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过去,京城中似乎冷清了不少。
各家命妇上山以后,权贵高门门户紧闭,家中人丁谨言慎行,街上那些胭脂首饰、绸缎成衣店变得门庭冷落,而到了次日晚间,京中各大酒楼又突然热闹起来。
“张大人。”
“黄大人。”
“你怎的也来这里啊?”
“别说了,家中老妻不在,一人吃饭有些无趣,索性约了同僚来这里聚聚。听说这家的炙猪肉不错,张大人要不要与我们一桌啊?”
“不必麻烦,我也约了同僚,黄大人请自便。”
诸如此类的相遇在各家酒楼门前时有发生。
“你看,命妇们在寺中斋戒,朝中的大臣却如同得了赦令,呼朋引伴何其快哉。”范平端着酒杯,站在窗边,“若被陛下知道,恐怕又是一通雷霆震怒。”
他淡淡笑了笑,又道:“可是就连御史也不会将此事上达天听,因为大伙儿都知道,所谓祈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以为范相想说的是,就算有御史上报,折子也会经你的手,”凤泽坐在桌边,掀了掀唇,“你想让陛下看见,他才能看见。”
范平摆摆手,“雍王殿下说笑了。范某秉公职守,从未有过逾矩之事,怎敢阻挠陛下、混淆视听?”
“范相过谦,”凤泽懒洋洋道,“你是否逾矩我不关心,你约我是为何事,不妨直言。”
范平扫过桌上一动未动的酒菜,“殿下既来赴约,难道不知我所为何事?”
凤泽靠在椅背上,神情是一惯的冷淡与漫不经心。
“你既不肯明说,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他利落起身,走向房门。
“殿下!”范平在他身后厉声道,“国之倾颓,只在一念之间,别看京城花团锦簇,殿下应当比我更清楚,这里面有多少腐朽不堪之物。”
“那又如何?”凤泽停下脚步,并未回首,“要论腐朽不堪,我也是其中之一,范相若想涤清荡浊,还请离我远些为妙。”
“殿下不是,”范平道,“我知殿下受过的委屈,也知殿下心系疆土,殿下非不能争,而是不愿也。”
“争?”凤泽眸色深浓,转身看他,“范相的意思我却是听不懂了。”
范平肃容,“我在陛下还是皇子时,就做了他的僚属,虽然不得重用,但陛下犯过哪些错,我多少亦有耳闻。”
凤泽负手在后,玩味地笑了笑,“范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自然明白。”范平毫不动容,“我知道陛下为了皇位动过哪些手段,也知道他在殿下心中,或许并非正统。”
凤泽慢慢踱回屋中,盯着这个面目寻常的中年男人。
他静了半晌,忽然一笑,“那我就更不懂了。”
他回到桌边坐下,“范相一直置身事外,如今主动搅风弄云,又是为了哪般?”
范平叹了口气,“我只为江山永固,朝廷安稳,百姓平安。”
“好大的口气,”凤泽饶有兴致地扬起唇角,“想不到范相竟然心系天下,失敬失敬。”
“殿下莫要取笑我,”范平道,“你我政见不尽相同,但有一事我相信咱们是一样的,那就是大昱的安宁。”
凤泽没有答话。
“不瞒殿下,若非北狄萧涂狼子野心,意图进攻大昱,我也不会与殿下摊牌,”范平道,“陛下自即位以来,重文轻武,最近几年对军队更是多加抑制。如今整个大昱的兵力看似雄厚,实则外强中干,能与北狄一战者,唯有北军而已。”
“那又如何?”凤泽问,“就算开战,朝廷自会任命统帅。”
范平摇头,“北军之威,只有到殿下手上才能发挥极致。若随便换个人就能掌管北军,为何陛下这些年一直不曾指派统帅?陛下虽然畏惧你,但他同样清楚,没有你,北军不会成为常胜之军。”
“说够了?”凤泽支着脑袋,“多谢你的夸奖,可惜我实在看不出你对我说这些有何必要。”
“殿下,”范平抬手致礼,“我想请你为了大昱百姓,重掌北军。”
“你这话不该对我说。”凤泽想也不想便回道,“兵权如今不在我手里,也不是我想拿回就能拿回。”
“若我助殿下一臂之力呢?”范平道,“我知殿下在朝中必有自己的人手,但我能为殿下所用之处,恐怕远胜他人多矣。”sxynkj.ċöm
“何以见得?”凤泽道,“你作为副相前程远大,突然提出要帮我这个落魄的王爷,难道仅仅是为了你口中的天下太平?我不信。”
范平神情渐变。
过了许久,他方道:“不错,我也有私心。”
凤泽瞄他一眼,“说来听听。”
“我想让陛下早立储君。”范平道,“陛下已过不惑之年,膝下除了两位皇子,其余皆是公主,且近年来后宫一无所出。一旦天有不测,国无储君,大昱必将生乱。”
“你想立谁?”凤泽问。
“而今眼下,也只得大皇子一人。”范平道,“大皇子生性平和,虽无雄才大略,但做个守成之君亦无不可。”
凤泽轻笑了笑,“我为何要帮你扶持大皇子?”
“除非殿下想做皇帝。”范平浑然不惧,坦言道,“但我观察殿下这些年,并不认为殿下对皇位有兴趣,你更想要的应当是北军。”
凤泽屈指点了点桌面,“你不怕我拥兵自重?”
“殿下会吗?”范平反问。
凤泽笑起来,他幽幽叹息一声,似有无限遗憾一般,“范相真会把握人心。”
半夜,一场雷雨倾盆而下。
雷声轰鸣,疾如浪涌。
雨水打在窗上,噼啪作响。
顾青披衣而起。
白桃在外厢被惊动,举了蜡烛进屋。
只见顾青已经下了床,点亮烛台,坐在案边。
白桃赶紧找来披风为她披上,“王妃,外面风大,仔细别着凉。”
顾青裹住披风,“我没那么娇弱。”
白桃苦口婆心,“你还在吃药呢,如果受了寒,就得吃两份了。”
提起吃药,顾青吁了口气。
她自上次发热以来一直没好全,每日总有那么一两个时辰身上不舒坦,好在长公主给她安排了单独的院子,每日煎药不会熏着别人。
但即便是这样,那些命妇们私下也有议论,如今人人都知她是病秧子一个,连着抄经的活儿也被长公主分派了不少给别人。
顾青承了这份好意,乐得清闲,只是心里到底存着一桩惦记。
她在案上展开凤泽给她写的信,一共五封,也就是说,明日就是她来山上的第六日,祈福仪式终于要过半。
凤泽在信中事无巨细地给她讲了京中近日发生的趣闻轶事,轮到他自己时,只轻描淡写来上一句:一切顺利,勿忧。
顾青看着五封信的末尾一模一样的措辞,暗暗在心中为凤泽记上一笔,只等回府之后再找他算账。
不过信中字迹笔力稳健,毫无虚浮之处,这也让她放心不少。sxynkj.ċöm
正想着,就听风雨声中传来一阵敲门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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