”
见凌华要走,公子曦叫住他。
“凌风...你不去看看他吗?”
凌华摸了摸玉壶,认真地看着公子曦,“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跟随你的这些年,他成长到了我也仰望的存在,不见才是最好的。”
“他随身带着你送给他的那只小瓶,也随身带着你们母亲的骨灰,用此来思念你们。”
凌华知道,凌风的事情很少有他不知的,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磨难,他了然于胸。只是他不能出面,自凌风遇到公子曦,跟随公子曦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办法干涉了。
“于他来说我只是个已死之人,可公子于他来说,却是他的整个人生。他已不在需要我,而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如此就劳烦公子多多照顾了。”
凌华打了个手势,两名影宗人扛起地上尚未清醒的两人直接出了皇陵,凌华走后百花医才走到公子曦面前,“他...”壹趣妏敩
公子曦望着四周,皇陵静悄悄的,灵力阵消失之后,除了在夜明珠旁出现的明火外,没有改变的迹象,能够设计这一切的人是他的祖父,或许霄弦说的对,颜氏皇族他也该深入了解一下了...
“祖父给我看了幻世相,我知道了阿如姑奶奶与你的事情,你可还好?”
百花医在接受清澜集训的几天看了清如的影像资料,知道了那个甜美小女孩为了等待公子曦自封在烬水渊,又为了公子曦消失在烬水渊,□□与祖父那般娇宠的女孩却为了公子曦受尽磨难,故此祖父才会敌对公子曦,针对他又保护他,这种矛盾复杂的心境使公子曦发誓,一定会将阿如姑奶奶送回祖父身边,他将心源一分为三,将其中一份作为阿如姑奶奶的栖身之所,余下两份承载着毒药还有各种伤害的侵袭,他和阿如姑奶奶是相互扶持,谁离开谁都不行,除非有一天公子曦能够将心源化为实体...
而为了这一天,祖父在努力,公子曦也在努力。
“无事,总要习惯的。”
公子曦淡淡的话语却打在了百花医的心上,看百花医不自觉握紧的手掌,他淡淡一笑,“你去做你的事吧,顺便告诉阿澜,落叶知秋之际,便是故人相见之时。”
“祖父其实很担心你......”
公子曦莞尔,“我知道,阿澜最是口是心非,他看不惯我,却也是真的担心我。至于百花坳的事,只要小五愿意,我不会阻拦,若是危及小五的性命,玲珑坊也不会袖手旁观。”
百花医还没有说什么,便被公子曦送出了皇陵,而他也下了封印。
祖父,这里就成为我们回忆的地方吧,没有算计,没有利用,没有杂念,只是偷偷教导一切留下短短安稳时光的一个神秘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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