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紧张咯,白神将,不是我想国样泛做。而是必须得这样做。”颜复宁面无表外的微微翕动嘴唇,整个身体一动不动,单单是悄无声息的转动了一下右脚脚尖,“你懂得起。”
白秀秀虚着眼睛,颜复宁说话的字句含混不清,甚至夹杂着星城方言,这无疑是某种暗示,可她完全不明白颜复宁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好暗示的。她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发现颜复宁恰巧站在整座屋子的中心点,而他的右脚又恰巧斜在了房间的对角线上。
站在她这个角度,无需抬头,就能看见在颜复宁的头顶有一个360度全景监控,球状的监控器不偏不倚正对着颜复宁的头顶,而在长方形船舱的四角,则安装有摇臂式红外线监控。在颜复宁背后的两個监控,则正对着她,她不用转动眼球,就能清楚的看见摄像头中闪动的红光。
颜复宁是在告诉她,他举枪是因为监控能看到?混方言还故意吐词不清是害怕读唇术?
白秀秀心中松了口气,她认为是成默不希望她送死,所以安排颜复宁强迫她留在这里?可当她瞩目瞧向颜复宁,他的表情冷峻的彷如海上的冰山,电缆上快速闪烁的幽兰光斑倒映在他的脸上,像是.....像是某种仪器上滚动的波纹,好比心率仪、又或者呼吸机,那起伏跃动的波纹是预兆,是身体机能下降的预兆,是死亡即将来临的预兆。
忽然的,她又意识到如果只是成默不希望她送死,似乎颜复宁没必要用枪指着她,还说些意义不明的话!
她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颜亦童,竟看到她缀满汗珠的脸色浮动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在幽碧的蓝光照耀下,那本该甜美的笑容无端的有些渗人。
一种危险的感觉统治了她。
她的心跳再次加速,比船舱外轰鸣不断的爆炸还要剧烈。时间急迫,容不得她继续猜想,于是她干脆的问道:“是成默让你这么做的?直说吧,他要做什么。”
颜复宁表情稍稍诧异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的点头,“对!是成默要我这样做的。”
那一闪而逝的诧异和变清楚的吐词,让白秀秀又陷入了疑惑,她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莫名的诡异感觉袭上心头,就像你被迫走入了一处空旷而漆黑的空间,你被黑暗所笼罩,眼不能视,然而却能听得见潜伏在暗处的细微声响,你不知道那声音来自何物,你辨别不清那声音来自何处,仿佛黑色之中无处不躲藏着恐怖。
白秀秀自认为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成默,她清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成默绝不可能做任何无意义的举动,为此她愈发的不安,这不安近乎预感,可她始终想不明白她还有什么可以不安的,她努力压抑着焦躁的情绪,沉声问:“别耽误时间,说清楚伱们究竟要做什么!”
“首先我们需要验证一个成默的猜想。”颜复宁没有放下枪,他的表情在滚动的光斑映衬下愈发诡谲凝重,“需要您授权解读编号为103号的SSS绝密文件。”
“103号SSS绝密文件?”
“对。只有圆佬级别的人才能浏览的文件,在您成为神将之后,刚刚好够资格。”
白秀秀摇了摇头,“以1开头的SSS绝密文件是没办法通过线上浏览的。”
“没关系,我需要的只是您的配合。”
“怎么配合?还是像开始那样输入指纹和虹膜?”
“不仅需要指纹和虹膜,这次是全方位的,我们会将您完全数字化、虹膜、指纹、步态、心跳等等.....”
白秀秀没有迟疑,“好,速度快点,别耽误时间。”
“我比您更急。时间对我们来说也很紧迫。”颜复宁说,“只要您配合,不需要耽误太久。”
白秀秀刚想问该如何配合,沉闷灼热的空气中就响起了女娲的声音,“白神将,麻烦您摘掉帽子。”
她随手脱掉帽子扔在地上,就听见女娲又说:“麻烦你向上举起双手,手掌面向我......”
她举起双手,视线在房间里徘徊了一下问:“你在哪里?”
“这里。”
两道绿色的光分别射在了她的左右手上,白秀秀循着光望去,那道绿光竟是从颜亦童的眼睛里射出来了。她的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黑色的眼白,以及激光灯一样的绿点。颜亦童没有任何动作,两线激光便自动在她身上缓慢游走,她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看上去她比半机械人还要更像是机械人。
“白神将,麻烦您抬头。”
白秀秀抬起了头,“103号SSS绝密文件是什么文件?值得你们这这样紧要的关键时刻还要大动干戈?”
“白神将,麻烦您不要眨眼。”
绿光探入了白秀秀的瞳孔,等绿光挪开,颜复宁才沉吟了一声说道:“该从哪里说起?我们都知道,太阳系算是非常特别的恒星系统,绝大多数恒星系统不仅分布在恒星周围的行星都有规则的轨道间距,并且行星大小也差不多。但太阳系不仅行星之间的轨道间距和大小大相径庭,而且与太阳的距离还非常之远,这并不符合绝大多数恒星系统的特征,所以我们原本以为不过是很普通的太阳系,在宇宙中它并不普通。在这样特殊的行星系统中,还存在更为特殊的地月系统,抛开作为卫星、月球的体积过大这一最不合常理的事情不说,还存在其他的巧合,比如月球的直径刚好是太阳直径的四百分之一,月球到地球的距离也刚好是到太阳距离的四百分之一,这就造成了日全食和日冕,这种极为特殊的天文现象。不仅如此,月球作为地球的同步自转卫星,它绕轴自转的周期与绕地球的公转周期是相同的,这使得它几乎永远以同一面朝向地球,还产生了潮汐现象和潮汐摩擦,让其自转速度减慢,到最后以同一面持续面对地球,形成潮汐锁定。这对地球的影响极为深刻,可以说没有月球就没有地球生命的起源。最为关键的是,这所有奇特的现象,在天文学上根本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甚至从各种已知的资料和宇宙法则来推算,月球这样的卫星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总而言之,种种迹象都符合强人择原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天选择系统的存在......”壹趣妏敩
“所以103号绝密文件是有关月球和天选者系统的?”白秀秀蹙眉,“这和现在的这场战争有什么关系?”
“103号文件记录了2019年玉兔二号登月车在月球背面登陆之后的所有发现,成默希望通过这个文件验证他的猜测。”颜复宁没等白秀秀询问,便直接说道,“在被关在海德拉的时候,他曾经为了依靠本体从量子卫星上直接获取能量做过无数次实验,其中有一点非常蹊跷,那就是在晚上,尤其是在有月亮的晚上,他能够汲取到能量会稍微多一点点,这一点点对载体而言可以忽略不计,根本难以觉察到,但对人体而言却还算明显。不过由于这方面的研究实在太少,在很长时间成默都没能找到具体的原因,直到在叙力亚与前沙克斯魔神战斗,他不得不利用卫星锅来汲取能量,终于发现月亮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后来他做过很多次实验,最终确定了能量传输的速度与强度与月球的运行轨迹密切相关。天空中的量子卫星仅仅是中转卫星,它们并不直接提供能量,它们也没办法提供那么多的能量。所有的能量均来自月球,那么同样天选者系统的数据应该和能量是同一轨道传输,那么最终指向的肯定也只有月球。并且成默父亲写过的《人类起源》也提到过月球不仅是颗人造天体,还是.....还是天选者系统的服务器......”
“啊?”白秀秀完全没有想到颜复宁拿枪指着她,是因为这样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原因,她隐约感觉到成默确实掌握了致胜的钥匙,心跳再次狂乱了起来,“那你们怎么知道103号绝密文件和月球是人造天体,还是天选者服务器这个秘密有关?
“是李济廷提醒了他,如果不是事关重大,有关探月究竟发现了什么,保密级别不可能如此之高。加上星门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在太极龙登月之前取得压倒性胜利,这让成默有了充分的信心。刚才颜亦童利用你赋予的权限搜索了一番,的确找到了的确有1份关于‘月球’的绝密文件。但很遗憾,却如您所说,1开头的SSS绝密文件线上无法浏览。”
交谈之时,两束在白秀秀身上游移的绿色激光消失不见,白秀秀看向了核反应堆上的颜亦童,她已经闭上了双眼,电缆上的光斑移动速度再次加快。她问道:“所以一开始,你们要求授权是想要通过卫星链接上女娲?”
颜复宁点头,“我们不仅想要链接上女娲,还准备用成默给我们的女娲二号替换掉总部的女娲。”
“没那么容易。”
“确实不容易。”颜复宁说,“女娲的保护隔离做得非常好,不仅有强制启动保护和人工验证,还建了一道物理意义上的防火墙,整个数据并不会同步传递到女娲,而是先交给中转中心先进行处理,通过加密再延迟十秒传递到位于数据中心的女娲大脑超算银河三号,在数据中转中心的数据流出流入有一套特殊的机制,加密之后操作不可逆,所以想要远程操作侵入女娲的大脑完全不可能。目前我们只能是伪装成你,通过你向总部的女娲下达命令。”
“继续说,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会制造一个你的虚拟3D影像骗过女蜗,然后控制一个机器人前往位于太极龙总部数据中心的档案馆。”
“所以,你们的目的不止是读取103号绝密文件,还想要通过机器人进到数据中心完成对女娲的覆盖?”
“您猜的没错。”
白秀秀思忖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这个天马行空的计划具有相当大的可行性,眼下总部人手奇缺,所有人的关注点又都在作战部,只要能骗过女娲,这个计划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还要多久。”她问。
“现在机器人已经站在负二层数据中心的侧门了,正在完成验证。监控人员被告知是某项性能测试,而女娲.....则以为那是你.....”
白秀秀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依旧没有把枪放下的颜复宁问:“如果确定月球就是天选者系统的服务器,你们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颜复宁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毁掉它。”
“毁掉它?”
“对,毁掉它。”
短促的震惊过后,白秀秀就像接通了电流,整个人立即兴奋了起来,她清楚,这确实是转败为胜的绝杀,为此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毁掉它?”
“我们认为玉兔二号很大概率发现了服务器,而103号文件之所以保密级别如此高,就是因为记录它的位置,只要掌握了位置,我们就可以使用.....”颜复宁不疾不徐的说,“.....核武器。”
“核武器?”白秀秀又冷静了下来,她的思想瞬间就完成转换,站到了成默和颜复宁这边,哪怕她清楚成默这种玉石俱焚的做法并不完全符合太极龙的利益,更不符合她的利益。她摇着头,认真的说,“不可行,使用核武器需要圆佬会授权进行手动操作,圆佬会绝对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就算你们能够进入数据中心,并用女娲二号替代了一号,也没办法做到。”
颜复宁露出一个骇人的微笑,“对于《紧急状态法》您应该比我更熟悉.....”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战争状态下,您作为神将,是可以在圆佬会无法运作时,授权使用核弹的。”
白秀秀心头一紧,蹙着眉头目不转睛凝视着颜复宁说:“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颜复宁意味深长的说:“现在他们全都在作战会议室。”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眼颜亦童,“女娲二号正在完成对一号的覆盖,很快您就能看到如果AI想要完成一次颠覆,在一个智能化的社会,将会是多么的容易。”他回过头重新看向了白秀秀,“那些手握重权的大人物,在失控的AI面前,不过是连打开一扇门都做不到的幼童,即便打开了门,他们将要面对的也是更加可怕的蜂群无人机、机械警犬以及全自动防卫机械人,这个全世界最先进最强大的堡垒,将会变成他们的死穴。”
随着颜复宁的叙述,白秀秀脑海里已出现了画面,太极龙总部集成了所有最先进的技术,小到饮水机、马桶、门锁,大到地铁、清洁机器人、无人运输车全都可以由人工智能控制,那里还有太极龙最前沿的武器实验室和机械人实验室,所有先进的武器和机械人的验证型号和生产型号都大量的存在,如果说女娲完全由颜亦童掌握,那总部里的任何人,就连一只老鼠都不要想要逃掉。壹趣妏敩
这个瞬间白秀秀被这个计划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她本该毫不犹豫的拒绝如此疯狂的计划,可想到这似乎是唯一通向胜利的途径,她又有些犹豫,她闭上了眼睛,抬手不停地揉搓着太阳穴,试图用习惯性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你们.....至少应该等确定103号机密文件记载了天选者服务器系统的位置,再这样做。”
颜复宁摇头,“无论103号文件有没有记载正确的地点,我们都必须这样做。”他微笑而来一下,“其实不杀他们,也不是达不到目的,但成默说了.....要他们去地狱给谢继礼和在这场战役中已经牺牲的人赔罪,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更何况......我们要瞄准的不止是月球上天选者服务器,还有星门、红狮、黑鹰、美杜莎之眼.......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清算,我们就是想要......看这个世界血流成河。”
白秀秀直愣愣的凝视着颜复宁,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她想要质问颜复宁,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仔细斟酌,质问颜复宁毫无意义,整个行事完完全全就是成默的风格,只有成默会不在乎牺牲任何东西,如此决绝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刹那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颜复宁会拿枪指着她,所有的环节就像拼图一样清晰的跳入了她的脑海。
成默至始至终就没有打算依靠电磁炮与大卫·洛克菲勒一决胜负,大卫·洛克菲勒从始至终只是想让他们输,然后通过谈判达成目的。但成默从始至终想的是让全世界一起陪葬。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来临,他将毁灭一切,这个滔天大祸他不希望她承担,他要独自去面对这无法被宽恕的罪。
周围除了电流声,一片深沉的寂静,那寂静如同火在烧,白秀秀仿佛在颜复宁的脸上看到了成默的身体在熔化,变幻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赤红的火中长着无数张恐惧的脸,男女老幼全都在绝望的尖叫。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就像被通了电,死亡的电流将她的身心烫到一片焦糊,毛骨悚然的感觉如沸腾的烈火般从她的心底升起直冲大脑。
经历了这么多,她都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畏惧。
然而却在这一秒,似乎看到胜利曙光的....这一秒,她的思维被这惊悚的计划彻底击碎,陷入了混乱。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白秀秀想向颜复宁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锁住了四肢举到了半空,她奋力挣扎,“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这样会毁灭整个世界。”
颜复宁举着枪沉默以对,过了好一会,他才叹息了一声回应道:“迟了,白神将,已经迟了。女蜗已经完成了替换,现在没有你,女娲一样能用你的虚拟替身下达任何命令。她不服从于我,她只听成默的。现在无人机和战斗机器人正在赶往作战会议室,没有警报会响,没有监控会看到,等人死完了,然后女娲会提示系统遭到了星门入侵......”
“疯了!真的是疯了!快阻止成默,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成默。”白秀秀睁大眼睛,瞳孔里灌满了疯狂的焦急,“炸掉月球上服务器就好了!我们一样能赢!我们一样能赢!”
“谁也无法阻止他。”颜复宁冷漠的低声说,“要怪就怪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合谋杀死了一个圣人,却不小心从囚笼中释放出了一个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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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VoicesoftheChord》泽野弘之)
“HungerforthesleepIknowwillnevercome,
(不断渴望入眠但深知仍不能歇息)
Crowdedisthespacebutdon'thaveanyone”
(空无一人的世界却感到如此拥挤)
.......
这声音如此动听,又如此的像是记忆中的某个人的声音。成默心想,在这无限孤绝的水下,这旋律悠扬又荒凉,即便是幻听,也恰如其分的让他得到了些许慰藉。他闭着眼睛,聆听着不存在的歌谣,在大海中缓缓坠落,就像在没有路径也没有出口的迷宫前行,他跟随着旋律向前,仿佛又一次坐回了那辆军绿色的K20。
大概是年岁久远的缘故,列车行驶在长长的铁轨上略显颠簸,坐在对面的人儿,单手撑着尖尖的下巴,正朝着窗外看,夕阳在起伏的山丘与森林上移动,投下了绯红的影子,这些影子漫过了摇晃的树尖,拂过辽阔的湖面,爬上了天际云端,最后一点点落在她的脸颊上。于是况且况且的声响变成了醉人的BGM,让人想要单曲循环。
成默想起了一句歌词“夕阳余晖如你的羞怯似醉”,那曲调在脑海中反复回旋。可他没有勇气长久的将视线投射在她的脸颊,他那个时候如此胆小,只敢假装和她一样看着窗外,看着松林在山野中忽明忽暗,看着雪原与湖泊浸染霞光,看着天空一朵又一朵的火烧云在远空随风变幻。以及.....以及她在玻璃上投下的倒影,那被夕阳描绘出来的轮廓,随着晚霞在月夜消散逐渐加深,渐渐变得比宇宙还要深邃,还要余味悠长。
在那个时刻,在那个时刻,他觉得那个时刻就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直至如今。
而他为了将那美好的时刻存留心底,直到今天,仍在用无尽的悲痛来偿还。
“Avoidthevoicesofthechord,
(不愿再听到悲哀的咏叹)
Alltheroadsinsidemyheadloopbacktoyou,
(我脑中的每缕思绪都连接着你)
I'vedonemanythingsIthoughtI'dneverdo,
(我已打破许多我曾坚守的规则)
It'syouthatIcanfeel.”
(如你在我身旁)
“你在看什么?”
“我?”他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从来没有如此局促过,以至于扭头和摆手的动作都有些笨拙,“我....我在看风景?”
“好看吗?”
他有些慌乱,眼睛盯着桌子,一动也不敢动,“你说什么好看不好看?”
“当然是风景,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
“好看。”他连忙点头,“好看。”
“可是......可是......”
他抬起了头,“可是......可是什么......”
“可是为什么你看风景会脸红啊?”
他马上又撇过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她闪亮的眼眸,“我.....我......”
“我以前其实不是很喜欢杜冷,但现在想起来,好像他也不是特别讨厌欸。”
他因为她没有追问下去松了口气,“为什么?”
“你不是很能看透人心嘛?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笨?”
他想:“你这莫名其妙来一句,没有前因后果,我怎么去猜你为什么转变对另外一个人的看法呀!”于是他绞尽脑汁之后,严肃的说,“首先你得告诉我,以前不是很喜欢,和现在不是特别讨厌,你是如何量化自己的感觉的?我得先知道你的标准。”
“你呀,说你聪明是真聪明,说你笨,好像你也有些时候也挺笨的。”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不解的看向了她,这一次很理所当然。
她却又用手支起了下巴,转头凝视着玻璃上他们两个如胶片般的影子,窗外的月光如雪,森林与湖染着深蓝的光,她唇角挂着神秘的微笑,彷如天空那些遥远的星辰,“有些时候,还真想知道,我们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成默再一次回忆起了那种感觉,他想要永恒的坐在那张座位上,耗尽此生所有的寿命,来研究她的笑容。
人的一生,往往只要有那么一个瞬间,只要有那么一个足以终生回味的瞬间,就觉得值得了。
以至于,以至于,在漫长的岁月中,你已知晓了人生一世的真谛,你也清楚了人情世故的冷暖,却难以寻获一个答案,遇见她,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ButIkeepmyhandsuponthewheel,
(但我无法放下掌控未来的轮舵)
Iturnthepagetodrownyouout,
(我翻开了没有你的下一页)
YouaretheonlythingthatIstillcareabout,
(你仍是我心中牵挂的唯一)
IfIcanhealtheconflictthat'swithin,
(如果我能走出这纠结的感情)
I'llknowthewarhasreachedthebitterend.”
(那时便是这场战争的终点)
他想这样也算不错,无论如何他至少没有交上一份没有答案的答卷,大概这正如大卫·洛克菲勒所说,一切皆是命运,这般结局至少应了他的名字。
“我如今成长为你所期待的样子了吗?大概是没有。真抱歉,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世界,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毁灭它。”他又苦涩的想,“只不过,你若还活着,一定会因为我的所做所为而伤心吧!但可惜你不在了,没人能阻止我。”
“成默~”
“成默~!”
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那呼唤在他的脑海里穿过了歌声,是如此清晰透彻,仿佛黑暗中的焰火。
“终点啊~到了嘛,妈妈没有来接我,是你来接我了吗?”
成默如此以为,直至一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那柔软冰凉的触感令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雅典娜金色的秀发如同阳光般在黑色的海水中漫漶,似一片晨光熹微。
“我不许你死,你不能死。”
雅典娜专注的凝视着他,在他的脑海中对他说,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在泛白的泡沫中流转,那目光也如剑,刺破了多少年少时斑驳的光影。一阵愧疚涌入成默的心中,他告诉自己,不论关于那辆列车的记忆多深刻、多难以忘记,它都已经过去,都是人生故事的一段注解。你不能迷路,你得拥抱现世的幸福,你不能返航,身后没有重逢,你得继续向前。
他抬起手,抱住了雅典娜,坠落戛然而止。奇怪的是那幻听般的歌声还在他的大脑中回荡,两股声音纠缠在一起,像是环环相扣的锁链,形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这力量伴随着歌声逐渐激昂在快速膨胀,像是在鼓面上爆炸的鼓点,那磅礴的力量愈发密集,从他的四肢百骸涌向心脏。
怪异的熟悉感包围了他,好像和他那曾经痛苦的回忆重叠了。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哪儿,究竟是在那塞纳河下,还是在NF之海。
“Ocean,you'recallingme,
(远方汪洋是旅程终点)
Aplacewithnomemory,
(让涛涛波浪卷走回忆)
You'llsee!
(你会见证)
Iburnedtheblood,
(我曾浴血沙场)
Ipassedthetest,
(我曾披荆斩棘)
Andnowmyloveislaidtorest,
(而此时我的爱终得安息)
Ournamesaren'twrittenonthelist,
(历史虽不曾留下我们姓名)
butyouandIknowweexist,
(但你我心中镌刻着存在的印记)
一个近似虚构,又无处不在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歌唱者号角’的持有者向您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这来自圣主的恩慈,解除了您身负的所有诅咒。”
“庇护圣女以生命之力吹响了‘歌唱者号角’,‘神圣献祭’将庇佑拥有‘神之躯’的您,以坚韧、以不朽,您的荆棘将成为永筑的光辉,您的羽翼将成为至高的王座,您将凌驾于诸神之上。您的攻击力提高百分之百,技能范围提高百分之七十,每秒体力值和智力值加倍回复,对神将造成百分之三十的额外伤害。”
“永恒的圣洁之光洗涤了你灵魂,这是命运对你的青睐,是自然对你的馈赠。全系技能减伤百分之四十,体力值回复百分之两百。”
.........
黑沉沉的海面之上无数气泡在翻滚,如一大片白色的云。水波涌动中一道锐利白光劈开了海水,凝聚着开天辟海的力量朝他们汹涌而来。
雅典娜那纤长的手指在他的肌肤上轻抚,如反复抚摸着记录着某人一生的书籍扉页。她触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向来冰霜般的脸孔上难得泛起些许柔情,“你得走,大卫·洛克菲勒来了!他们拦不住他。”
成默没能听太清雅典娜的声音,他在半梦半醒中看向了状态栏,那里闪动着一排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金色文字,它们在他的视野之中熠熠生辉,如同那些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上滑动的字幕。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那种宣告爱的方式是多么的愚蠢,完全与浪漫无关,这个刹那他又觉得应该是他不够懂得什么是罗曼蒂克。他不敢相信,战栗中向着高处凝眸,看到了飞速上涨的体力值,才确定不是幻觉。于是本该是幻听的歌声变成了真正的语言,那是用生命编织的求告,是心脏的搏动,是双眸的注视,是头脑中的风暴,是流淌的血,是胸腔里有一个名字在翻滚,是冗长思考后灵光闪现的启迪,是不可胜数的思念要从他的嘴唇中喷薄而出。
然而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想要呐喊的欲望,他什么声音都没有能发出来,又咸又涩的海水灌满了他的口腔。
“成默,以后别再下一些简单粗暴的结论。是的,我仍不懂爱是什么。但我懂得婚姻意味着什么,那是两个单数的累加,成为了被寻求的双数。那意味着我们需要像解出一个复杂的猜想,用持之以恒的凝视,用舍生忘死的思考,去寻找隐藏在方程深处的纠缠,它来自自然的隐秘,也来自我们的内心,就如同黑夜与白昼,它是自转,是公转,是太阳的直射,也是月光的折射,是你睁开眼睛的眺望,也是你闭上眼睛的幻梦。我想婚姻就是这样,就好比野原广志和野原美伢,他们之间作为个体存在明显的界限,可那界限又在无限的变幻,和白天与黑夜一样,无论天气与时光如何变幻,它都是确定的,它都在那里,不会因为暴雨黎明不至,不会因为酷热夜晚不来,它们既相悖又相同,它们既相离又相拥,然而不论你如何去定义,去解构,去计算,他们都是同在的。”她的神情如冰块寒冷,眼神里却饱含着一种长久的坚定,“我也与你同在。”
这些语句在脑海中如电闪过,成默还没有反应过来,雅典娜便抬手狠狠地推开了他,晕眩中,近在咫尺的面庞在拉远,从那个活在照片中的依稀影像变成了现实之中的雅典娜。他终于回过神来,狂潮般的情感激流依旧紧紧勒住他的心脏,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这剧烈的抖动,让他差一点就错开雅典娜的手。
“不......”
成默如鲠在喉无法言语,向雅典娜摇了摇头。他压下澎湃的情感,克制住不顾一切去寻找某个人的冲动,用力将她拉到了身后。他没有回头,紧盯着破海而来的大卫·洛克菲勒,在脑海中回应了雅典娜:“你先修复身体,把他交给我。”
“该你先走。”雅典娜语气坚决,她再次游到了成默前方将他拦在后面,“相信我,在水下我有优势,他拿我没办法。”
成默心中的歉疚更甚,相比她,他亏欠雅典娜更多,他什么也没有说,再次移动到雅典娜前面,光蛇震颤,催发黑色流体在他身上疯狂生长。那些本是金属质感的流体,在海水中绽放出钻石般的光芒,呈现出更为复杂的结构,它们像是无数细小的几何形矿物质,按照物理规则在他的身上排列组合,构建出更为繁复的盔甲,全新的“瘟疫之主”摆脱了阴郁的造型,更为大气磅礴,散发出来的不仅仅是死亡的恐惧,还有超凡脱俗的高贵。
“发生什么了?”
“我获得了‘歌唱者号角’的增益BUFF......”如果大脑能准确反映他此刻的心情,那么他的声音一定带着些许的颤抖。
“‘歌唱者号角’?”
在他们的上方,大卫·洛克菲勒如撞入NF之海的流星,在他身后是巨大的圆锥形,海水在疯狂旋转在快速蒸发,形成了恐怖的漩涡,彷如海水形成的音障。
拦在大卫·洛克菲勒前面的查理医生、华利弗、零号、阿米迪欧全几十个魔神同时被震飞......有些失去了踪迹,有些当场变成了DNA螺旋。
狂澜之中,希施回头看了眼成默的方向,大喊道:“老板快走!”她将手中的鞭子卷向大卫·洛克菲勒,而她自己拖逸着红发,如一条美人鱼冲向了巨鲸般的大卫·洛克菲勒。
海下透出了惨白的亮光,就像黎明乍现的时刻。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成默飞快的调出了物品单,意简言骇的说,“这是圣袍,和我的‘荆棘王冠’冲突,但你可以用。”
他松开了抓着雅典娜的手,振动羽翼,那凋零的两对羽翼便如同从灰烬中腾起的火焰,那赤到发黑的火焰凭空在水中燃烧,如一团红莲业火,火光颤动,夹杂着几缕红色丝线的黑色在光晕中如墨弥散,生长出了更为华美的羽翼,并且在长出四对之后,那象征着位阶的羽翼还没有停止生长,直到变成了五对,形成了庞大的火与墨的海潮。
海潮在他的周身漫卷,狂躁的激流推开了雅典娜。
他转头看向了雅典娜,像是眺望月光。
蓦然的,他想起了、去领结婚证的那个下午,天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有点阴霾,天空仿佛蒙了灰尘的玻璃。她没有做什么特别的打扮,却特意去麦当劳请了假,给一些“同事”发了喜糖。然后他们去了结婚登记处,就在简陋的背景板前面随便拍了照片,完成了登记。沈老师做了一大桌子菜,吃完饭,他们便像往常一样带着成灵鹿去河边散步。大概是一切都太寻常的缘故,他有些愧疚的问她有没有什么感想,或者有没有什么心愿?
她想了想说:“感觉你不再像是带刺的单数,呈现尖锐的锥形。不再是第一人称,无法被对半拆分,也不再是双数的对立面,你变成整无限的多边形,无限的接近圆。而我不再像是孤独的质数,活在除了自己和1之外,没有尽头的世界里。对于一个质数而言,终其一生都只有自己,而有关它们最悲伤的猜想就是‘哥德巴赫猜想’——所有大于2的偶数都是两个质数之和,这个猜想听起来就让人伤心。我是不是说的有些乱七八糟?”
他摇头,说:“我走了下神,只是因为想起了以前。”
“以前?”她问。
他回答道,“很早以前我的头像就是尺规作图做出来的正十七边形。”
雅典娜没有再追问,她牵着成灵鹿的手说:“现在我觉得求证‘哥德巴赫猜想’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喜欢背诵‘π’,因为它简单、不可解、无限而且坚固,这些就是我的感想。至于还有什么心愿?那就是找到我的母亲.....”
那个晚上,他们又像是往常那般散步回家,她挽着他的手圈成了一个圆。他夜不能寐,质问自己怎么配拥有这样的爱。
但此时不该是回忆这些过往的时候,他将所有的杂念全部排出脑海,平复心跳,突然的扭身穿过乱流,游向了雅典娜,大脑里的歌声还在继续,仿佛教堂里的唱诗班在咏唱献祭灵魂的圣音,他凝视着雅典娜的眼眸,里面浮动着一些什么难以捉摸的情绪,成默难以揣测,可他知道雅典娜清楚‘歌唱者号角’的故事,不管它的主人是否真还活着,他必须得记住:雅典娜救过他,用生命。没有她,就没有此刻的自己。
他俯下身,在她湿冷的眉间印下一吻,他双手抓着她的胳膊,这一次没有在大脑中说话,而是翕动嘴唇,像鱼一样吐出一连串的泡沫,用口型说道:“等我。”
雅典娜没有说话,回望着他,那眼波蕴含着穿透年岁的清明凉意,像是谅解,像是望眼欲穿,又像是看透世事。
她轻轻地点头,金色长发与滚滚海潮碰撞,飘摇漫散如交错的命运。
成默放开了握着雅典娜肩膀的手,目送她快速随潮水漂远,才反身看向正越来越近的大卫·洛克菲勒,他身披白袍,手持闪电长矛破开海水,背后的漩涡跟随着他深入,如同卷入深海的风暴,海中万物都被水龙卷绞得粉碎。
透过那水晶钻头般的旋流,成默可以看到被放大到变形了的“欲望之墙”,它和自己的虚像在发紫的天空组成了一个“∞”,仿佛是“乌洛波洛斯”的数学标志。
他不清楚那个象征着“无限”的标志暗示着什么,历史?命运?欲望?又或者说是爱?
大卫·洛克菲勒那肃穆威严的面孔在荡漾的水波中愈来愈近,他凝眸直视,心中完全没有了刚才与大卫·洛克菲勒交手时的感觉,没有恐惧,也没有对未来不确定的彷徨。他体内的力量在雀跃、在沸腾,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敌人感受一下,此刻的他多么的强大。
环绕的激流中,成默不疾不徐的举起右手,一道纤细的亮光自天而降,如同破开天空的一线闪电,电光穿透了大卫·洛克菲勒掀起的狂澜,落在他了倾斜的手掌,如水般于他的指间流泻。
太阳般的光辉缓缓从他手中升起,一把接近透明的水晶长剑逐渐在四溢的亮光凝结。尽管它雅正纤直,却在飘逸的流光中显得姿态迤逦萦纡,彷如一条正扭动身躯直冲霄汉的水晶长龙。
他举剑指向大卫·洛克菲勒,天空中响起了清越的长鸣,在悠长的金属片震颤声中,海水便被无形的巨力排开,又像是被无与伦比的巨刃斩开,以成默为中心,大海被劈成了一个“凹”字形,那场景仿佛《出埃及记》中摩西分开了红海。
大卫·洛克菲勒身后的漩涡瞬间消弭于无形,在他的四面是直下瀑布,就像这里天然就存在一个天堑般的深坑。实际上那些海水全是在倒流,它们是在从海底向着海面坠落。
而在天空,“万有引力”的异象还未曾结束,“欲望之墙”依旧在幽幽旋转,仿佛寂静深渊中的瞳孔。不同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杂物并没有向着欲望之墙飞去,乱糟糟的浮在半空,仿佛被垃圾侵占的广阔水域。乍一看,让人很难分清,究竟那一侧是天空,那一侧是大海。
在完全失去秩序的海与天,唯有一个人是绝对的。
那个名为“第一”实则近神的男人,白色的长袍在烈烈风中翻飞,像雾像云。闪电长矛散发出晦涩的光晕,像遥远星辰。他像是穿越了人潮汹涌、穿越了亘古岁月、穿越了城市荒野,穿越了宇宙洪荒,自幽蓝的天际飞身直下,直取成默的头颅。
“真理:牛顿定律!”
成默振动星云般的羽翼,迎了上去,乌云般的羽翼并非一味的黑色,而是其中散布着细小的隐约的跃动着红光,如同将熄未熄的火焰。这些红光埋藏在黑色之中,彷如夹杂着燎原星火的灰烬。他拖逸着黑色烟尘,振翼高飞,携带着美轮美奂的粒子效果,恍如自烽烟遍地熔岩滚滚的冥河中升起的不死鸟。
“真理:日冕环流!”
一个挟带着盖亚之力,一个借来了太阳的怒火。
一个是天降圣主,一个是自地狱飞升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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