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
陶野等人过来的时候,余晖堂前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谢池南却还站在小道上负手凝望那早已看不到人的前方,两旁草木葱郁,香气袭人,锦服少年独站此处,他的高马尾在半空晃荡,衣袍猎猎,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俊美无俦的少年自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回眸,瞧见傅玄和陶野的身影,唇边方才泛起一抹熟悉的笑。
“来了。”
他向两人打招呼。
陶野语带不满,“你怎么来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要不是我们听到风声,就直接跑出去吃了。”他说着又左看右看,没瞧见熟悉的人,压着嗓音问谢池南,“你带来的人是不是平阳郡主?”
“嗯。”
谢池南没瞒他们,何况这事也瞒不住,“正好我也有事交待你们,我明日又得回军营了,过几日才能回来,她在书院的这段日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放心!”陶野拍着胸脯一副打包票的样子,“有我跟阿玄在,没人敢欺负她。”
“不过,”
他奇道,“她怎么想到来书院当先生了?”
谢池南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握,静默许久才说道:“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事干便来书院玩玩。”
陶野没有注意到他说话时绷紧的唇角和紧握的双手,只当赵锦绣是真的在家无聊过来书院玩玩,便点了点头,还挺赞同,“别说,自从你走后,我在书院都觉得缺了什么,要不是阿玄还在,估计我也得离开书院了。”
他自顾自说完又问了句,“郡主人呢?”
谢池南抿唇,“她……不在。”
“不在?”陶野惊讶抬眸。
以前阿南和那位平阳郡主可谓是形影不离,今日郡主第一次来书院,阿南居然没陪在她身边,他还要询问,傅玄看了眼谢池南,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便帮着开口了,“她明日就得来书院任教,自然得跟袁先生多了解下书院的事。”
他随口一句解释,陶野倒也没有多想,轻轻哦了一声又笑了起来,“那阿南,回头我们吃完饭去马场跑几圈?”
谢池南其实没什么兴致,不过看陶野兴冲冲的模样,便也没拒绝。
他轻轻嗯了一声。
……
林斯言和赵锦绣缓步走在小道上,这个点虽然是饭点,可风雪堂的学子早早吃完午膳便回去看书了,至于白玉堂的学子,他们一向是不喜欢去余晖堂吃饭的,这会大多都结伴出去吃饭了,倒使得这书院空荡荡的。
偶尔两人也会碰到一些书童、仆役,却也没多少。
这一路走去,赵锦绣见红花绿叶,听翠鸟嘤鸣,流水潺潺,上次站在外头就觉得这东山书院风景不错,如今一看,果然是个赏景的好去处,可身边青年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话,就这么沉默地领着她逛着书院,他的静默使得她几度想开口打破这个僵局可看着他淡漠的侧脸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就这么一路沉默地走着。
最后赵锦绣还是没忍住,看着林斯言那张清隽寡淡的侧脸,双手略有些不安的攥着衣袖,轻声问他,“林公子这些日子很忙吗?”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若他说忙还好,若说不忙,那岂不是明确地拒绝了?若是他拒绝的话,那她应该怎么办?
她的紧张不安全都被林斯言收于眼中,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清楚想要她远离他最好的法子就是冷言说不忙,她这么聪慧,肯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看着她面上的紧张,林斯言那一句话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难以想象,也不希望看到这双明媚的眼睛充斥着难过和黯淡,放在身子两旁的双手松握几回,最后他还是收回目光,低眉淡道:“忙。”
嗯?
忙?
赵锦绣原本还满脑子想着他若说不忙,她该怎么回应比较好,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禁呆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原本充斥在她脸上的那些紧张不安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弯起杏眸,跟两弯月牙似的挂在那张白皙如银盘般的脸上,“我猜想你就应该挺忙的。”
她仰头冲人笑道,杏眼亮晶晶的,里头有着藏不住的欢喜。
只要知道他不是故意在躲着自己就好了,不是故意,就代表他也没有那么讨厌她,那她也就不用那么担心和他相处了。
有了这个开场,赵锦绣后续和林斯言说话倒是变得自然了许多,有时候走到什么地方,她便会问他这是哪里,林斯言虽然神色还是淡淡的,但也一一给她回答了。
书院很大,单单只是走了个过场,有些地方都没去,就已经过去两刻钟了。
赵锦绣虽然还想跟林斯言继续相处,但也不想耽误他去看书,走到一处的时候,她便停下脚步,笑着和林斯言说道:“林公子去看书吧,这条路我认识,我去找袁先生说下就准备回去了。”
林斯言轻轻嗯了一声,要走的时候,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低眉看着身前的少女,见她满面笑容,目光灼灼,袖下双手紧握一瞬还是开了口,“你来书院……”
仿佛知道他会问什么,不等他说完,赵锦绣就立刻脱口而出,“我是真的来教书的!”
她不想给他压力,更不希望他知晓实情后远离她。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她和他先慢慢相处着,等时间长了,或许她就能看透这位林公子包裹起来的内心,到那个时候,她也就不会再惧怕与他说自己的心事了。
看着青年点漆双目落在她身上,就像两汪深邃的旋涡,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入其中,赵锦绣心里的那抹紧张不禁再次萦上心头,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生怕他窥破她的内心,怕他说出拒绝的话,她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握着自己的衣摆,好在没一会功夫,落在她身上的那两抹目光便移开了,她只听到青年和她说,“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等她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年转身离开的身影。
赵锦绣轻轻松了口气,目送他离开,直到瞧不见了,她这才转身,这一份短暂的相处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她脚步轻快地走在路上,先是去和袁赴说了一声,又问了明日什么时候来,出去的时候便找人问了谢池南在哪的消息,得知他在马场又问了马场怎么走,而后便独自一人朝马场走去。
还没到马场,她就听到马儿的嘶鸣声和少年们畅快明朗的笑声。
其中便有她最熟悉的一道声音,赵锦绣脸上笑意愈浓,她继续往前走,看到马场里有十几个少年,一众少年站在一旁围观呐喊,而场上正在比赛的赫然便是谢池南和陶野。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眼见相熟的傅玄正站在一旁围观,便走过去和人打招呼,“傅公子。”
傅玄闻声回头,看着这张相熟的面孔,他却未像从前似的直接和人问好,直到少女目露疑惑,他这才语气淡淡地喊了人一声,“赵姑娘。”
说完便又转过了头,并没有与她深聊的意思。
看着紫衣青年淡漠的侧脸,赵锦绣双目微怔,几次相处,她跟傅玄虽然交谈不深,但交情也还算是不错,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这般冷待,她心中觉得怪怪的,但又不好意思询问,正好马蹄声越来越近,她也就按捺下心思往前看去。
远处少年黑衣白马,衣袍随风飞扬。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少年笑着扬起唇角,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那俊美的容光被光晕打得有些发虚,从赵锦绣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处于一片光尘之中,但他还是耀眼的。
听到他畅快恣意的笑声,赵锦绣眼中笑意愈暖,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仰头望着远处的少年。
谢池南本就比陶野快半圈,待瞧见赵锦绣,双目更是亮了几分,他轻夹马肚策马而来,快得就像是一道疾风,等到赵锦绣跟前,他才一拉缰绳,微喘着气低头笑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赵锦绣仰头笑道:“刚过来一会。”
话音刚落,就被神离亲昵地蹭着脖颈,她习惯了它的亲热,虽然热气喷在脖子上很痒,却也没躲开,只抬手抚着它的头,却让围观的一众少年都目露震惊。
“神离居然肯让你碰?”
“我还以为除了阿南,它谁都不给碰呢?合着原来是看人下菜碟呢。”
……
都是白玉堂的学子,跟谢池南关系极好,这会目光艳羡地看着赵锦绣,也有人问她,“赵姑娘,它肯让你骑吗?”www.sxynkj.ċöm
赵锦绣正要回答,又是一阵嘶鸣声从远处传来,是姗姗来迟的陶野终于过来了,众少年看到他回来立刻哄笑道:“阿野,阿南可都让你四息了,你怎么还输得那么惨啊。”
“有本事你们和阿南比啊!”陶野输了倒也不生气,只是看着谢池南咕哝道,“阿南去了军营是越来越厉害了。”
以前阿南让他,他虽然没法赢,但至少也不会输这么难看,早知道就让阿南再让他几息好了。
他拿手腕去擦拭额头上的汗,余光瞧见站在谢池南面前的赵锦绣,眼睛倏地一亮,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咽了回去,兴冲冲改口喊人,“赵姑娘,你还欠我一场比赛呢!”
却是还记得初见时赵锦绣应允他的事。
赵锦绣自然也记得,耳听身前锦服少年低声问她“要玩吗?”她当即不假思索点了点头,脆生生应道,“要!”
来雍州一个多月,她除了那次自己在马场跑了几圈,还没好好玩过呢。
谢池南便也没说什么,翻身下马后就把手中马鞭递给了她,语气自然地说道:“玩吧。”刚刚还询问赵锦绣能不能骑神离的那些少年眼睁睁看着她翻身上马,而她身下的神离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变得更为乖顺。
*
“哎,你们听说没,新来的那位赵先生和白玉堂的那些学子正在马场比赛呢。”风雪堂里,有人悄声说了这则刚打听到的消息。
短短一个中午,赵锦绣的名字就已经在书院传播开来了,原本还觉得她年纪小不堪任教的人也都折服在她的美貌之下,世人对美人总是颇为优待的,即使依旧有人觉得她不够资格教他们读书,但也不会用言论再去说她什么,偶有几个声音也都被更大更响的声音压过了,刚刚就有不少学子在讨论她,甚至看到林斯言回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跑去询问他,只是林斯言一贯是个冷清的性子,他只字不言,众人虽然心里不高兴却也不敢多问。
此时听说她在赛马,一群人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跑去看看。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反正还是午休的时间。”有人起了头,一些心痒痒的学子纷纷应道,没一会功夫就有不少学子放下手中的书整理着衣裳往外走去。
看着空了的学堂,又看了眼窗外成群结队离开的人,高弘也有些心动,他看向身边的青年,“阿言,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
他其实也就这么一说。
阿言从来不会参与这样的活动,又怎么可能会跑去马场看人比赛?他也就是想通过阿言来坚定自己看书的心思,省得总是心浮气躁被外物打扰,果然,身边青年握着书并未答话,可就在他以为阿言是拒绝的时候却听他说道:“走吧。”
高弘愣住了。
眼见青年起身,低眉问他,“不去?”他方才反应过来,忙答了句“去”就立刻跟着林斯言出去了,只是面上的惊怔久久不曾散去。
……
“阿野,你也太菜了!阿南比不过,赵姑娘,你也比不过!”
“什么赵姑娘,该喊赵先生!赵先生厉害,赵先生威武!”
“哈哈哈,阿野这下是彻底没脸了,早知道刚刚我们应该直接开个赌局,让阿野输得当裤子!”
还没走到马场,林斯言就遥遥听到这些说笑声从前方传来,身边高弘有些惊讶,压着嗓音说,“那位赵先生这么厉害?我记得陶野之前马术课拿得还是甲等。”
之前书院骑射比赛,也就那位谢二公子能赢陶野,没想到如今竟又来了一个人,还是一位女子。
林斯言看着远处低声说道:“她一向厉害。”
无论是下棋还是骑射,她从来就不比男子差过,甚至比起许多男子还要优秀。
“什么?”
他这一句说得太轻,高弘没听清,侧头询问,林斯言却没再说,他只是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刚到马场,就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高坐马背,她身下的良驹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此时却乖顺地蛰伏在她的身下任她驱使,而她手握长鞭,那张明艳面上的笑容比这初夏时节的朝阳还要灿烂。
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却没有一丝怵意,依旧笑容灿烂的向终点奔去。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林斯言不禁又想起那日她为了他放弃投壶的情形。那日许多人都在说她是因为不会,玩得不好才不玩,她也不去解释……可他是知道的,她打小就会玩投壶,不仅会玩,还玩得十分出色。
她本该如明珠朝阳一般活在众人的钦羡、仰慕、爱意之下,这才是她应该有的人生,而不是为了他一次次放弃什么。
凝望马场上挥洒汗水和笑意的熟悉身影,林斯言再一次握紧了自己的手,周遭皆在为她欢呼,而他的那些爱恋和不舍全被他深深藏在漆黑的眸中,那里覆盖着层层浓雾,让人无法轻易窥破。
“走吧。”
眼见少女即将要到终点,青年克制地收回目光和身边高弘说了一句,而后也没等他,径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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