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
“没关系,会好的……”
“会好起来的……”
轻轻拍着乱步的背,我柔声安慰着他,说出的话却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只剩下最后半个月了。
如果再不能找出乱步暗恋的人是谁的话……乱步就要因为这些看似美丽柔弱的花瓣而死去了。
我看着随着乱步咳嗽的动作而不断从他口中溢出的花瓣,握紧了自己的右手,在平整的床单上揉出了层层叠叠的皱褶。
“乱步,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呢?”我压下烦躁,着性子再一次问他。
“……知道也没有用的。”乱步将半张脸埋进被子中,闭着眼,努力压抑住自己咳嗽的动作,答话的声音很低,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月见山……好疼啊……”
安抚地摸着他露出的小半张脸,我问到:“为什么会没有用呢?”
“……”
抬头看向坐在床沿的我几秒,乱步朝我的身边蹭得近了些,毛茸茸的脑袋有气无力地挨着我的大腿。
“没用的,乱步大人知道她不喜欢我。”
“如果只是亲吻的话,那当然很简单,但是她不喜欢我的话,再多的亲吻也没有用吧。”
掩着被子,他闷闷地又咳嗽了起来。
……
“还是那样吗?”医务室门口,手上暂时没有工作的社员全都围在这,我刚一出来,敦就一脸担忧地问我,“乱步先生他……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我关上身后的门,然后靠在了门上,低声回答他,“我也……没有办法。”
“社长还在试着联系有没有能帮忙的关系,但是目前为止,全横滨感染了花吐症的人,除了与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地接吻以外,三个月一到,无一例外全都死去了。”晶子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眉头紧锁,“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死法,异能力也好、医疗技术也好,全都找不出治愈的方法。”
“凛一……小姐,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问题吗?”谷崎小心翼翼地开口,一旁的直美小声叫了一句「哥哥!」,拉住了他的胳膊。
“睡眠不足而已。”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收到新的邮件,“我再去问问熟人那边有没有消息吧。”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凛酱?”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宰突然说话了,他靠在墙边,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就算你这么说,”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办公区走去。
“——这种事情,也不是说说这么简单就行的吧。”
『不是真的不知道。』
『只是就算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九天】
“一点都吃不下吗?”我端着粥,看着乱步勉强吞了一点汤水进去、最后还是咳嗽着吐了出来。
连着数天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乱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了下来,平常只靠着注射葡萄糖维持身体最低限度的需要。
“呜……”靠在枕头上,乱步看起来很难受,“吃不——咳!咳、咳咳!”
他猛地又咳嗽起来,纯白的花瓣沾染着刺眼的血迹,在飘落的过程中缓缓消失。
我慌忙将碗勺放到一边的桌上,伸手虚抱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别怕,别怕……没事的……”我毫无办法地重复着这几句已经说了上百遍的话,即使这显得苍白又无力,但总好过什么都不说。
咳嗽只持续了数秒就停下来,比起一开始断断续续地咳上几十秒,现在乱步每次咳嗽的时间都很短,但我想这并不能算的上是什么好兆头,倒不如说,这正是乱步越来越虚弱的表现,明明很难受,但是已经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见山……”乱步把脑袋埋在我的脖颈里,开口说话时吐出的气流都显得如此轻微,像是羽毛一样拂过我的肌肤。
“嗯,我在。”我抱住他,任凭他把身体全靠在我的身上。
“还剩下几天?”他问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答道,“九天。”
也许是早已心中有数,乱步的语调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样虚弱又平静,带着些孩子耍脾气时的任性。
“你会陪着我的,对吗?”他蹭了蹭我,仿佛是在撒娇,又好像是在讨好。
“我会陪着你的。”抱紧了他,我死死咬着下唇,压抑住身体的颤抖。
他又轻轻地咳嗽起来,花瓣就如同冬日里的初雪一般,迅速消融在我们紧贴着的衣上。
“月见山,你其实知道的,对不对?”等到气息平缓了些,乱步又继续开口说道,“你一直都很聪明,比那些笨蛋都聪明。如果你真心想骗人的话,就算是我也不一定看得出来。其实你什么都知道的,对不对?”
『对啊,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闭上眼,只是抱着他。
——“不,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笨蛋总是比聪明人要高兴。
【四天】
“还有四天,没关系,一定会有办法的!”贤治神情笃定地看着我,“乱步先生会没事的,现在就放弃了的话,那样是不行的。”
“贤治说的对,我和镜花再试着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吧!”敦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边的镜花也一同起身。
“一定不会有事的。”她看着我,眼神坚定。
“小心行事。”一边和田山花袋打电话、一边同异能特务课通邮件的国木田抬头叮嘱了一句,就又埋首继续试图寻找有用的线索。壹趣妏敩
……
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我走到乱步的床边,在椅子上坐下。
“大家都在很努力地想办法。”我伸手给他把被子盖好,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
原本闭着眼装睡的乱步睁开了眼,正要回答我的问题,口中却又是花瓣吐出。
我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右手,等他状态稳定了些,才又开口问了一遍,“还是很疼吗?”
「真是个蠢问题。」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答案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啊。」
乱步回握着我的手,拉着凑到了脸旁。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说是拉着我的手,实际上也只是我依着他的动作,顺从地把手放到了他的脸边而已。
“疼。”
手背上拂过了很轻很轻的气流,他有气无力地半阖着眼,曾经如同晨光下闪耀着的绿宝石一般的双眼,此时像是蒙上了灰一样黯淡无光。
我沉默了很久,屋内一时只剩下了我和他的呼吸声,同样的轻,但一道是因为刻意为之,一道因为是力不从心。
乱步又闭上了眼,只是靠的离我和他合握着的手近了许多。手上传来了被他干裂的唇触碰到的感觉,夹杂着他有规律的呼吸。
不再是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是擦过了干枯的落叶一样,不平整,更不怎么舒服,毫无生命鲜活的气息。
“对不起,乱步。”
虽然没有任何用,但我还是这么说了。
乱步没有动,依旧闭着眼,只是握着我的手似乎多了些力气。
我站了起来,俯身在他的额角落下一个吻。
『对不起,乱步。』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一天】
“黄昏了。”太宰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望着远山中的落日。
我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靠墙站着,抱着双臂,神色平静地盯着脚边的一片夕光。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吧?”太宰语速很慢,语调也像飞舞的尘埃一般轻飘飘的,“好像早就知道结局了一样,一眼都没看就走了。”
“我杀死了「他」,而现在,你要杀死「他」了。”
太宰转身,慢步走向电梯。
皮鞋踩碎了视野中不规则的方形光影,我闭上了眼,终于开口了。
“不。”
我对他说。
“是我杀死了「他们」。”
——是我实际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的、对人类的冷漠,杀死了他们。
太宰的脚步声停下了,他按下了电梯的按键。
“但是,不管怎么样。”电梯到达了四层,他踏入了电梯,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至少还是可以试着再努力一下。”
——“正因为是乱步先生,所以你也一定很不甘心的吧?”
电梯的门关上了。
“凛一小姐……”侦探社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谷崎探出了头来,有些畏缩地喊了我一声。
“我知道了。”将夕阳抛在身后,我经过谷崎的身边,径直朝医务室走去。
……
“月见山。”乱步躺在床上,费力地叫出了我的姓,现在的他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也不为过。
“嗯。”我坐在他的床沿,像是以往一样,语气平静地回应他。
“月见山。”他握住我的手。
“我在。”我伸出空着的手,帮他理了理头发,掖好被角。
“对不起。”自从感染上花吐症之后就逐渐变得无神的那双眼睛,此刻又亮起了点点的光,像是透入密林间的细碎阳光一般斑驳。
我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与他对视。
“……我喜欢你。”
像是终于结束了一场浩大的赛事,最后的精力消耗见底,漂亮的碧瞳再次迅速褪去了光芒,他闭上了眼。
『我知道。』
小臂支撑在枕头上,我强硬地掰过乱步的脑袋,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低头覆上了他的唇,将舌尖抵上了他的齿,并未费多大的力气就轻而易举地长驱直入。
有血腥味从他的口中传来,大约是花瓣的柔软触感在碰到舌的那一刻就消散于无。熟悉的碧绿瞳孔近在眼前,大滴的泪水从我的眼中涌出,垂落时沾湿了他的睫毛,让他不适地眨了眨眼。
温热湿濡的舌纠缠在一起,我放弃了思考,放弃了理智,只是想要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为他干裂的唇染上润泽的水份,将他口中的血腥味统统祛除。不止是缠绵的舌,性命也好,人生也好,想和他的一切纠缠不休。
乱步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只是轻轻一带,就让我和他面对着躺在了床上。我紧紧拥着他,视线早已因泪水而模糊不清,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
“别哭,月见山。”他轻轻咬着我的唇瓣,虚弱沙哑的嗓音因此有些含糊不清。
“别哭。”
骨节明晰的手抚去了我眼角的泪。
【十五天后】
“康复期间禁!止!零!食!”我第无数次没收了乱步偷偷摸摸藏起来的点心,拍着桌子和他强调这件事,“肠胃还没养好,别想着吃这些东西!”
“不——要——”尚还削瘦但已活蹦乱跳的乱步坐在椅子上大声抗议,“白粥白粥白粥,总是喝白粥,名侦探都要变成白粥了!又不够甜,又没有肉,也不咸不辣的,名侦探才不要吃这么清淡的东西!”
“你现在只能吃这些东西,其他的东西一、律、禁、止!”我站在办公桌的另一头,撑着桌子前倾身体,一字一顿地和他强调。
眯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乱步突然开口道,“那么,这个总能吃吧?”
“什么?”我一愣。
“你。”
窗外的日光突然被人的身影遮住,他的舌尖掠过了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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