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原本晴朗的天际聚起了云。
风一阵大过一阵,刮起地上的尘土。
顾府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眼见城墙的轮廓遥遥在望,后方传来擂鼓般的马蹄声,一队快马赶上来越过马车,拦在前面的道路中央。
顾府的车夫控住缰绳,慢慢停下。
前方队伍中间的金甲卫士亮出一枚铁牌,“金吾卫办事,通通下车!”
绿瑶从车中掀起车帘,朝外探头,“你们是左卫还是右卫,为何拦道?”
金甲卫士没想到竟有人不惧金吾卫的名头,他看了看车轮上的泥土,面上闪过一丝厉色,“少说废话,你们方才可是从那边的山路过来?”
“是又如何?”
金甲卫士挥手,“搜车。”
一声令下,左右马背上的卫士纷纷下马。
金甲卫士走在最前,绿瑶见状,冷喝一声,“站住!”她柳眉倒竖,“这是雍王未婚妻的马车,谁敢妄动?”
“雍王?”金甲卫士朝身旁的手下投去询问的眼神。
手下看清车厢上挂着的“顾”字徽号,凑到金甲卫士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金甲卫士的脸色变幻不定,待手下说完,他拧拧眉头,慢慢开口:“敢问车里可是顾小姐?”
车中没有回应。
金甲卫士耐着性子想要再问,就听一个清浅的女声响起,“正是。”
金甲卫士抱了抱拳,“在下陆赞,奉命办差,还请顾小姐通融。”
车中沉寂了片刻,女声轻唤:“绿瑶。”
绿瑶应了声,卷起左右车帘,露出车中端坐的身影。
坐在正中的女子打量了一眼金甲卫士的外袍服色,神色淡淡,“陆校尉,这样可够了?”
顾家的马车不大,从车门前方望去,能将车厢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陆赞朝前走近两步,只见车内除了这名女子与她的侍女,再无他人。
陆赞神情讪讪,“得罪了。”
顾青朝他矜持地点点头,“我们可以走了么?”
陆赞朝旁侧身,他脚下方动,忽又停下。
“敢问顾小姐,为何此时不在城中?”
最近大量灾民在京郊聚集,别说京中贵女,就算是喜欢玩闹的公子哥儿也很少到城外来。
这位雍王的未婚妻既然身份如此尊贵,为何反其道而行,偏往僻静的郊外跑?
顾青面色平静,口气中带着一丝倨傲,“怎么?陆校尉此来,是替雍王殿下查我行踪的?”
她冷冷扬唇,“我竟不知金吾卫与雍王殿下也有深厚交情。”
陆赞目光闪烁了几下,“不敢。”
雍王凤泽一直是个禁忌般的存在,谁都不想招惹他,也不敢与他走得太近。
顾青抬手理了理衣袖,“我本打算出城踏青,到了外面看到路上那些灾民,个个衣衫褴缕食不果腹,实在没了游玩的兴致,索性打道回府。”
陆赞微微低头,“顾小姐心地仁善,必有福祉。”
顾青恹恹笑了下,“陆校尉,好听的话就不必说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陆赞退开几步,“请。”
车轮辚辚,銮声阵阵,顾府的马车再次上路。
陆赞掩住口鼻,避开扬起的车尘,招呼随行一同上马。
“校尉,我们在洞里明明发现了血迹,而且,那附近除了车辙印,也没见过别的痕迹。”与他亲近的手下低声问,“真的不要再查一查?”
陆赞眉头紧皱,“刚才你也说了,这个顾小姐的确是雍王的未婚妻,如果我们拦着她不放,回头被雍王知道了,不见得有人会替我们出头。”
哪怕虞重光看重他,那也是因为他在贺县的积极表现,他如今不过一个从七品的校尉,又身在京城,要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就算是虞重光也鞭长莫及。
“可陈三已经到了京城,要是我们不赶快抓住他,一旦被他混进了城,敲了御街上的登闻鼓,那就麻烦大了。”
“他跑不了。”陆赞沉声道,“他中了那么多刀,已是强弩之末,就算撑到这里,也熬不过几个时辰。”
他这话既是给手下打气,也是安慰自己,倘若陈三真的把贺县的事捅了出去,他在虞重光心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他好不容易才穿上这身校尉的衣服,以后他还要走到更高的位置,绝不能因此事功亏一篑。
陆赞暗沉沉想着,目光随着马车的方向飘远。
他忽地目色一凝。
“不对!”
他跳下马,伸手在车辙印上比了比,“车里只有两个女人,车辙的痕迹为何如此之深。”
他大声吆喝,“赶快上马,跟我追!”
绿瑶坐在车里,低头看向马车地板,问:“小姐,要让宋药师出来吗?”
“不用。”顾青开口,“等进城回了店里再说。”
绿瑶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们在山洞外启程时,顾青见宋药师臂上有伤,车中又没有可以更换的男子衣衫,便让他躲进车底的暗格中,为的就是减少别人的怀疑。
刚才果然遇到金吾卫拦路,幸好她们早有准备,才免了一番纠缠。
顾青靠着车壁,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疾风吹起窗边的车帘,天边忽然响起一声炸雷,随即无数霹雳声响轰隆隆地朝头顶上方滚压过来。
“要下雨了。”
顾青将被风吹起的的发丝掠回耳后。
她凑到窗前,一股沁凉的气息随风灌了进来,这是大雨的前兆。
她按了按领口,就听绿瑶轻声提醒,“小姐,小心着凉。”
“无妨。”顾青看着外面不断朝后掠过的树影,微微眯眼,“绿瑶,我们去过南边不少地方,好像还没到过北地。”
她记得凤泽的封地就在北边,“以后有机会,我们也去那边开个药行。”
她迎着风,脸上露出粲然的笑容。
绿瑶正要应声,眼中闪过一抹异色。www.sxynkj.ċöm
她仔细听了听,掀开另一边的窗帘,朝后望去。
“小姐,又是那伙人,他们在追我们的马车。”
顾青眉眼一挑,“看来那个陆校尉有几分本事。”
对方想必发现了马车的破绽,这才紧追不舍。
“老郭,加把劲,尽快赶到城门。”她扬声对车夫吩咐。sxynkj.ċöm
车夫“哎”了一声,挥鞭连抽几下,马儿立刻狂奔起来。
陆赞见前方的马车突然加速,心中怀疑更甚。
眼看马车就要驶到城外开设善棚的地方,那里人多眼杂,更不方便行事,陆赞心中着急,一把抓起鞍旁挂着的弓箭。
“不可!”紧跟一侧的手下看清他的动作,吓得赶紧出声拦阻。
然而已经晚了。
陆赞弯弓搭箭,脱弦的羽箭如流星一般朝顾府的马车疾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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