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
姜唯这些年久不出门,自然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
赵锦绣倒知道这柳氏是谁,她压着嗓音同姜唯简单说了下昨日东市发生的事,见她柳眉轻蹙,面上也有不喜,正想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动静。回头一看瞧见几个陌生的面孔正朝她们这边走来,她明媚的杏眼轻轻一动,忽然握住姜唯的胳膊,同站在门前的小丫鬟说,“我们进去看看。”
丫鬟还来不及阻拦,就见那一身黄衫的明媚少女已牵着姜唯走了进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柳氏等人也已经到了门口……她不好再开口,只能轻轻合上嘴,倒是幸怜瞧见她脸色不对,压着嗓音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丫鬟不敢隐瞒,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柳氏等人,见她们并未往这看,忙压着嗓音和人说了一句。
“什么!”
幸怜惊道:“大奶奶出来了?”
见人点了头,她忙抬眸往前看去,虽只瞧见两个一闪而过的背影,但那个被黄衫女子牵着明显要慢一步的清瘦素色身影赫然便是记忆中的大奶奶,太久没见她出来,以至于就连一向沉稳的她也不禁愣住了,直到小丫鬟又轻轻喊了她一声,幸怜才回过神,她的心中波澜万千,眼眶也因心中的激动变得有些热,可她的嗓音却还是如平常一般,道一句“无妨”后便又收敛面上的表情同身后跟着的柳氏等人说道:“劳几位稍候,奴婢先进去通传。”
她语气虽恭谨,态度却不卑不亢。
崔妈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一抹钦羡的神情,这才是高门大户该有的样子,是她们怎么学都学不会的模样。
又看向身边的夫人。
今早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连个口信都没留下,更别说去见夫人了,他真像昨日说的那般不管夫人了。
她又想到夫人在知晓这个答案时,眼中流露出来的不敢置信和惊慌。
夫人这些年能够如此跋扈肆意的根本原因不过就是因为仗着老爷的宠爱,她以为老爷会一辈子宠她爱她,可这世道最容易变得就是人心。
尤其还是男人的心。
其实老爷这些年做得也已经够多了。
夫人因为从出生就没了母亲,又被老太爷骄纵得有点厉害,加上老爷又是因为他们家才得以入仕,平时夫人便总觉得高人一等,不大把老爷放在眼里,年轻的时候新婚夫妻蜜里调油也就罢了,可如今……
便是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何况她家那位老爷明显不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人。
老爷这些年虽然依旧惯着夫人,万事都由夫人说了算,这不是因为他还像以前那样爱她,而是因为比起这些,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个男人真的如老太爷想的那般不是池中物。
这些年,他一路青云直上,官做得越来越大。
对他而言,女人、后院、甚至是家人都比不过他选择的那条路,偏偏夫人一心以为老爷离不开她,又因为老爷总惯着她,倒让她本就不算多好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骄纵肆意起来,尤其是这些年,她听惯了别人的奉承,越发不准别人忤逆她。
平日就连她说的那些话也不当一回事了。
她以前劝过夫人许多回,劝她柔软一些,劝她与人相处和善一些,劝她待老爷好一些,可夫人从不肯听她的,如今夫人倒是肯听她说了,却怕已经晚了。
又想到安北侯府的情况。
听说这位侯夫人和安北侯的关系也不大好,那位安北侯,她也见过,是个冷肃寡言的男人,也不知道这样冷下去,日后这个侯府会不会也跟他们魏家一样?
不过这个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崔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身旁这位低着头一直不曾说话的妇人,压着嗓音问道:“夫人,我刚刚和您说得那些话,您都还记着吗?”见妇人只低头不语,她心中不由有些担心,正想在提醒人一番,便听她哑声开口了,“……记得。”
“给燕氏赔罪,不管如何,都要让她先消了气。”这是柳氏以前绝对说不出来的话。
就像昨夜,即使她因为今日的会面惴惴不安,却也没想过要和燕氏低头,是,垣儿是说了不该说的,可这对谢家有什么影响吗?现在满城的人不是都在歌颂他们谢家一门吗!
倒是她家垣儿,好端端受了伤,现在都还在家躺着。
可如今,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魏琮变了。
她若是不让燕氏消气,魏琮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她了。
说来也好笑,以前她从不在乎魏琮理不理她,她坚信并且笃定魏琮离不开她,他们两人的关系中,低头的只可能是魏琮,这一点,一辈子都不会变……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天,她才发现原来她是这样的害怕。
她看不起那些倚仗丈夫把丈夫当天的女人,可原来她也一样。
其实她这些年在雍州城如此嚣张的根本原因不过是因为魏琮对她的纵容,因为她相信无论她做什么,魏琮都不会说她,所以才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可若是有一天魏琮收回了对她的疼爱、纵容……那她还拥有什么?
“妈妈……”
柳氏今日已不是第一次红眼了,她忽然握住崔妈妈的手,不顾前面还有侯府的下人,声音颤抖地问道:“我若是让燕氏消气,魏琮他,他是不是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我?”
她急于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不由自主地重复问道:“会的,对不对?”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夫人,崔妈妈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一下,可她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只能柔声说,“您先去做,只有做了才知道答案会如何。”
心中却明白,夫人和老爷的关系怕是很难回到以前了。
除非谢家不拿这事开刀,陛下不会震怒……但这有可能吗?谁都不想头上悬着这么一把刀。
少爷这次算是直接给谢家一个解决他们的机会了。
何况便是真的这些事都没发生,老爷他……怕是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待夫人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便是老爷感恩老太爷当年的帮衬,这些年他能给的也都给了,何况如今老太爷也已经不在了。
柳氏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眼眶又红了一些,她松开握着崔妈妈的手,低了头。
她不想哭的,可有些情绪,她没办法去控制。
明明是在她最讨厌的侯府,明明知道过会就要看见那个讨厌的燕氏了,可柳氏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能够感觉到前面侯府的下人正在看她,要搁从前,她早就让人拿下了,可今日她却连去管的心思都没有。
她就一个人默默地低头抽噎着。
崔妈妈能够清晰听到她抽噎的泣音,大概是从小到大被人保护得太好,夫人就像是从未长大,很多时候,她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只凭她自己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如今这个孩子再也没有能够没有怨言保护她的人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好在侯府下人规矩森严,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往这多看,崔妈妈便又拿着帕子替柳氏重新匀了一回面,而后又给她整理了衣裳,等着燕氏喊她们进去。
……
幸怜还没进来。
燕氏就发觉隔壁耳房的不对劲了。
其实耳房也称不上耳房,她早些年觉得这屋子闲置着没什么用,索性便让人拆了墙扩大格局,又图好看,先是用雕花乌木做了一个月亮门,跟着又摆了一块座屏放在那,平时若客人多,只消把座屏移开就好,两厢一通,彼此都瞧得见,热闹也通透。
她是将门出身,六识自然较于常人,即使进来的人特意压轻脚步,她也立刻察觉到了。
李妈妈却是发觉她神色不对才往隔壁看,待瞧见那座屏后隐约透出来的两个人影,不由皱了眉,正想过去看看哪个胆子这么大,便被燕氏拉住了袖子。
燕氏没看她,也没说话,只看着隔壁那块绘着万马奔腾的座屏,无奈一笑,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偷听的,除了瑶瑶还有谁?她要听,便随她听去吧。
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李妈妈看她神情便也知晓是谁了,恰逢幸怜进来传话,她也未说什么,只瞧着燕氏倏然冷淡下去的面孔,喊人进来。
柳氏被人请进来的时候,赵锦绣就站在座屏后偷看。
她还满心以为自己并未被人发现,只一个劲地透过座屏看着隔壁,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嚣张的妇人,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的女人。
她看着微微一怔。
这和她昨日打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要不是妇人眉眼和那魏垣有几分相似,赵锦绣都要以为她是由人冒充的了。
她在这疑惑不解。
高坐明堂的燕氏也皱了眉,她这些年虽然不管事,但也听过不少城中的传闻,底下人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位刺史夫人柳氏是如何的嚣张跋扈,难不成是知晓她今日喊她过来恐她训斥才故意装出这副模样?
燕氏觉得不大像。
虽然时日隔得有些久远了,但她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见柳氏时的情形,小门小户的出身让她不似那些高门大妇看着有规矩,即使伏小做低眼里也透着一股子精明和不服,谢平川和那魏琮说话的时候,柳氏就偷偷拿眼看她,那双活灵活现的眼睛里有渴望也有自信,仿佛在说,“假以时日,我也能这样。”
因此在听到柳氏在城中那些传闻时,燕氏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可如今这个妇人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仿佛随时都会被人抛弃,以至于摇摇欲坠、坐立不安,再也不复当年的烈性。她微微拧眉,还未说话,进来的柳氏却直接跪了下去。
这一跪算是把满屋子的人都给惊到了,燕氏更是皱了眉,“你这是做什么?”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对燕氏而言,女人也一样。
这世上,能让你下跪的只有天地君师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这个资格。
她不喜欢,也从不以这样的法子折辱人。
“扶她起来。”
她发了话,被柳氏做法惊到的幸怜也回过神,她忙应了一声,想去扶起柳氏,可柳氏却执拗地不肯起来,她甩开幸怜的手,依旧固执地跪在地上……或许是最丢人最不会做的事都已经做了,此刻的柳氏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这倒是让她变得坦然了许多。
相比给燕氏下跪,她更害怕被魏琮抛弃,想到今早那种慌乱的心情,想到崔妈妈说的那些话,柳氏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就这样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燕氏,一如当年初见时仰视她一般。
却也不一样。
那个时候即使是仰视,她也觉得自己总有一日能够和燕氏一样,甚至比她更好。
可如今,她一身狼藉,满心疲惫,也终于认清自己不如燕氏。看着不远处那个即使不做多少装扮也依旧雍容华贵的妇人,柳氏默然片刻后说道,“我是来请夫人宽恕我家垣儿的错。我知道昨日是他做得不对,他不该和二公子争锋相对,更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但垣儿如今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
说起魏垣时,柳氏心中的不满到底还是忍不住溢出了一点,被崔妈妈扯了扯袖子才强行压下,她紧抿着红唇,垂下眼睫,待又过了一会才看着燕氏问道:“夫人如何才能消气?”
燕氏没说话,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很好奇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个女人变成这副模样,但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因此燕氏也只是让这念头一闪而过,此时听到柳氏询问,她却是看着她沉默许久才开了口,“我听说魏夫人常做善事,正好不久后,信善斋要为军中将士筹备应需的东西。”
话音刚落,李妈妈就看了燕氏一眼,却也称不上惊讶,好似早已知道她便是这样的人,旁人都说她家大公子心软脾气好,但其实他们府中最心软的还是夫人和二公子,母子俩看着高傲不好相处,其实最会体恤旁人。
她笑着收回目光。
可跪在地上的柳氏却一脸惊讶,她以为燕氏喊她过来,必定是要让她丢脸的,没想到她竟这样轻飘飘揭过,她心中有些不大相信,总觉得燕氏还有后招等着她,她就用那样狐疑的眼神看着燕氏,直到被崔妈妈拉了拉袖子才抿唇应道:“我知道了。”
燕氏听她应允也就懒得再和她多说什么。
她自然瞧见了柳氏眼中的狐疑,诚然,她最开始也没想这么轻易地放过柳氏,不过见她如今这副模样,她也懒得收拾她了,便不再看她,握着一盏茶赶人,“行了,你走吧。”
说完仍不见人起身,余光一瞥,瞧见柳氏还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燕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是真的笑了,红唇微勾,目带嘲讽,“怎么,还不走?还是魏夫人想留在家中吃饭?”
她自然知道柳氏在想什么。
是。
她昨儿刚知道的时候的确很生气。
不仅仅是因为谢池南和瑶瑶,还因春行的事被人重新提起,她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议论自己的亡子,可一晚上过去,她自己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何况欺负一个女人有什么用?魏家是为谁做事,他们又是因为谁才敢如此嚣张?
燕氏不是不知道。
若真想收拾魏家,也不是不行,捏了这么一个过错送到金陵,皇帝为了安抚他们家必然是要严惩魏家的,可没了一个魏家,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李家、王家……与其再出来一些不知根底的人,倒不如让魏家继续留在雍州。
左右如今的魏家在这金陵城中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了。
何况她最厌烦女人之间动嘴皮,耍手段,与其要那些达不到实处的羞辱,倒不如让事情最大利益化……她虽然从不过问谢平川营中的事,但也知道金陵的那位一直对他们有所保留。
明着让魏琮过来监察,暗地里只怕也不会给营中的将士太多好处。
想想也是好笑,一面希望他们为他卖命,为他奔前走后,征伐天下,一面又不敢对他们太好,生怕有朝一日他们生了异心,兵临城下,让他这个皇帝老儿的位置不保。
她这些年虽然从来不去理会那些高门大户,也不大管事,但由她一手创立的信善斋却一直不曾落下,每年她都会为军中筹备粮食、衣服,尽一切可能让他们过得更好些。
她知道柳氏虽然家中没什么背景,钱财却不缺,尤其还有商路,有些她费尽心思才能找到的药材对这柳氏而言却简单,想来这次筹谋也能让军营里的那些孩子过得更好一些了。燕氏想到这,那双淡漠的桃花眼也不禁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又继续抿唇端得冷傲起来。
柳氏还未说话,崔妈妈就忙不迭地跟人先磕起头,“多谢侯夫人,老奴和夫人回去就立刻准备应需的东西。”她怕再待下去,惹得燕氏生厌,连忙一扯柳氏的袖子。
柳氏也终于回过神了。
她沉默抿唇看了一眼燕氏,任由崔妈妈扶着她起来往外走去,要跨出屋子的时候,她又忍不住驻步回头……明亮的堂屋中,满室奴仆林立,她们一个个神态悠闲,眼中泛笑,与她屋子的那些奴仆完全不同。
而燕氏依旧高坐明堂之上,雍容华贵,望过来的那一眼也一如既往。
她来前想过,她想着她跟魏琮这么恩爱如今都能落到这样的地步?燕氏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她可是早就听说燕氏和那位安北侯的关系不好,就算她现在嚣张,可等她被谢平川抛弃了,下场和情况也只会比她更惨烈,可能比她更惨烈。
可此时——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柳氏沉默地看着燕氏,第一次有了一个认知,这个女人能这么高贵能这么冷傲,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她有谢平川,即便没有谢平川,她也照样能够活得耀眼。
这个女人才是那个真正无需仰仗男人的人。
她的手段、她的心思从未被这个内宅所束缚,这是她一辈子都学不来,甚至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即便来时那般落魄,柳氏也没觉得自己有那么不堪过,可此时想到这个,她竟忍不住想落荒而逃。她也真的就那么逃了,匆匆收回目光,转头大步往外,因走得太快,脚下的步子一时没踩稳,幸得崔妈妈及时扶住才不至于往前摔倒,她听到身后传来燕氏的声音“去看看”,耳旁也有崔妈妈焦急的询问,“夫人,您没事吧?”壹趣妏敩
柳氏却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在这个地方待得越久,她就越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卑劣,那么的不堪。
所以等幸怜赶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匆匆离去的主仆俩,她回眸看向燕氏,“夫人……”
“算了。”
燕氏也瞧见了柳氏落荒而逃的身影,她轻轻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倒是身旁的李妈妈看着门外奇怪道:“这魏夫人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和老奴从前见过的简直判若两人。”
的确判若两人,但也不关她的事。
她只是看着座屏后的那两道身影,轻笑一声,“还不出来?”
李妈妈和幸怜也都停了声看向那块座屏,幸怜原本是想告知大奶奶出来了的事,但想想倒不如让夫人自己看更惊喜,也就只是笑抿着唇站在一旁。
外头静悄悄地等着她们出去,可站在座屏后偷听的赵锦绣却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在听到这句的时候,她还好奇地往外头看了一眼,想着燕姨是在和谁说话,直到手被一双温柔又微凉的手牵住,她才怔怔回头。
跟含笑看着她的姜唯四目相对,赵锦绣疑惑地眨了下眼,她红唇微启刚无声喊了“嫂嫂”两字,就被眉眼泛笑的姜唯牵着穿过座屏往隔壁走去。
比起耳房,这里的光线明显更为明亮。
高坐于明堂之上的燕氏本以为出来的会是赵锦绣和她的贴身婢子明初,可目光却先瞧见一道素色身影,那熟悉的身影被春日笼罩其中,燕氏看不见她的脸,却先瞧见了她衣摆上绣着的芙蕖花,原本明艳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呼吸也在这一刻收了起来,除了先前已知情的幸怜,屋子里的其余人也都愣住了。
李妈妈更是在看到那道熟悉身影的时候红了眼眶。
等回过神,满屋的丫鬟都在给那个清瘦的素色身影请安,“大奶奶。”
姜唯听到后仍牵着赵锦绣的手,她笑着站在堂屋之中,温声让众人起来,而后又去看燕氏,待瞧见神色怔忡的妇人,她才松开赵锦绣的手,垂下眼帘屈膝给人请安。
“母亲。”她轻声唤燕氏,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李妈妈知她身体不好,刚想去扶她,却被人捷足先登。
燕氏先她一步走了过来,她亲自扶起姜唯,看着眼前的年轻妇人,燕氏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目光微怔,神色和语气也都不似先前那般冷傲,而是透着一股子不敢置信,“你怎么……”
姜唯便那么柔顺地站在她面前,闻言也只是柔软一笑,“春光明媚,我也想出来看看了。”
婆媳俩一个面冷心软,一个面软心却韧,此时两两相望,一个眼中有着少见的水意,一个眼中却只是泛着柔软的笑……站在一旁的赵锦绣看着这副画面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直到手再次被一双柔软的手牵住,她才抬起杏眸。
姜唯笑看她一眼,而后牵着她的手和燕氏柔声说道:“瑶瑶和我说想替您大办生辰,我也是这么想的。”
燕氏闻言,看了一眼赵锦绣。
她早些时候虽然答应大办却也只是因为不忍拂瑶瑶的好意,心里对这个生辰却是没什么期待的,可如今听姜唯也说了这番话,看着眼前这两张笑脸,她沉默一瞬后忽然也笑了起来,“好,咱们侯府也是该热闹热闹了!”
满屋的下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赵锦绣更是连眉都高高扬了起来。
春光耀眼,燕氏垂眸看着眼前的两人,都是从小由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都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眼前,她岂会不高兴?一手牵一个往里间说话去。
屋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只是等到午膳时分,李妈妈却面露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二公子今日也在府中,本该和以往一样过来吃饭,可如今大奶奶也在,回头小少爷也得过来……
正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要不要喊郡主出来问问怎么做的时候,姜唯却先笑着开口了,“阿南怎么还没来?”
燕氏听她说起这个名字就皱了眉,她近来对谢池南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这里有瑶瑶的缘故,也有她自己逐渐放下的原因,可看到姜唯,她就忍不住想起死去的春行以及从小就没了父亲的谢回,怕她看见谢池南心里不舒服,她正要冷声说话,便见姜唯笑着看向她,“我也许久没见他了,倒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
她的语气和神情是那样的温柔,好似从未被阴霾笼罩过。
燕氏看得一怔,等反应过来,看着她脸上的认真和与从前一样的笑容,沉默一瞬后还是抿了唇和李妈妈发话,“去喊他过来。”
李妈妈当即就应了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和眼眶都有些发胀,她一边抬手擦了下眼角,一边噙着满脸的笑匆匆掀帘往外去传话,而坐在姜唯身边先前一直不曾说话的赵锦绣也轻轻松了口气,待被姜唯握住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
姜唯一向体察入微,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她主动开口,一来是不想让她们为难,何况……她也有些怀念那个少年了。她家中没有多余的兄弟姐妹,以至于她从小就把瑶瑶当妹妹看,与瑶瑶一道长大的谢池南,自然也被她认作弟弟。
她始终记得当初谢春行娶她的时候,那个如朝阳般的少年郎与瑶瑶站在一道,要春行好好对她,不然就让他好看。
那会听到少年稚言,她和春行都忍不住笑了。
她当初怎么就舍得对他说那样的话呢?姜唯长睫微颤,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明媚少女,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还好有瑶瑶,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
谢池南收到传话的时候,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做一把弓弩,弓弩很小,显然是给小孩用的,如今已经快成型了,可他看着这即将成型的弓弩,手里的动作却忽然慢了下来……便是做好了,这东西恐怕也送不出去。
又想到早间赵锦绣邀请他去嫂嫂那。
其实这些年他不止一次偷偷去过那个院子,他知道谢回喜欢吃龙须酥,所以他每次回家都会偷偷买一些放在他的桌上。
“二公子。”
刚成为谢池南贴身小厮不久的薛乐从外走来。
看到坐在石凳上沉默寡言的少年,他还是有些害羞和怯懦,不是很敢直视他,便只是低着头同他禀道:“夫人喊您去她那吃饭。”
“知道了。”谢池南听到这话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当是赵锦绣说动母亲,便只是如常应一声。他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把手中的弓弩和刻刀先放回屋子里,而后才走出院子。
去主院的一路,他的神色一直如常,直到走到母亲房前发现她院子里的下人今日明显情绪要比从前高涨激动许多,他微微皱眉,不解发生了什么。
到了门前,发现就连来迎接他的李妈妈也是神色激动。
“发生了什么?”
谢池南不由出声询问,心里想着难不成是赵锦绣又想了什么鬼点子?
李妈妈却只是笑看着他,没有解答。
谢池南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问,只自顾自打帘进去,刚低头进去,他就听到一阵温婉的熟悉女声——
“阿南来了。”
那是与赵锦绣截然不同的声音。
谢池南听着那道熟悉的声音,挺拔高大的身形却忽然僵在原地,他的手里还握着那块软布帘没有放下,头却不敢置信抬起,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而一旁,赵锦绣的笑容比从前还要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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