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是比先前还要安静的静默。
如果说之前的安静是因为谢池南的到来,那么如今这恍如死水一般的静默就完全是因为他这一声久违的问安了。
谢平川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怔忡,他其实已经许久不曾和这个儿子见面了,早些年是因为见了,彼此也不知道说什么,后来虽然时常喊人回家,可面对阿柔时不时复发的病和多变的情绪,他自然也无暇与他说什么,何况他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也的确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教一个不着家的儿子。壹趣妏敩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知晓他和傅家那个孩子关系不错时,托傅家家主多照顾他一些罢了。
谢平川记得他们上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他把人从书院喊了回来,可阿柔看到那把空荡荡的原本属于春行的椅子时又开始变了脸,结果自然又是这孩子先行离家,他们也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样回想起来——
谢平川一时竟想不起来上次听他喊“父亲”是什么时候了。
他在这沉吟回想,他身边的燕氏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那双和谢池南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此时正目光定定地看着谢池南,柳眉紧蹙,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子里还是一片寂静,最后还是赵锦绣不忍谢池南一直这样低着头,她轻轻扯了扯燕氏的袖子,睁着一双水盈盈的杏眼仰头看她,“燕姨,我饿了。”
那如黄莺一般的清亮嗓音终于打破了这死水一般的寂静。
燕氏也回过神,她掩去眼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低眉看向身边的少女,看着她娇嫩鲜活如春日一般的脸庞,看着那眼中的希冀和期待,她沉默一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头和李妈妈语气淡淡地吩咐,“准备早膳吧。”
她没有理会谢池南,却也没有赶他离开。
面对这样一个结局,李妈妈竟有那么一瞬间想落泪,她勉强压住心底那些波动起伏的情绪,和身边的丫鬟低声吩咐,“快,快去多准备一双碗筷!”转身的时候,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脸上重新扬起一个慈祥和蔼的笑容,她亲自给谢池南添了一把椅子,柔声招呼他,“二公子快坐。”
谢池南朝人颌首,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在赵锦绣的身边入座了。
桌是圆桌,四个人正好,谢池南的右边是谢平川,左边是赵锦绣,对面是燕氏,四个人坐在一起还没说话,早膳就被人端上来了。
谢家因是武将出身,见惯了战场的残忍和民生的疾苦,平日吃喝都十分节俭,早膳也没什么特别出挑的,都是一些白粥面饼包子这些。
因为谢池南的到来,燕氏不再像之前似的和赵锦绣说笑了,这会只敛着眉低头不语。
谢平川又是个沉默脾性,让他开口.活.络场合只怕比登天还难。至于谢池南,以前没出事的时候还能和赵锦绣斗斗嘴,如今却也成了个寡言内敛的性子,此时也只是一言不发吃着饭。www.sxynkj.ċöm
其余丫鬟奴仆就更加不会在这个当口说话了。
这么一轮看下来,竟只有赵锦绣一个能说的,倒也难为她近些年在家中少言寡语,如今在这雍州城却得绞尽脑汁想着说些什么才能活泛这冷清的场合。
想到燕氏即将到来的生辰,赵锦绣出声问道:“您今年的生辰打算怎么办?”
燕氏终究是舍不得冷落她的,闻言便也答了,“一家人在家里随便吃点就好了。”她这些年对这些什么生辰佳节的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这城中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妇人给她递帖子,想请她去做客,她向来都是拒绝,既不请人来,自己也不去,也不管那些人背后是怎么想她的。
赵锦绣闻言微微蹙眉,“可您今年是整岁,合该大办一场才对。”
从前燕姨的生辰,她和谢池南都会提前几个月给人计划安排起来,每次都要弄得热热闹闹才行,燕姨今年才四十,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要走,她不希望她这样消极怠工,仿佛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吸引她的事物。
她希望她的每一天都能高高兴兴的。
她还想劝,身边一直不曾说话的谢平川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瑶瑶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大办一次吧,她在这还要待一段日子,也正好帮她交几个朋友。”
赵锦绣眸光一动,立刻顺势接过话,“是啊,您也让我看看雍州城的姑娘都是怎么样的,保不准我还能在这结交几个手帕交呢。”
看着她这张灿烂明媚的笑脸,燕氏沉默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她和李妈妈吩咐,“既如此,你便去安排吧。”
李妈妈笑着称是。
赵锦绣也毛遂自荐道:“我也可以帮忙!”瞧见燕氏望过来的眼神,她冲人扬眉笑道,“您可别小瞧我,这些年我也组织了不少宴会呢。”
她这话是真的。
平日无论是在家中帮二婶还是去宫里帮姑姑,她都参与过不少。
虽然她打心底不喜欢和那些女孩子比衣服比妆容比才艺。
相比那些,她更喜欢骑着马穿行在山林间听风在耳旁呼喊,喜欢走在那些贵女从不会踏足的大街小巷,喜欢听茶楼的先生说书听秦淮河的歌女唱曲……可既然处在这个身份,该做的事她自然也得做好。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肆意妄为的国公府大小姐了,如今的她远比许多同龄人要成熟,也要能干。
给燕姨组织生辰宴会是她心甘情愿想做并高兴做的事。
看着她这副骄傲的模样,燕氏的脸上也重新展露了笑颜,她抬手摸了摸赵锦绣的头,嗓音温软,眼中也含了笑,就跟哄小孩似的,哄着她,“你想玩就玩吧,只别累着就行。”
闹了这么一场,屋中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不少。
四个人一道吃饭,赵锦绣又给谢平川和燕氏各夹了一点吃的,谢池南那边自然也没落下,看到谢池南看过来的眼神,她又朝人使了个眼色。
谢池南知道她的意思。
可看着低头吃饭的爹娘,他的心中却有些犹豫,他早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过,即使被母亲冷待,他也还是会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可每一次的结局都是被人当着面扔掉他带来的那些东西。
这样几次下来,他也就什么都不再做了。
今日能迈出这一步对如今的他而言已然不易,要做再多,他的确是没有什么把握,可看着身边的赵锦绣,想到这两日她即使再怎么被他冷待也依旧执拗跟在他身后的样子,他心里也不知怎得,就像是忽然之间凭空多了许多勇气,那些犹豫和迟疑就这样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消失了。
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早膳,抿着唇沉默一瞬还是给谢平川和燕氏各夹了一个小笼包。
这一次,赵锦绣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她不可能一直利用燕姨对她的怜爱而逼迫她接受谢池南,而且谢池南需要的也不是这些,他要的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接受。所以即使心中再紧张,再担心,她也只是轻轻咬着嘴唇坐在一旁,手却忍不住紧紧扣在膝盖上。
目光更是忍不住落在两人的身上。
看着少年收回去的筷子以及落在碗中的小笼包,谢平川虽然惊讶,但平时那总是抿着透出一股子严肃的唇角却也在此刻轻轻弯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吃了谢池南夹给他的这个小笼包,而后也给他夹了一块他从前喜欢的葱油饼。
做完这番动作,他便向身边的燕氏看去。
燕氏还低着头,看着碗中的那只小笼包,柳眉紧蹙,红唇微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像从前那样把这只小笼包扔到一旁的时候,她却只是淡淡地收回眼帘,什么都没说,却也没碰。
可即使如此,在场的一众人还是都松了一口气。
谢平川更是展露了笑颜。
他知道这是现如今她能做出来的最大的让步了,就像昨夜被他抱着睡觉,即使早上醒来,她的脸还是冷冰冰的,却也没说什么责怪他的话,甚至还少见的有些不知所措,背着他梳妆的时候就连簪子都插反了,让他不禁想起他们刚成婚那会。
他偏开头笑了下,又给燕氏盛了几个小馄饨。
燕氏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吃着饭。
虽然与她想要的结局还相差甚远,可赵锦绣也知道这是现如今最好的情形了,她悄悄舒了口气,先前紧搭在膝盖上的手也终于被她收了起来,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此时的手心里竟然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正要擦拭,却见一旁的谢池南也给她夹了一只她喜欢的小笼包。
她的杏眸和他的桃花眼对上,谢池南并未像从前那般移开双目。
他背对轩窗而坐,窗外的阳光是如此偏爱他,照得他干净疏朗的脸庞一丝阴霾都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这明媚的春日中静静地凝望她,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眸。
赵锦绣见他收回目光,也笑着收回眼眸。
她拿帕子擦干净满是汗意的手心,而后低眉吃着谢池南夹给她的小笼包。
屋子里静悄悄的,李妈妈和其余丫鬟安静地侯在一旁,而圆桌上的四个人也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都在吃饭,谢池南也是,看着碗中的葱油饼,他静静地发了一会呆,而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又是那样的珍视。
也不知是味道久违,还是心情愉悦,他那张俊美年轻的脸庞上竟流露出少有的孩子气笑容,就像是小孩失而复得了他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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