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弟子先到的是木氏一行人。
他们从三月中旬就出发,终于在五月初到了京城。
陆时秋来前让他们请镖师。没想到护送的人居然是渔民们组建的商队。
木氏见相公面色有异,立刻解释,“爹说请镖师要花大笔银子,就让大哥他们来京城看看。”
陆时秋抚了抚额,老头子还真会省钱。
他招呼他们进来。
一百多口人拉着五十车货物,挤得满满当当,陆时秋只能先让他们住在后面。
得亏现在还没开始收婴儿,要不然还不得吵着孩子。
陆时秋给这些人拿粮食,陆时春拦住了他,“他们来前带了粮食。三弟,你不用管他们。你给他们住处,已经为他们省不少银子了,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陆时秋也就不管了。让三个丫头准备饭菜。
木氏拦着不让,非要自己来,陆时秋却道,“这些日子都是他们做饭的。没问题。你还是赶紧把东西收拾,别摆在院子里,不好看。”
木氏没奈何,只能和陈氏一块收拾屋子。
陆时秋拉着大哥二哥以及四弟问起家里情况,重点是问陆老头和陆婆子。
两人现在也不出海,陆老头每天去看看滩涂,陆婆子在家养养鸡,日子过得相当自在。
陆时秋放了心,又问陆时冬走商吃不吃得消?
陆时冬面色如土。陆时春叹了口气,“四弟这身子骨还是弱了点。路上狠狠病了一场,上吐下泄,可吓人了。”
陆时冬也有些难为情。
陆时秋却道,“当官身体不好可不成。四弟平时要加强锻炼啊。”
陆时冬点头。
“那你走这一路,有什么感悟呢?”
提起这事,陆时冬就有话说了,这一路上,每到一处城镇,他都要用心观察当地民生如何。其他人去打听当地土地产,他就到茶楼里喝茶。一般这种地方,读书人是最多的。他们在政事上懂得比普通老百姓要多一些。听得多了,陆时冬也受益良多。
陆时冬把自己在路上写的几篇时政文章拿给陆时秋看。
陆时冬弱项就是时政。长时间待在底层,他的政治敏感度远远低于其他学子。
但是这几篇文章明显有了提升,陆时秋指了里面几处小瑕疵,让他改改,又赞道,“四弟这趟没白走。这几篇已经大有进步,接下来要多多努力。”
陆时冬自个也觉得这一趟没白来,亲耳听到三哥夸赞,他心里有些小得意,面上便也带了几分欣喜出来。
四人说话功夫,三个丫头很快张罗好一桌饭菜。
四荤四素,配着大米饭,香喷喷的,吃了一路干粮的三人,闻着都馋了。
陆时秋见他们答非所问,便也不再废话,邀请他们过来吃饭。
大家边吃边聊。
明天还有要事要办,三兄弟也没喝酒。唠嗑后,就各自回房睡了。
陆时秋问起家里两间院子,木氏从包里掏东西,“我原本照你的意思卖出去。可公爹不让,说家里已经给宏一买了个院子,宏三,宏四,宏五都得买。所以就把那两个院子买了。”
陆时秋也没放在心上,“也行。”他问道,“柳大姐怎么来了?她不是在苏家吗?”
木氏叹了口气,“人家是一家子,你让他们分隔两地合适吗?大丫心善,让柳大姐跟着一块来了。”
“那大丫咋办?”陆时秋有些坐不住了。
“没事,大丫说她会重新买个婆子。”
陆时秋放了心,“也行吧。”
木氏递上鞋子,摸了摸鞋面,“这是大丫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以后不常见,一次给你做了五双。”
陆时秋接过来,拿了一双套在脚上,下地走了走,大小正合适。这孩子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走前一晚,这孩子来看我,哭得那么伤心。我以前总说她心思重,没想到她居然哭成那样。”木氏一想到,他们以后都要在京城生活,大女儿再难见到。她就控制不住难过
陆时秋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她现在过得好吗?以前她不是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上吗?怎么会哭那么厉害,是不是有人欺负她呀?”
木氏摇头,嗔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呀。女人嫁了人,就会知道谁才是真的对她好。婆婆再好,也不是亲娘。以后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老家,可不就是舍不得我们吗?”
陆时秋叹了口气,“我是不太懂。”
他心里涌起一丝愧疚,早知道他临走前,应该去看一眼她的。
在四个女儿里,他独独对这个大女儿关心最少。
一开始是因为她当他女儿的时候,已经记事,他看着她疏离的眼神就觉得别扭。
后来是因为她一心惦记着于大郎,他嘴上说不介意,可心里难免有种养了白眼狼的郁闷感。
可是经的事多了,他明白一个道理。
感情是相互的。他当初没有对大丫投入太多的父爱,明知道她进这个家彷徨不安,可他从没有开解过她。也难怪她会记得于大郎。
现在分隔两地,以后连见一面都难。要是这孩子在婆家受了气,连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想想就心疼。
陆时秋躺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明儿他得叮嘱大哥,让他别忘了去苏家看看大丫。sxynkj.ċöm
也是告诉苏家人,不能因为他不在老家,就欺负他女儿。
第二日,族里人开始进城兜售海货,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陆时冬说是要到京城茶楼看看。带了两个饼子,也跟着一块进城了。
陆时秋把育婴坊的事情交给二哥,“咱们这个育婴坊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你可以下乡告诉他们。”
陆时夏点头,“我明白了。”
陆时秋又把育婴坊的要求说给他听。道理只有一个,如果孩子交给育婴坊,以后想把孩子要回去,就得拿钱。
陆时夏记在心里。他同时还有一丝疑虑,“那些人真的会给把孩子给我吗?”
陆时夏见过不少重男轻女的人家,但要说狠到把孩子抛弃,他还真没见过。他自己又疼闺女,如果有人让他把闺女送人,他死都不干。
陆时秋叹了口气,“越是偏僻的地方,杀婴现象就越普遍。你不要,他们恐怕还求着你呢。”
陆时夏对陆时秋算是绝对信服。哪怕心有疑虑还是记在心里。
陆时秋又让他到京城买些下人过来照顾孩子,“要找那些年纪大的。年轻姑娘没耐心,身价还贵,你别看五万两很多,其实这钱是死的,越花越少。得省着点来。”
陆时夏答应了,扭头便跟陆时春一块进城买人。
而陆时秋开始写他的方案。
不能跟他们讲那些大道理,他们都是些老油条,左耳进,右耳出,不管用。对付这些世家子,只能越简单越好。
陆时秋在纸上写写划划,快到天黑,进城的人都回来了。
陆时夏领回五个妇人,年纪都在四十出头。陆时秋打量这些人,衣服虽然简朴,却还算干净,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着就是伶俐人。
他让陆时夏给这些人安排住处。
陆时夏点头出去了。
陆时春非常激动,“三弟,京城真的太富啦。我们带来的海货,一天就全部卖出去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大哥,路途那么远。你们走一趟就得三个月,恐怕也不划算吧?”
这话相当于给陆时春泼了一贫冷水,陆时春挠头,“是哦。”
陆时秋又把朝廷要建火车的事情说了,“以后商队发展有限。我看你还是另谋出路吧。”
陆时春挠头,“你觉得我有什么出路?”
陆时秋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起宏一,“他的铺子开得怎么样?”
“哎!那孩子笨得很。二月份拿到机子,他不会用。后来还是李县令登门问他使用情况,才教会了他。”陆时春提起大儿子那铺面就愁得慌。
“后来呢?”
“生意还行。反正每天都有生意,说是一天营业额也有一两多,但是里面还包括煤炭钱呢,你说他啥时候才能把机子钱挣回来呢?”
陆时秋算了下,“二月份刚过完年,家家吃的都是陈粮。等六月份,生意指定好。说不准两三年就把机子钱挣回来呢。”
陆时春眼睛瞪圆,“真的假的?老三,你可不能唬我。”
“我唬你干什么。你只要算一下,就能知道了。”陆时秋失笑。
陆时春见他说真的,立刻笑了,“那就好。”
他搓着手,“如果宏一真能出息,我就回家养蛤蜊。虽然挣得不如以前多,但是以后火车通了,也不怕卖不出去。爹一人看着,我也不放心。”
陆时秋见他已经有了打算,也没再坚持,“行。大哥也可以帮着弄些摆件卖。那些也能挣不少钱。”
“行。听你的。”
两兄弟商量完正事,就到吃饭时间了。
第二天下午,陆时春带着商队打道回府。
来时满满当当全是货,回去东西却没几样。京城的东西比较贵,他们除了给家人买些稀奇玩意,没有采买物品,说是路过开封那边再买。
陆时秋和陆时夏站在院外看他们离开,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两人才进院子。
陆时夏吃完中饭,也不耽搁,带着嵇无用一块往乡下跑。
而陆时秋也迎来的他的十一弟子。
严仲文是严老爷驾着马车送过来的,大包小包东西往院里搬。陆时秋暗自抽了抽嘴角。壹趣妏敩
陆时秋领两人到严仲文住的地方,严老爷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就是我孙子住的地方?”
陆时秋点头,“他一人住,地方足够了。”
严老爷不满意,虽然这房子是他让手下人帮忙盖的,但是他以为陆时秋给学生住,肯定要添些好东西。
谁成想,居然都是廉价货。这床这么窄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
严老爷轻声咳了咳,“陆先生,我可以给这间房捐几口大箱子以及几个衣柜吗?这床太窄了。我觉得换上红木会好些。”
陆时秋义正言辞拒绝了,“学生不能搞特殊。”
话虽如此,陆时秋心里还是有些肉疼。这一下子就损失好几百两银子,多可惜。
严老爷见说不通,只能拍拍孙子的肩膀,“好好听先生的话。阿爷等你考中举人,光宗耀祖。”
严仲文点头应是。
外面传来马车声以及说话声。陆时秋猜想应该是那十个弟子来了,他看向严老爷,“其他学生也来了,我送您出去吧。”
严老爷原本还想跟孙子多待一会儿,听到这话,只能点头。
严仲文跟在两人身后,送阿爷出去。
三人到了门口,就见三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口,十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从马车上跳下来。每人都拎着三五个大包袱。
其中还有一个公子哥居然连射箭工具都带来了。
看到陆时秋,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臭。
这三天,他们在家撒娇耍赖,寻死觅活,找靠山……花招使尽,最终还是没能让长辈们打消念头。
甚至长辈们还语重心长跟他们讲道理,“你抗旨不遵,轻责打板子,重则丢脑袋。你可是我孙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丢命。”
于是长辈们硬生生把他们摁上马车送过来了。
陆时秋好脾气回以微笑。心里暗想,都到这份上还摆少爷谱。说他们蠢钝如猪,猪都嫌弃。
严老爷是生意人,经常跟官员们打交道,也认识几个官员之子。其中两个,他看着非常眼熟。
视线落到两人衣服上,终于认出来,确实没错。
陆时秋见公子哥带着下人进去,提醒他们,“搬完行礼,记得出来,晚上落锁,要是查出来逗留,全部都要打出去的。”
下人听到这话,缩着脖子看了眼前面的少爷。
那十个公子哥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公孙竹等他拿主意,却见他捏着扇柄的手都白了,最终只能闷声道,“知道了。”
等一群人全都进去了,严老爷突然凑到陆时秋身边,“那人是礼部尚书的大孙子吗?”
陆时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认出是刚刚说话那人,他点了下头,“应该是吧?!”
严老爷惊讶万分,“你这是?”
居然连这么有身份的公子哥都拜他为师,也太能耐了吧?
陆时秋倒是没跟他讲打赌的事情,反而神秘一笑,“这些可都是我的钱篓子,和你孙子一样。”
这世上有两种人最有钱,一是商人,二是官员。商人通过以物易物赚钱。官员是用手中的权柄谋取私利。这两类人都是他的钱篓子。他能不能让孩子成为绝世天才就靠他们了。
严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短小,21点还有一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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