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如她所料那般,快进到了曹营的人闯营夺物的阶段。
不管海营的人如何解释,他们笃定了对方不肯交货,就进营来抢。海营的防御几乎都是弓兵,哪儿抵得过这伙凶悍的步兵,一会儿就被突到了猎洞附近。
眼看猎物要被夺走,弓兵们一怒之下,就放火箭,将存货付之一炬,宁愿销毁,也不资敌。
与此同时,后山的猎物也被曹营的人偷袭,他们匆忙赶去救援,仗着精准的箭术,把姜小庄等人的劫货,也给烧了个精光。
岑杙在边上笑得直打滚,三个和尚没水喝,现在已经两个了,剩下的一个还会远吗?
后面闹得这样凶,当然也很影响前面的团结。海枝安和曹嘉绅同时听说了后方的情况,纷纷指责对方不守信用,竟然背着自己预留后手,一言不合竟扭打起来。
海枝安一把推开曹嘉绅:“够了!猎物已经没有了,你就算打死我,也不能找出猎物了。还是想办法,怎么弄回猎物才是正理。”
曹嘉绅也知道是这个理,但他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不吐不快,“如果不是你,先留后手,私藏猎物,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海枝安道:“你不是也一样。如果你没有偷偷去搬运,我说不定还会分给你一点。现在好了,大家谁都没了,你就高兴了。”
二人总算冷静下来,“现在只剩戴靖桉营里还有了,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难道你想让他一个人独吞?”
尽管不甘心,但为了最后的利益,二人还是决定联手。但是,“平分是不可能平分了,最后谁抢到就是谁的!”
“行,我也不想和你平分!”海枝安也气得够呛,事到临头才看出这个臭大少爷脾气,平时的温良恭俭让全让狗吃了。
岑杙趴在戴营附近的树林里观望了一会儿,发现戴靖桉还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海曹两军联手进攻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突破他八百人的禁卫军防线。
她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有戴靖桉在,再给海枝安和曹嘉绅两个时辰,他们也未必能攻进去,更莫说哄抢他的猎物。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她的计划就这么夭折了?
那可不成!绝对不允许!
一支箭嗤啦一声的划破了禁卫营的大帐,箭上还挂了一封信。属下连忙拿给戴靖桉看,后者撕开扫了一眼,不知为何,脸色一变,竟然跨上一匹骏马,“驾”的一声,冲破营栏,径自往黑夜中踢踏而去。
“坚持半个时辰,等我回来。”
主将弃营而走,别说手下们不知所措,连李靖梣都很意外,以戴靖桉的性子,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比唾手可得的胜利更吸引他?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莫非是另有安排?
天快亮时,士兵的攻伐声已经渐渐平息下来。李靖梣在赶去视察的路上,意外瞧见山林中闪过一匹黑骑。骑上坐着两人,后面那人身段婀娜,似乎是一女子,而前头那人斜背弯弓,银甲反光,似乎是戴靖桉。
等她率众追上黑骑时,果然看到了戴靖桉手执长弓的身影,但那素衣女子却不见了影踪。
“戴将军,怎么会在此处?”她细心地扫了眼周围,判断那人早已逃脱,便也不好追究。而戴靖桉倒是表现得十分镇定,下马朝李靖梣抱拳行礼,“参见陛下,臣在此处查探军情。”
“在此查探军情?”李靖梣有些看不懂了,“难道戴将军没有听说?曹、海两位将军已经拿下了禁卫营,也许现在正在分赃呢!”
谁知戴靖桉并不着急,自信道:“天还没亮,一切还未有定数。”说完告辞上马,擎着弯弓往禁卫营飞驰而去。
禁卫营里一把冲天大火,让李靖梣回过神来,不无遗憾道:“可惜了,八天七夜的猎物,竟全都化为了灰烬。”
而这时,随驾的新任刑部尚书华金鹏却躬了躬身道:“但陛下却为收服西域选出了理想中的大将,此行也不算虚度。”
离天亮还有半柱香时间,各营士兵都已灰头土脸地聚集在李靖梣的大帐前,等候最终的评判。
御史们当众清点各营的猎物,竟然只得一些烧焦的残肢。李靖梣给的标准很低,能当口粮便成。但看那黑黢黢的认不出来是什么丑物的焦糊状东西,御史们一个个摇头走过,每个人册子上还都挂着零。
“看来,三位将军打了个平手。”
“慢!”这时戴靖桉忽然扬声高喝,磕了下马腹,走上前来,手上擒着弯弓,闭目养神。
正当众人不解他这古怪作为时,行将破晓的天空上,忽然传来“咻”的一声,一只高飞的雄鹰突然从南山那边震翅而来,划过这片还弥漫着淡淡黑影的高空。
戴靖桉迅速搭箭上弦,瞄准猎物,“嗖”的一声,只见那雄鹰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浪往上顶了一下,接着就失去活力,像石头似的从高空坠了下来,正好砸在了猎场的正中。
极短的惊愕之后,接着就是满场的喝彩,连曹嘉绅都心服口服,“我认输!”
“这么说,是戴将军赢了!”
“慢着!”又是一声高喝,普王世子李靖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假装对着那死鹰仔细观察,并抓着两条腿提起来打算试试重量,可惜体力不济竟然没提起来。但他仍是放豪言道:“这只鹰最多只有一百五十斤重,根本不算什么,还不能判定胜负!”
场下有人起哄,“难道世子还打了更大的猎物?”
李靖柿背着手一副卖关子的神情,“我当然是没打着,但我知道,有人打到了一头棕熊,起码得有五百斤重。她才是今天的优胜者!”
“棕熊?有人打了头棕熊?究竟是谁啊?”众人纷纷好奇,交头接耳起来。
要知道,南山已经好久没有棕熊出没了,这么多天来没有人能打到一只。连戴靖桉也很诧异,究竟谁打了棕熊,事先又没张扬,却在最后一刻亮出底牌。他瞅瞅沉默不语的海枝安,莫非是他?
和海枝安一起沉默的还有女皇本人。
她此刻脑门上的青筋突出,手腕上的脉搏也突突直跳。想着岑杙坐在棕熊身上不肯下来的样子,她说那只棕熊对她很重要,原来是这么个重要法。
“云栽,你在这儿看着,我离开一会儿。”
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李靖梣裹了身玄黑斗篷,静悄悄地骑马来到了围场的必经之路,在那里等候。远远就瞧见,前方黑影幢幢,一群人推着一辆满载的排车正在上坡,前面还有一个人舍身拼命往上拉。sxynkj.ċöm
那拉车的赫然就是安国侯吴靖柴,他已累得满头大汗,至今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甘心被这姓岑的当驴使唤,就算斩首也不过头点地,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遭此非人待遇?
李靖梣策马轻蹄而来,扫了众“拉车工”一眼,倾下腰来,伸出玉手,很准确地在一众黑影中揪住了企图往车底下逃窜的驸马国尉的耳朵,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把她提溜上了马。
吴靖柴一看,心中大为快慰,丢下肩膀上的‘笼头’,朝她大倒苦水:“皇姐,你可得管管她,她把我当驴使唤了一夜,不给工钱还不算,还威胁我,实在太欠管教了!”
“稍后再同你算账!”李靖梣提了缰要走,岑杙揽着她的腰,还不死心地想去挽回猎物,“我的熊。”
“什么你的熊?那是我的熊。”
“可你已经说过要送给我了。”
“我给你不是让你出风头的,你还挺会借花献佛的。”
岑杙听出她没怎么生气,胆子大了一点:“可军令中也没说,不准借花献佛啊?所以,终究是我赢了。”
“你就这么想赢?”
“你不是废话吗?”她有点委屈的小声嘀咕,“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赢,然后向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那不亏死了……”
李靖梣扭开脸看着一边,等待隐在暗蓝天光里的那丝笑意平稳褪去,而后又以无可替代的威严降临人间。www.sxynkj.ċöm
“……那我告诉你,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选哪样?”
岑杙犹豫了一下。
“还要想?”
“不不不,不需要,我选鲤鱼。”岑杙匆忙扣紧她的腰肢,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似的。
“这不就行了,驾!”
吴靖驴:“……”
感觉我就是多余的驴。
当李靖梣当众宣布本次狩猎的优胜者是戴靖桉时,岑杙都快气死了,凭什么啊,凭什么每次都是他,抢我的功劳,抢我的熊,岂有此理!李靖梣对她的嘟囔充耳不闻,而这时候,海枝安也适时站出来解释,那只棕熊其实是陛下打的,特意留在庆功宴上,和大家一同分享。
众人纷纷赞叹女皇陛下箭术超绝,就连普王也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家世子平常跟个瘟鸡似,关键时刻竟学会给女皇捧场了,你瞧陛下笑得多开心!
只有李靖柿白得了老爹的一顿夸赞,然后一脸懵比地瞅向岑杙,这剧本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然后就到了万众期待的封赏环节。
众人都兴奋地望着戴靖桉,期待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不会真的想当驸马吧?那就有好戏看了。
谁知这一向狂妄的少年将军,竟然红着脸,屈膝下拜,朝李靖梣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
“陛下,臣想求娶一人。”果然。
“谁?”
“康德公主。”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连李靖梣都吃了一惊,手中的玉竹凉如意差点掉了,幸好岑杙眼急手快,一把给她抓住了,要不然少了夏天这个衬手的宝贝,她得烦躁不少。
“你说什么?”像是没听清,她又问了一遍。
戴靖桉深呼吸了一口,又提高了嗓音,掷地有声道:“臣想求娶康德公主,请陛下成全。”
李靖梣眉头攒紧,岑杙看出来她是真生气了,提前攥住她的手。但还是没阻住她上窜的怒火,
“荒唐!你不会不知道,康德公主已经嫁为人妇,且卧病多年,贸然求娶,究竟有何企图?”
“臣知道。但嫁入周家并非是康德公主所愿,臣希望陛下能准许康德公主与周家和离,满足她这唯一的愿望,让她得到自由。”
李靖梣有瞬间的失神,话也冷静了几分,
“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何况康德公主尚未苏醒,你怎知她的真实心意。朕无法给你许诺,你换一个要求吧!”
“臣只有这一个要求。臣可以等。无论等多少年,一直等到陛下同意为止。”
李靖梣不知道他这股执拗劲儿哪儿来的,岑杙却忽然道:“戴将军,你这是两个要求了。既要康德公主与周家和离,又要康德公主转而嫁给你,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难道你还想两个都要?”
李靖梣诧异地回头看着她,后者无辜地耸了耸肩。
戴靖桉似乎也陷入了两难,“那臣要第一个,臣希望康德公主与周家和离。臣可以将来再立军功,再来求娶康德公主!”
“朕说过了,这件事要等康德公主醒来之后再说,任何人都不得违背公主的意愿,做强嫁强娶之事。包括你在内!”
天子一怒,威慑性还是很大的,即便狂妄如戴靖桉,也不敢再说什么。
回到营帐后,李靖梣回头瞪着岑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岑杙举起手做无辜状:“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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