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晕了绫辻行人。
这个男人不擅武艺,对我也并不设防,因此我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给打晕了。
我看着他倒在了我的怀里,垂下眼,一动不动地端详他的样貌。
这是一张于我而言算是十分陌生的脸,金色的碎发,苍白的肌肤,以及即使闭着眼睛也让人觉得生性凉薄的脸,冰冷得像是在散发着寒气。
这就是我那所谓的「监护人」。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毫无感情和责任可言的「监护人」。
他不会帮助我——我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不可能会和一个想要让西格玛去死的人合作,因此这大概也就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将这张脸刻进了自己的脑海里,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只是单纯地想要记住,记住原来我还有这么一个「监护人」,仅此而已。
确认了「书页」的确不在绫辻行人的身上,我放下他,离开了密室。
外间的办公室里,克里斯蒂爵和道尔爵士正在谈论着什么不算要紧的公务。
两人一个拿着细长的烟杆,一个端着老式的烟斗,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满是烟草燃烧后散发出的浓烈气味,呛得我一出门就咳嗽了好几声。
一群烟鬼,尼古丁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好吸的。
我忿忿地想着,径直推开了窗户,夜里的冷风席卷而入,吹散了屋内呛人的烟味,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顿时感觉空气清新多了。
“看起来你们谈得不太愉快。”阿加莎·克里斯蒂看着我这一番动作,悠悠然地又吐出了一口烟,视线掠过了内室的暗门。
那里并没有出现绫辻行人的身影。
“我不喜欢说话难听的人。”我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道尔爵士,“也不喜欢对我有威胁的人。”
男人嘲讽地嗤笑一声,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里目光明亮,“如果伦敦会说话的话,想必它也会是这么想的,Ms.Wanted.”
很明显,这位爵士大人并不喜欢我这个四处惹事的通缉犯。
我没有接他的话,只说道:“我把他弄晕了,等他醒来大概要到天亮之后,或者你们自己把他弄醒。”
“他惹怒你了么?”克里斯蒂爵放下了手里的烟管,语气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闲事。
“不,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就像是你们无法完全信任我一样,我也无法完全信任你们。如果在我告知了情报后,你们反悔不再借出钟塔,那我也做不了什么。如果有一个‘中间人’的话,我们双方都能更加放心,所以我就借鉴了一下你的做法。”
我漫不经心地一边说、一边编,也不在乎这段话的漏洞有多少,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只需要确保绫辻行人继续保持着昏迷的状态,无法插手我的行动,直到我进入钟塔,那就足够了。
“我将「那个东西」的情报,放进了绫辻行人的大脑里。”我对克里斯蒂爵说道,“然后设置了一个触发装置。”
“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特殊的异能装置,只要满足了某个触发条件,装置就会解锁,被施加了异能的人就能读取到我放入的情报。”
“我设置了两种触发条件。”
我抬起右手,比了一个“二”。
“第一种触发条件,是施加异能者的死亡。在我进入时间暂停的时钟塔后,异能装置会判定我在那个瞬间已经‘死亡’,装置会自动解锁,绫辻行人就会知道我给出的情报是什么。”
“第二种触发条件,是时间。在天亮之后,无论我是否死亡,等到绫辻行人醒来,装置都会解锁。”
“这是在以牙还牙吗?确实是不错的反击。”克里斯蒂爵唇角的笑意不曾落下过半分,即使是一句夸赞,从她的口中说出,都带着一种上位者独有的从容和施舍。
“所以,你想要在什么时候进入时钟塔?”
“我不是说了吗。”
我转头看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高大庄严的时钟塔在灯光的簇拥中,静静地屹立在泰晤士河畔边。
冰冷的夜风穿过宽阔的河面,自河对岸而来,带着雨夜潮湿的水汽,拂过了我的脸颊,也带走了我说出的话。
“在天亮之后,无论我是否死亡,你们都会得到「那个东西」的情报的。”
“我会在黎明到来的时候,进入钟塔。”
*
我离开了威斯敏斯特宫。
夜里很黑,附近几片街区的电力都还未恢复,只有威斯敏斯特宫仍然灯火通明。来时的车停在了一条街外的小巷子里,我借着威斯敏斯特宫内散发出的灯光,沿着河岸慢慢地往回走。
『没有书页。』
『绫辻行人的身上没有书页。』
正如绫辻行人所说,带着「书页」来见钟塔侍从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也就不知道他究竟会将「书页」藏在哪里。
这是最后的一张「书页」了,如果不能将这张「书页」拿到手,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还是搞不太明白风生究竟是想做什么。他应该是想把他的真名从我这取回去的,毕竟我现在已经快要死了,他的真名还在我的手中,如果我死了,他大概也要一起死,而且他如今还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搞不好连「存在」都会被世界意识一起抹掉,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很奇怪。
我想不明白关键点究竟在哪,但我还是本能地觉察到有哪里不对。
风生到底为什么要留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性命?他和陀思素不相识,唯一的交集就是我曾用他的妖力将陀思的一部分真名骗到了手,但他现在却不惜和我作对也要留下陀思的一条命。
陀思是必须要死的,如今唯一能牵制住风生的东西就是他的真名,如果将真名交还给他,那么就真的没人能杀死陀思了。
哪怕仅仅只是为了侦探社,我也不能将真名还给风生。
『……而且、』
我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泰晤士河的河堤上。
秋夜里的伦敦很冷,又刚刚才下过一场大雨,拂过河面的风裹挟着仲秋的凉意,在悄无声息之中便带走了我身上残留的余温。
从发梢到指尖都只剩下了冰冷的温度,我从口袋里抽出了右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那里还藏着一张纸条。
最后的一张纸条。
被我小心地、谨慎地藏在了衣服的内衬口袋里,除了我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
一指宽的纸条,勉强还能写下三两行的字。
无法打败风生,就无法杀死陀思;无法利用时钟塔的力量,就无法打败风生;无法得到「书页」改写时钟塔的规则,就无法利用时钟塔的力量。
并且,即使改写了时钟塔的规则,在时间停止的时钟塔内,我能够打败风生的概率也只不过从“绝对不可能”变成了“微乎其微”。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绫辻行人说得对,他将「书页」给我,也只是给我去送死而已。但如果连那张「书页」也没有了,我就只能将最后的这一张曾经承载着我的存在的纸条也写满文字。
死亡或是消失,结局都是一样的,我还有别的路能选吗。
『——有的。』m.sxynkj.ċöm
我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轻轻地说道。
『有别的路可以选的。』
『不用继续苟延残喘了。』
『不用继续挣扎抉择了。』
『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
『只要你现在直接去死就好了。』
『魔人会被打败。』
『侦探社会平安无事。』
『风生会和你一起死去。』
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风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只·要·你·现·在·直·接·去·死·就·好·了。”
我低下头,看见黑黢黢的河面,广阔的泰晤士河仿佛一面黑色的镜子,夜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不远处威斯敏斯特宫中亮起的点点灯光在河面上静静地流淌着,泛起粼粼的波光。
既然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为什么没有直接去死呢。
我站在风里,盯着河面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抬脚往回走去。回到停车的小巷子里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
太宰和末广铁肠都在车里休息,只有西格玛站在车外,正靠着车门发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风太冷了,他的脸色很苍白,精神也不太好,我都走到面前了,他才反应了过来。
“凛一?”他吓了一跳,又很快恢复了冷静,“怎么样?钟塔侍从答应了吗?”
我点了点头,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车内的两人也已经被吵醒了。
“都搞定了,我要回研究所拿点东西。”
太宰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泪花都出来了,“哈啊~~~总算是搞定了吗。真是群难缠的骑士大人。”
“知足吧,投票结果六对七,差点我们就得要去绑架女王了。”我说着点火起步,从后视镜里看见西格玛也上车了,这才踩下了油门。
远光灯打开,车子开出了小巷,驶上了马路,副驾驶上的太宰还是一副困乏的样子,兴致缺缺道:“六对七?六票不同意对七票同意吗?”
“不然呢。”我白他一眼。
“那可不一定!那位骑士长大人可是深谙话术之道的哦?”不知怎么回事,太宰忽然提起了精神。
“比如说先用‘六对七’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让我们放下戒心,等我们发现上当受骗、已经被时钟塔的骑士们包围之际,她再说其实是‘七票反对’,所以这实际上是一次针对我们的围剿行动——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宰摸着下巴问道:“所以呢?她有说具体是‘七票赞同’、还是‘七票反对’吗?”
“……”
你这警惕性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我简直是无语,但听到他的问话,脑子里还是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克里斯蒂爵的说辞,然后发现——
“……她好像确实没说。”
对不起,是我警惕性太低了。
你们这些聪明人其实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是吧?
“那可就不妙了。”太宰若有所思,“钟塔侍从的胃口说不定会是出乎我们意料的大。”
不是,我刚摆脱了绫辻行人,你太宰治又来继续和我当谜语人是吧?
根本没听懂他的潜台词,我一个眼刀甩了过去,太宰当即便知情识趣地举起双手表示认错。
“只是我的猜想,那位风生先生能在伦敦这样防守严密的地方,轻而易举地炸毁了伦敦眼和伦敦桥两个要址,在那之后至今不见踪迹,如果我是钟塔侍从的话,大概会对他很感兴趣吧?这种武器如果能被自己掌控,又有哪个势力会愿意拒绝呢?”
懂了,钟塔侍从是想搁这玩宝可梦(伦敦地图限定版),一个大师球过去,捕获一只西格玛;再一个大师球过去,捕获一只太宰治;接着一个大师球过去,捕获一只风生……个头啊!他们想得还挺美!
“大概还是会在时钟塔上动手脚吧?”不知道我的内心吐槽,太宰继续推测着,“比如说让你们进得去出不来之类的?”
这还要钟塔侍从动手脚?笑死,根本没打算能出来。
我面无表情地继续开车,“先别管那个了。你之前说过能用「书页」改写钟塔的规则吧?”
“在时间停止的时钟塔内也能正常行动,光线能够折射,但与此同时,保持空气无法流动的状态?”太宰立刻接上了我的话。
“对,就是这个。”夜里开车对我这种夜盲属实是有点不太友好,我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路况,分不出视线去看他,“要形成这样的逻辑,需要多少文字?”
“自然是越多越好。”太宰不假思索地答道,“越详细,所改写出的规则就能越贴近你想要的环境。简略就代表着不可控,太过简略的描述,即使能够建立起一段完整的逻辑,让时钟塔内的规则改写,也会出现大量的不确定因素,甚至可能和你所想要的东西背道而驰。”
“最低限度呢?”我问道,“想要实现那几个规则,最低限度,需要几句话?”
太宰没有立刻答话,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落在了我的身上,大抵是在观察我这么问的理由,几秒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四句。”
“三个规则,最低限度,也需要四句话。”
“一句起因,以及导致的三个结果。”
四句话。
我在脑中估算着那张纸条的面积。
没有写下过文字的背面,挤挤应该能勉强写下三行。
已经被写下了文字的正面,在余下的空隙间,或许也还能挤下一行。
我看着前方车灯照亮的道路,张开了口:“我还有……”
呲拉——!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了远光灯的范围之中,马路的正中央。我来不及说出口中的话,条件反射便已经猛踩下了刹车。
平稳行驶的车辆遽然一个急刹车,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又立即被安全带束缚在了原位,只有后排睡死的斑直接飞了出来,撞上了前挡风玻璃,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嚎。
这人有病吧!大半夜黑灯瞎火的站大马路中间!
我当即在心里骂了一句,用力地拍了两下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在空旷的马路上响起。
但那人影一动不动。
我眯起眼想要看清那道人影,却因为对方站在了远光灯边缘的位置,而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依稀能辨认出对方穿着一身乞丐般破烂的灰色衣服,然后……
好像是个老人?
我隐约看见了他苍苍的白发。
流浪汉?
“小凛一?”边上的太宰发出了一声表示疑惑的语气。
“那个人站在马路中间干什么。”我蹙眉道,手里已经准备转动方向盘,换个车道了。
“站在马路中间?”西格玛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我在准备变道的同时,又将车往前开了三四十厘米,于是远光灯更加清晰地照出了那道人影的模样,“喏,就那个流浪汉。”
确实是个老头,白发苍苍,衣衫褴褛,虽然低着头,依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却隐约能从对方满是褶皱和老年斑的双手判断出他的年纪。
随着我的话语落下,车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我停下了变道的动作,奇怪地转头看向三人,却只见到他们三人全都一脸严肃地盯着车的前方,马路的正中央。
打破这份寂静的是被撞晕后终于爬了起来的斑。
它站在操作台上,顶着脑门上被前挡风玻璃撞出的大包,对着远处的那道人影骂骂咧咧地跳脚:“臭乞丐!竟然害得本大爷被撞出了这么大的包!真是没素质!没素质!撞上去!风生家的臭丫头!快点给本大爷撞上去!让他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我没理它,因为太宰他们的态度实在是奇怪,因此我问道:“怎么了?”
回答我的是末广铁肠。
“没有人。”他说道。
“啊?”我没理解他的话。
他将眼神从马路上转到了我的脸上,以陈述的语气,平静地说道:“路上没有人。”
“……啊?”我懵了。
我的视线来回在他、太宰、西格玛、还有路上的那道人影之间转了好几趟,在西格玛和太宰也点头对他的话表示附和之后,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太宰、西格玛、末广铁肠,他们三个人都看不见站在马路上的那个人。
只有我和斑看见那道人影。
就连神经大条如斑此刻都意识到了什么,我和它对视了一眼,当即便开门下车,快步走向了那道人影。
别人都看不见。
只有我看得见。
这种情形在曾经对我而言简直如同家常便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我在“人影”的面前站定。
那确实是个“老人”,苍老的白发,深刻的皱纹,灰色的眼睛里暗藏着某种令人本能畏惧的精明谋略,但那和蔼的笑容和脸颊上的酒窝又让他显得如此可亲又值得信任。
他的衣着确实褴褛如流浪汉,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穿着的其实一件破旧的和服,而且并不肮脏,反而让他显得像是个隐居世外的高人。
——可他不是“人”。
“你果然能看得见老夫,绫辻君的妹妹。”老人微笑起来,嗓音平静而沙哑。
那笑容看起来慈祥却又邪性,带着一种孩童般纯真的恶。
“妖怪……?”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与妖怪相似的气息,已经没有了血肉之躯,是纯然的灵体,就像是鬼魅怪谈之类的存在,但是、
“……不对。”
我还是发现了不同的地方,眼神也逐渐从困惑变成了锐利的质疑,“你的身上有异能的波动——你是之前在窗外偷听我们谈话的家伙?”
同时存在着妖力和异能力,他身上的气息和我那时感知到窥视者的气息很相近,这种特殊的存在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那么答案也就毫无疑问了。
“敏锐、敏锐。”老翁咏叹一般地赞道,“若说绫辻君是理性上的敏锐,那么小姑娘你便是野性上的敏锐了。只一瞬间便勘破了老夫的本质,在这一点上,看起来还是野性的敏锐占据了上风啊。不过,若是在你的眼中,老夫确为‘妖怪’,那便更好不过了。”
他这话让我颇觉耳熟,我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忽然道:“你是正在变成妖怪的……异能者,还是异能?”
我曾见过试图将自己转化为妖怪的人类,普通人也有、术师也有,这个老头如今的状态和他们相当相似,甚至可以说,他应该是我见过的“转化”最接近成功的人了。
这个世界没有阴阳术式,那么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就只有异能了。他应该是通过自己的异能将自己变成了妖怪,甚至很有可能,就像是涩泽龙彦一样,眼前的这个老翁其实就是那个“异能”本身。
仿佛被我的话取悦了一般,老翁哈哈大笑:“善哉、善哉!绫辻君虽是顽固,你这幼妹却颇为难得,着实是可惜。”
“正如你所言的一般,老夫是以异能化身为妖之人,身死后化为众人口中相传的怪谈,从而获得供养侍奉。而这怪谈之所以能够如此长长久久地散播开去,你的兄长在其中可是助力颇多。”
“等一下。”我抬手打断了他,“道理我都懂,倒不如说这种东西我都已经听腻了……我是说,你能不能别用那么恶心的称呼?”
“恶心的称呼?”老翁一愣。
“就是那个,‘兄长’和‘幼妹’什么的……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道听途说的,总之别给我和绫辻行人安上这种奇怪的关系,太恶心了。”我搓了搓手臂,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老翁愉悦地大笑起来。
看起来精神不是很正常的样子,但我也习惯了,毕竟会想变成妖怪的人类就没几个精神是正常的。
“老夫早便和他说过了,他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惜绫辻君那时将老夫的话视作了耳边的风,丝毫不入他耳,如今果真是遭到了报应。”老翁幸灾乐祸地呵呵笑。
这人……这妖人,看起来似乎和绫辻行人颇为熟稔,但似乎又不像是“忘年交”的友人之类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我面带怀疑地上下打量他,问道:“你拦下我是想做什么?”
“老夫是来送礼的。”老翁眯起了眼,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忽而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
“……送礼?”我满腹疑云,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些能够表明他与绫辻行人关系的东西,但却一无所获。
老翁放轻了嘶哑的嗓音,如同诱哄一般地说道:“于你而言,或许该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
我盯着他的动作,却见他伸手从和服的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一样并不比他的手掌大多少的东西。
我的目光顿时凝固在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样我无比眼熟的东西,我曾经许多次将它取出,翻来覆去地研究,最终又压回了匣子的最底部。
——一张洁白的、柔韧的、正中间偏下的位置有着一道明显折痕的空白纸页。
“……你想要什么?”我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纸页,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之意。
他知道这是“雪中送炭”,那必然也明白这张纸页代表着什么,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我不相信他会轻易就将这张「书页」白白赠送给我。
老翁将纸页递到了我的眼前。
“老夫什么也不需要。”
他对着我微笑。
“老夫只需要你,拿着这张白纸,去做你原先便想要做的事。”
我看着那张几分钟前我还求而不得、如今却近在咫尺的白纸,沉默了片刻,没有伸手去接。
我抬起了头,看向眼前这个似乎毫无威胁之力的老翁,老翁与我对视,嘴角因为微笑而上扬起扭曲的弧度,稚气与邪气并存的酒窝也因为这个笑容而愈加明显。
——“你想要我死。”
我确定地说道。
绫辻行人不愿将「书页」交给我,是因为他认为将「书页」交给我,相当于是让我去送死。而如今「书页」出现在了眼前的这个老翁手中,不管这「书页」是绫辻交由他代为保管、还是他盗取的,他都一定会知道绫辻没有将这张「书页」给我的缘由。
那么反推一下就很清楚了。
眼前的老翁将「书页」交给我,是为了让我去送死。
老翁并未否认,反倒是发自内心般地赞道:“慧极。”
“老夫想要彻底变成‘妖怪’,就离不开绫辻君的助力。老夫的力量来源于市井间口口相传的怪谈,供奉老夫的信徒们将其称之为「逢魔京极辻」——只要站在某个十字路口,便能与妖魔签订契约,得到成为恶人的能力,掌握完美犯罪的方法。按照绫辻君的说法,老夫便是所谓‘恶’的传染源吧!”
见我迟迟不伸手接过「书页」,他便也暂且收回了手。
“只要传闻散播的越广,老夫就能愈发接近于‘妖怪’这一存在,就如同裂口女、烟烟罗一般的怪谈,只要这些怪谈仍然留存于人们的内心之中,这些本就诞生于人类认知中的妖魔就永远不会死亡。”
我基本能理解老翁的意思,他是将自己变成了依托于人类认知存在的“怪谈类妖怪”,只要人类还存在着一日、他的怪谈还有一人知晓,他就永远不会消失。
我没有打断他的话,只静静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但所谓的怪谈,是需要有人散播的。”
“老夫将完美犯罪的方法传授给了信徒们,相对应的,便需要有一个人来解决这些事件,将‘恶’昭告于天下,否则的话,怪谈又该如何散播开去呢?”
我顿时茅塞顿开,完全明白了这老翁与绫辻行人间的关系。
绫辻行人作为侦探,就必不可免地要去解决案件,而案件一旦被解决,潜藏在背后的原因就会被挖掘出来,若是有数起案件的犯人都宣称自己是从某个怪谈中得到了犯罪的能力,那么这个怪谈必然会愈传愈广,乃至是成为“裂口女”一般家喻户晓的存在。
然后,老翁就能借由这一怪谈,成为如同“裂口女”一般永远不会彻底消亡的妖怪。
“你这是拿他当解决事件、传播怪谈的工具人啊,”我总结道。
老翁但笑不语。
“但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很简单。”老翁答道,“若是你不死的话,绫辻君就得要因你而死了。”
我眯起了眼。
“他在赌场上的时候,放过了你与那个管理人。”老翁提示我。
“所以?”我还是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这就是他与其他侦探最大的不同,也是他必定会在每一次事件中都赌上全力追查真凶的原因。”
老翁再次将「书页」递到了我的面前,这一次,他没有再将手收回。
“一旦绫辻君的推理出现失误,他便会被特务科处死。”
“而在天空赌场上,为了放走你和赌场的管理人,”
“——他的推理,「失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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