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狩自从被送回奉山寺之后就成了“山门之耻”,因为他被挂在城门口展览,让奉山寺出尽洋相,整个寺里的僧人们难得上下一心,共同排挤他。
“呸,怎么又碰见他了,晦气。”
“什么青玄,我看是罄玄,罄竹难书的罄!”
几名僧人路过殷无狩,往他身边吐了口唾沫。
胡喜气的嗷嗷直叫,在殷无狩脑子里上蹿下跳,而后嘴里叽里呱啦的念咒,试图让这些愚蠢的凡人遭到报应。
殷无狩被它跳的头晕,在识海里化出一面金锣,猛捶了一下。
“嗡——!”
剧烈的震荡波及整个识海。
胡喜瞬间被震麻了,它整个呆住,一双眼睛睁的溜圆,惊愕的大喊道:
“你你你,你怎么能往识海里面放东西!”
殷无狩见它终于不跳了,散去金锣,无语道:
“不是放东西,是幻化。我的识海,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胡喜大为震撼,也忘了生气的事,过了半晌,小心翼翼的试探:
“能不能给我幻化个山洞?你也知道,狐狸都是住在洞里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晚上睡不着觉……”
殷无狩冥想片刻,在识海中升起山川,连接河流,而后把最高的主峰整个掏空,外面留出一个小小的山洞,在里面放上自己曾经玩过的巨型迷宫。
胡喜钻进去之后果然安静了下来。
殷无狩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打算等胡喜摸透了这个迷宫之后立刻给它换个新的。
它一定会感激我吧,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住在迷宫里的快乐。
他握着手里的扫把,慢悠悠的清扫山径上的落叶。
转眼,三月之期已到。
当日的预言早已被人抛在脑后。
-
皇城脚下,出巡的车队由千名金甲侍卫开路。
赫连执玺身着黑色冕服,暗绣云纹在日光下被照映的波光粼粼,乌发半束,金冠两侧垂下丝缔,掩在发丝之间。
他眉宇间威势深厚,五官深邃而英俊,漆黑瞳仁如同深潭,望不见底。
任谁见了都能看出,这是一位大权在握的帝王,是这片苍茫大地的主宰者。
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他坐在御辇上,微微垂眸俯瞰着道路两旁匍匐在地的人群。
成千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如同树木一般沉寂。
周遭只有马蹄踏在地面上的碎响。
车队一路前行,很快便出了城门,沿官路向南前进。
赫连执玺换了马车,宽敞的车厢里铺满柔软的兽皮,两名容貌娇美的妃嫔一左一右,靠在他身侧。
左边的少女身段玲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拿着小扇给他扇风;
右边的女人则略显成熟,就像已经盛开的玫瑰,举手投足之间颇为妩媚。
气运之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千姿百态的美人,她们或为他的权势,或为他的财富,或为他英俊的外表,亦或对他抱有崇拜之情……
总之,无数莺莺燕燕围绕在他周围。
除了最受宠的几个妃嫔,其他人,赫连执玺一律唤她们“美人”——
因为他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他也无需记清。
在有皇帝车驾在场的情况下,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是很慢的,一直到日暮西垂,他们也不过堪堪走出京城的管辖范围而已。
按计划,南巡为期三个月,其中有两个月的时间都在路上。
眼看即将入夜,队伍停下,开始驻扎营地。
赫连执玺下了马车,跟在他车驾后面的官员们也都逐个从车里钻出来。
这次他带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官员出行,另有妃嫔十人随侍,周遭护卫皇帝安全的禁军共计三千,由二十名校尉分管,禁军总指挥使陈龙飞带队。
营帐很快搭建起来,随队的御厨架起铜锅,烧火造饭。
皇室和臣子们先吃完一轮,不少人回去休息,御厨们则在给将士们煮饭。
赫连执玺没有走远,就站在铜锅旁边,凝视着锅中沸腾的水花。
忽然,撑着锅的铁架抖动了一下,锅中沸水来回摇晃。
赫连执玺看着那摇晃的水花,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旁边的御厨连忙用厚布包住手,将锅端起,另一人上前检查底部的铁架。
就在此刻,赫连执玺瞳孔骤然收缩,高声道:“放下——!”
话音未落,整个地面猛然一颤!
沸水从锅中溢出,倾洒在端锅的那名御厨身上,他裸露的手臂瞬间被烫熟了一层,顿时惨叫起来。
然而这一切似乎只是开始。
大地继续颤动,无数飞禽走兽从不远处的树林中没命的向外逃窜,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骚乱,不少人惊叫着:“地动了!”
而后慌乱的随着兽群向外奔逃。
已经进营帐休息的官员们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屁滚尿流的从里面往外爬,爬的慢的则已经被倒塌的营帐给砸在了下面。
安置妃嫔们的营帐也倒了,她们不能像男人一样无所顾忌的光着身子往外冲,来不及出来,被砸在了里面,女人的尖叫和哭泣声响成一片。sxynkj.ċöm
赫连执玺向那边迈出几步,地面剧烈的摇晃让他站立不稳,只能用佩剑撑住身体,艰难的行进到营帐前,用锋利的剑刃隔开营帐的布面。
没有受伤的妃嫔立刻钻了出来,还有人想要扑进他怀里。好在地动持续的时间不久,片刻之后终于停息下来。
一片狼藉之中,校尉们匆匆清点士兵,确认伤亡的人数。
好在他们并非是在建筑里,大部分人只是受了轻伤,方才那些骚乱主要是因为众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地动,不少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本朝建国一百多年,京城周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地动。
赫连执玺抬头望向天空,昏黄的云层遮蔽了万物,无论是星光还是月色,都掩盖在尘沙之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
几名老臣来到他身后,其中一人青缔黑冠,胸口绣青色鸱鸟,正是朝中御史。
御史掌监察百官之权,是言官之首,最为清贵。
史记曾言,执法在傍,御史在后。
此刻,这名老臣看着那昏黄天象,老泪纵横。
“今日天降异象,为祸苍生,不知多少百姓死于砖瓦之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此乃我朝气数不正,故而上天降灾,是为人祸!请陛下写下罪己诏,昭告天下!”
赫连执玺闭着眼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君权神授,上天降灾,必为人君失德,这是世人公认的真理。
那御史见赫连执玺不作回应,又上前两步,开口道:
“陛下——”m.sxynkj.ċöm
话还没说完,赫连执玺猛然看向他,暴怒道:
“闭嘴!”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皆惊,脸上露出惊惶之色。
赫连执玺脖颈青筋暴起,回手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御史,冷笑一声:
“你想死,不如我成全你,也好叫你青史留名!”
“陛下使不得啊!”
两旁其他大臣慌忙下跪,连连叩首:
“陛下一世英名,怎能尽弃于此,请陛下息怒!”
须发灰白的老丞相落下泪来,痛哭道:
“先帝得位不正,招来天灾,与陛下何干!先帝尚且未写罪己诏,陛下未曾行差踏错,何罪之有。”
老丞相已是花甲之年,赫连执玺年少登基,若无他辅佐,必会经历重重磨难。
因此,赫连执玺对他向来看重,闻言便慢慢放下剑尖,用力一甩,将它插入土中。
没人再敢说话,气氛十分凝滞。
一旁的大太监张华见状连忙道:
“陛下,营帐已毁,总指挥使大人来报,此处离奉山寺不远,不如今夜先去寺中歇息?”
赫连执玺摇摇头,万一再次地动,身在建筑之中,岂不是死的更快?
他刚想说就地歇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奉山寺?我记得数月前有个僧人,说三个月后天下苍生将有大难,请陛下搭建祭坛,还因为妖言惑众被关在城门口……”
周遭官员都住在京城,对于这样的新鲜事有些印象:
“我也记得,这么算起来,到今天真有三个月了。”
“这,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并非妖言?”
众人面面相觑。
赫连执玺也想起了太后曾让他将人放回寺里。
他凝眉道:“起驾,去奉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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