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谢飞白宽袍大袖,如仙人之姿,施然行来。
守在门外的太监见了他,赶紧迎上前,“驸马,您先随奴婢去侧殿等会儿,陛下正在……”m.sxynkj.ċöm
话音未落,就听御书房内传来碎瓷击地的声音,伴着皇帝一声怒斥,“混账!”
门外的太监肩膀一抖,望向谢飞白。
谢飞白会意,“那我先去侧殿等着,一会儿若是陛下传唤,你再叫我。”
太监堆了笑,“哎,我带您过去。”
两人行至无人处,谢飞白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太监压低声音,“大皇子今日在御苑湖……伤着了。”
“御苑湖?”谢飞白好奇,“那不是陛下将要办寿宴的地方?大皇子去那儿做甚?”
“驸马您有所不知,”太监知道谢飞白一向不理朝事,小声为他解惑,“前几日陛下让大皇子协助二皇子,督办寿宴造景之事。这不,大皇子今日率了工部的官员过来,测量地形,结果就被一颗飞来的巨石给伤了。”
谢飞白皱眉,“伤得可严重?”
“奴婢不大清楚,想来性命应是无碍。”太监也只在书房外听了一耳。
谢飞白苦笑,“那我今日来得不巧。”
太监同情地看他一眼,“待会儿奴婢唤您的时候,给您使眼色,如果陛下心情还是不好,您就长话短说,早些完事。”
“多谢徐公公。”谢飞白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银锭。
“您太客气了。”太监熟练地将银锭藏进袖子,“咱们都知道,这宫里来来往往的大人们,您是最和善的一个。”
谢飞白含笑抱拳,“多亏诸位公公照应。”
太监将他领进侧殿,奉上香茶,这才离开。
谢飞白等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才听到御书房传唤。
姓徐的太监在门口对他挤了挤眼,暗自比了个放心的动作。
谢飞白朝他微一颔首,踏进御书房。
房里的狼藉早已被收拾过,皇帝坐在龙案后面,单手扶额,瞧着竟有几分疲态。
他见了谢飞白,放下手,沉声开口:“听说驸马有喜事要奏报于我?”sxynkj.ċöm
谢飞白行完大礼,趋前一步,“月末就是陛下生辰,山长他老人家托我向陛下请示,可否领寒山书院众位杰出弟子向陛下祝寿。”
皇帝闻言,面上掠过一丝诧异,“老山长向来不问世事,怎么这回突然有了这样的心思?”
谢飞白含蓄笑了笑,“此事还得从二皇子说起。”
“老二?”皇帝坐起身,口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他又做了什么?”
谢飞白微微挑了挑眉,“二皇子惹陛下生气了?”
“呵,”皇帝沉着脸,“他那蓬莱仙山,还未建好就砸了人。”
谢飞白倒吸一口冷气,顿了顿,才道:“二皇子虽有督办之责,但现场建造的想必另有其人,还请陛下息怒,不要为这事伤了龙体。”
皇帝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他搭不了石头,但你知不知道砸的人是谁?”
谢飞白迟疑着,“微臣不知。”
“砸伤了工部一名官员,还有元和……”
“大皇子?”谢飞白惊讶抬头,“大皇子也被砸伤了?”
皇帝冷然,“元和命大,只是摔伤了腿,那个官员被压坏了半边肩膀,一条胳膊怕是废了。”
谢飞白长吁一口气,“没出人命就好。”
皇帝面色阴沉,“好好一桩喜事,瞧他们给朕办的。”
“陛下千万不要这样想。”谢飞白劝慰,“既是建造蓬莱仙山,那仙人之事自然不是凡躯能够妄加干涉的。依臣之见,正是因为在宫中建这蓬莱,有陛下的龙气护佑,才未闹出大事。”
皇帝不咸不淡,“你倒是会拣好听的说。”
“实话实说罢了,”谢飞白笑道,“陛下岂不闻好事多磨?正是前面去了这些灾厄,后面才会有更大的喜事。”
“那你倒是说说,寒山书院向我祝寿,与老二又有什么关系?”
谢飞白道:“寒山书院此番名为祝寿,实则是想为陛下著书立传。”
皇帝目光一动,“哦?”
“虽说宫禁之中自有起居注,朝中又有史官执笔,但民间也不乏稗官野史之录,只是此类传记多为闲人所述,难登大雅之堂。而寒山书院不乏文采斐然之辈,又有善书会画之人,若能集众人之才,以陛下寿宴为引,记述陛下多年之功绩,岂不是本朝前所未有的创举?”
谢飞白侃侃而谈,皇帝默不作声听着,神情高深莫测。
“想出这个法子的人,是老二?”皇帝问。
谢飞白如实道:“前些日子隋尚书约我赏春,向我提及想让寒山书院出面主持此事。我不便推脱,便与山长商量了一番。”
“老山长竟肯答应?”
“不敢欺瞒陛下,”谢飞白垂首,“一开始老山长的确不应,是微臣对他多次游说,他才勉强应了。”
“你是如何说的?”皇帝盯着他。
谢飞白叹了口气,“陛下年少时也曾在寒山书院待过一些日子,自然知道寒山书院虽为众书院之首,但一直过于保守,书院中的弟子不知天下疾苦,不明世间常理,长此以往,人人都有些迂阔。近年来,凡入仕的弟子大都没有什么好去处,书院的声名早就岌岌可危。”
“所以寒山书院是想借朕的势?”
“不敢。”谢飞白道,“此事原本出自二皇子的孝心,寒山书院不过是顺势而为,以求天恩眷顾罢了。”
“老山长一把年纪,难得他还能想开。”
“都是二皇子至诚至孝,方才使得金石为开。”
皇帝朝下方看他一眼,“隋文远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去老山长面前费了这么多嘴皮子?”
谢飞白连连摆手,“陛下说笑,我只收了隋尚书二两雀舌,再多的可不敢要了。”
他诚惶诚恐,作势要跪,“陛下是知道我的,若非此事对陛下有益,我也不敢多嘴插手。”
“行啦,”皇帝叫起他,“你的心思朕明白,老二的心思,朕也清楚。”
他面上不见喜怒,淡淡道:“老二性子野,能做不能做的都敢做。他要给朕著书,使唤不动朝里的大臣,只能找一些靠笔头吃饭的文人。”
谢飞白恭敬地站在一旁,垂手听训。
皇帝目光复杂,口气里多了几分慨然,“这文人的笔,用得好是开疆拓土的刀与剑,用得不好,能让人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老二比他哥哥聪明,朕就怕,他太聪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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