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帝登基,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颇有政治建设,他上台,励精图治,鼓励农业,整顿吏政,厉行革新,完善财制,一时间群臣赞赏,宗室和乐,一些对他弑君称帝本有怨言的老臣,也渐收了口,不再提旧事。
他于政治上,进一步确定了一省六部制,罢中书、门下两省,独留尚书省,由皇帝直接管控。还大力推行科举选士制,仿古朝制度,设国子监以教育生员,并重新改革科举考试,创立监考院,用于监督科举。
于经济上轻徭薄赋,改革币制,制印交钞,制造铜钱,从而掌握和控制了货币流通,进一步从经济上加强了中央集权的统治。
他也实行女真人继续南迁的汉化政策,起用张浩(张沁璃的叔父)等旧臣,选定中京(今北京),在原先辽南京的基础上进行扩建和改建,欲图迁都中京地。
这一系列的改革,都极大的鼓舞了众臣人心,许多旧臣王侯,纷纷依附于新帝,忠于这场大改革。
在众臣的眼中,这位志大于天且欲图作为的皇帝,确实比完颜亶那整日只知酗酒享乐的君主好。
但完颜亮始终忌惮着完颜雍,因其在宗室之内名声颇好,所以一上台,便将他挤出了朝堂,先拜他太师,又削弱三师、三公相权,只给俸禄,不给权力。
完颜雍自知他深忌,便也就在太师的位上安居,平日里不过问朝政,回来便与同僚打马球、下棋、射猎,充实着自个的生活。
于他而言,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也过的舒坦,在完颜亮的面前低调谨慎,不锋芒毕露,方才能保全家安危。
天德二年一四月戌子日,风和日丽,初春正暖,碧落苑的庭中,众花绯艳,草叶青翠欲滴,一层层自苑门而开的炽烈芍药,围满了前方簧竹的石坛,前头假山下的小池,偶有雏毛鸭鹅鸣叫,也会引的过路的丫鬟嬷嬷看个半天,探着什么稀罕物一般。
完颜雍正在庭中与妻子铭璇下棋,院中空地上置了一方长榻,有两方低椅,中间有矮案,上面摆着棋盘,两人正一边赏着满庭芳菲,一边惬意的品茶下棋,一旁点茶的袖殷正忙个不停。
榻下,允恭正裸身露体坐在一只大圆木盆中,卧其热水中,贴身侍女袖璋正为他仔细的揉澡,一旁,是张沁璃挺着顶大的肚子,正细瞧了允中手中的一本《世说》,母子两人瞧着津津有味。
再一旁,便是一方藤条摇篮,里面正躺着四郎允辇,一个小侍女正在一旁,打着盹摇着六个月大的婴孩。
允恭可是个不安分的,他只要遇了水,便要寻个开心,击水扑汤,打的水花四溅,将洗澡水溅了袖璋一身。
“三少郎,您若不好好洗澡了,奴儿便告知了雅娘子,她便再也不给你做炙羊肉了!”袖璋将身上的水擦干道。
他听后,安静的爬在盆边,将颈上的银项圈取下把玩,头上编的茂密的小辫被袖璋拢起,露出了他圆墩墩的身姿和肉乎乎的臂膀。
沁璃摇着扇,瞥了一眼允恭那墩圆的背,笑道:“这三少郎,体格是愈发的壮实了,四肢肉乎乎的,也不知平日里瞒着你嬢嬢偷吃了多少肉。”
铭璇扶一盏清茶望允恭,噗嗤一笑差点将口中茶水喷出,完颜雍连忙拿着绢子递给她,她掩住口鼻:“他呀!一顿能吃三张胡饼,两碗米饭,一盘炙羊肉转眼便能被他扫了个干净!这每顿如此,不长肉才是怪了!”
完颜雍稍作休息,便下了榻来走到允恭面前,将他抱起道:“吾儿不洗了,你瞧都溅了你袖璋姊姊一身了!”
允恭光着个身子坐在父亲膝上,将银项圈又戴上了。
“瞧着我今日竟是起晚了,姊姊们都在了!”
自廊上慢走过来的清雅,扑着小扇,身着浅紫褙子,底裙为粉,头编发而作髻,上面点缀了些霁色绢花,两边垂有珍珠流苏,这一身紫衣粉裙,衬的她气色极好,亦是让完颜雍眼前一亮。
“爹爹,爹爹,我要穿衣裳,小嬢嬢来了……”允恭瞧了她,一个劲的往父亲大袖里钻,双颊羞红。
“怎的了?你还怕羞,见着为父和嬢嬢都不羞,见了小嬢便羞了?”
“爹爹,哼哼,给儿穿衣了,求爹爹!求爹爹!”他又粘人的将案子上的衣裳拿下,扬着头乞求着父亲。
“都三四岁了,便自个穿衣了啊?”清雅轻置他身边道。
“我不!”他冲着她喊。
“再说?”她收了笑来。
允恭探其严肃的样子,便撅着嘴囔囔着:“我穿便是了!”
他听话的坐在墩子上,安安静静的将衣衫穿好,再接过了袖璋递过的小鞋。
“允恭还是听娘子的话!他连他嬢嬢的话都不听,”完颜雍坐着将她臀拍了下,打趣的说。
“大王让妾身亲自管束他,妾身自然要负了这个责,必当亲生的孩儿教养,以前宠爱他,是因为我那时是姑姑,念他可爱,也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
“如今,他既然尊我一声嬢嬢,我必定好好管束他……”她走到一旁将允辇抱起,置于腿上。
“看来吾儿和爹爹一样,都服了你小嬢嬢的软!”
“本宫瞧着也是!”铭璇笑道,下了榻子坐到榻沿边。
众人望着允恭那红着脸的姿态,纷纷笑起。
他羞红了脸,抿着嘴跑到清雅面前道:“小嬢嬢为何要抱四弟弟,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他在她膝前使劲的死缠烂打。
“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说话了?”
“儿不敢了!”
她便点点头将允辇再抱起,欲将其放置于摇篮中。
“给本宫吧!”铭璇双手接过。
那允恭麻利的很,看着清雅坐下,便连忙自个爬上了她的膝,坐于她的怀中。
“哟!你如今倒是习惯了,麻溜的很,”
她望着怀中的孩童笑起,将他墩圆的腰扶好。
“哎,从没感觉太阳这样的暖了,晒着本宫倒想睡觉!这安逸的日子,倒也过的惬意,”铭璇扶着腰身,扭了扭脖子。
完颜雍接过袖殷手上的茶,先递给沁璃,再将允中拉到怀中道:“如今,陛下封我这一个闲职太师,我倒觉得更好,不参与朝政大事,也少了些麻烦,时来与几个娘子下棋品茶,何不乐乎?”
他说完又低头与允中一同瞧了那本《世说》,允中不识字,便悄悄问:“爹爹!这个字儿不认得?”
“念‘蓿’字!”
“好,儿记下了!”壹趣妏敩
沁璃抿着唇瞧着父子两人看的入迷,便抬头起来道:“倒说这新君立,瞧着也大有作为,改吏制,革新律,轻徭薄赋,力推科考,倒是比先帝要勤勉!”
清雅听后,手拉着允恭,也未作什么答复。
“其他……倒是好,就是这汉化政策,不大妥当,学汉人之陋习,稍有成就便只贪图安逸享乐,乃忘女真之本也!”他轻低了头,压低了声音说这话。
铭璇将允辇后脑的胎发摸了摸道:“是,汉化有利有弊,是应当权衡利弊再推行政策,万不能忘我大金儿女尚武本质!念到,宋国钦、徽二帝时,国家危机四伏,政治日趋腐败,必是与道君皇帝的骄奢淫逸的陋习分不开的。”
“是!姊姊说的是,”沁璃敛首而点头。
“陛下现在,不仅推行汉化政策,还要继续南迁,璃儿是知道的,陛下任张浩为参知政事,命他增广燕京、营建宫室,欲将都城迁往中京地!”
沁璃浮起一丝笑来,轻扑着小扇,第一次敢这般抬起头说话:“是!叔父便为总督检。”
清雅听着,相附和着笑,忽而自不远处,传来几声女孩嬉笑的声音,她便连忙转了头来瞧,正瞧了大姑娘浥绡手拉着岁数差不多大的一女孩自苑口走进,那女孩长相恬静,眉眼之间透着丝丝温婉,和端庄貌严的浥绡完全不同。
“那是谁家的姑娘?”她问。
“哦,那是王弟,齐王的二女,名叫浥龄,他爹爹回京了!这不,清茹与齐王的婚期便定在了六月份,”铭璇接了句。
说罢,清雅才想起来,三妹妹清茹,已然十三岁了,过两个月,她也要嫁人了。
“先帝已逝,爹爹不是不想让三妹妹嫁过去吗?”她板着脸问。
完颜雍走过来坐于她身边,将允恭抱了下去道:“你呀!哎,这悔婚乃是大忌,齐王是王,自然不同意啊!”
“伯伯!伯娘!浥龄有礼了!”只瞧那浥龄提裙长跪,规矩的参拜,毫无恣骄。
完颜雍上前拉起她,将她那双被打的赤红的手捧在手心道:“快起来!孤王与你爹爹说了,往后,你过继于我的名下,住在国府,和浥绡作伴,孤定当将你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只见了那姑娘红着眼眶,颤抖着双肩,哽咽的再跪下,手一伸出来,纵横着鞭笞伤疤。
清雅就见了她那一瞬间,便想起了自个不幸的童年,想起了曾经,她也是如此全身没一点寸好皮,念起往事,她忽而将衣裙攥的死死,站起了身来顺着长廊走开,任着允恭在后面拼命的唤她。www.sxynkj.ċöm
她躲到一处楼阁,屏退了左右,望着春来京城美景,独自一人趴在金阑上,情不自禁的掉着眼泪,将这十几年的委屈一并挥洒了干净。
“雅儿!”完颜雍在身后站了许久,见她平静下来,才环了她的腰身唤她。
“孤王知道,你想起了往事,这个浥龄,她才六岁,她母亲早些年死在了月子中,她爹爹经常酗酒之后便打骂于她,此次回京来,我便想收她在我的膝下,也免的她受打骂。”
她含着泪点点头,投入了他的怀中,将他环的紧紧。
“清雅,往事便忘掉吧!孤王会好好疼你,你年少所失去的,孤王都会再给你。”
“嗯嗯!”
“想家了是吗?想回去看看舅娘?”
她再点点头。
“待过几日,咱们便回去瞧瞧!”
他在高楼上,又是哄着,又是劝着,望着她点点红泪垂下,他恨不得将她永远镶嵌在自个的怀中,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上,让她不受任何伤害,亦不被外界所摧残,便这样,与她长长久久,爱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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