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快要过关卡的时候,镜中和影斩两个垂头丧气地乘舟返回。岑杙故作热心地问:“没找到啊?”
二人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岑杙刮了刮自己的鼻子,没良心道:“哦,没关系的,再找就是了。”
影斩打了打袖子上的水花,不忘安慰岑杙,“驸马不用担心,我们打听到今晚过去的船不多,最早的一批医疗船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只要咱们赶得快,一定能追上的。”
镜中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从表情来看,想必也是同样的意思。
岑杙没敢正眼瞧他们,一个人面色凝重地望着黑夜,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其实,暗地里偷偷掐了掐自己的虎口,让自己说谎的时候尽量不眨眼。
被事先封了口的舟轻,看着影斩沮丧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地低头,拍了下他的肩。
“兄弟,对不住了。”
影斩可能理解错了,回应似的也拍了拍他,似在说:“好兄弟。”舟轻头垂得更低了,只有船老大在隔岸观火,嘿嘿的笑。
船顺利地通过了第二道关口,犹如蛟龙入海,再也没有束缚。那船老大仗着对云宫湖地形的熟悉,走得比其他官船要快得多。只是抄近路难免要遇到一些麻烦,比如,不慎遇到一些激流和险滩什么的,船只难免会颠簸。
岑杙找了个由头回船舱来,见顾青坐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药箱,头枕在上面,似乎睡着了。舱里虽然有盏防水灯,但也只照亮了小小一片地方,其他大部分都是黑暗。她轻轻地走过去,但还是吵醒了她,她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又露出了熟悉的温婉笑容。随着光照角度的变化,有了一些不属于她的硬性线条。
岑杙也跟着笑,“是不是困了?”
她摇摇头。
“对不起哦,你之前被关在船舱里,来这里还是被我关在船舱里。”说完,递给她一个洗好的桃子。
顾青笑着接过桃子,牙齿磕了一下,好像不方便说话,就用手比划起了熟悉的手语,“不一样的,之前船舱里都是不认识的人,但是现在,我知道你就在外面。心里就……”接来下她不好意思说了,轻轻放下了手,又咬了一口桃子。
岑杙歪了下头,“很踏实,很开心?”
顾青羞涩地点了下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那么远?来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她犹豫了一下,嘴里轻轻咀嚼着桃肉,仍是单手比划着,“我……不想给你和陛下造成困扰。所以……”
岑杙弓着腰,认真地摆摆手指,指头间还夹着另一只青桃,“顾青,你永远不会是我们的困扰,你是我们最好的知己,朋友,亲人。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我们无法忘怀的牵挂。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改变。”
她的桃花眼在夜里看人时,被滤去了平常那股漫不经心的光晕,倒显得格外郑重。其实不看她的眼睛,顾青也知道她是真心,然而被那双眼睛看着,她好像总能额外获得更多照拂,这让她感觉很温暖。
“你不信啊?”岑杙笑眯眯地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倚着舱壁,听船舱外浪击船舷声。船在这一刻似乎慢了下来,所以,浪花也显得格外轻柔。岑杙又看了她一眼,对她的手语视而不见,问了她好几次,“你真的不信啊。”
引得她被迫抵着鼻子,出声解释,“我没有不信的。”泄露了自己刻意隐藏的鼻塞的事实。
岑杙再看她时,她的眼圈周围已经蔓上了一丝红润,只是在黑暗的笼罩下,并不十分分明。
岑杙拍了下膝盖,像一个故意打趣的损友,另一只手上的桃子托举到嘴边,刚要啃,“其实,你还真别不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特别的位置,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是进不去的。比如,我吧。”
她半是戏谑半是自嘲道:“虽然我和陛下真心相爱,认定彼此是对方的唯一,但是她心里有个角落一直是我钻不进去的,里面就只装着她妹妹,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把自己的妹妹看得比我还要重。”
“不是这样的。”顾青急着分辨。
“你不用替她解释,”岑杙撇撇嘴,“她又没给你好处,你这么替她说话。”
顾青低头道:“不是我替陛下说话,只是在陛下心里,你的分量要超过任何人,这点我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你不能冤枉陛下。”
岑杙勾勾嘴角:“你什么成她的人了?还说没给你好处。”
“真的没……”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完全理解,而且也非常尊重,正是因为她有如此丰富的感情,所以,她在我眼中才格外的珍贵。在经历了那么多世情冷暖,阴险背叛之后,还能保持一颗真心,某些方面,你们才是一类人,不是吗?”
“我哪里能和陛下相较。”顾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羞赧,好像被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本能地感到不安。
“哪有,在我眼里,你们是一样的。她是我的靖梣,你是我的‘靖樨’,这世上感情并不是只有一种,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一直牵挂你,这种维系一直很坚固,不会因为其他任何事情而改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青恍惚了很久,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感受,代替了原来的酸涩,又被一股温暖包裹起来。就像一串裹了糖皮的糖葫芦。酸甜皆有。
“再不明白,你就要沦落清浊了。”岑杙打趣道。
顾青忍不住笑了起来,拿手抵了抵鼻子,“清浊还好吗?我好久没见她了,有点想她了。”这是她第一次说出想念来,岑杙笑道:“都好,她帐子里还一直挂着你给的小香囊呢。本来……唉,算了,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罢。”
她终于把桃子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欸!”顾青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眼见着她的脸慢慢地扭曲,像吃了苦瓜似的变了色,接着就吐了,“哇这么酸,呸呸呸,你怎么还一直吃呢!”
顾青一直微笑,也不说话。岑杙无奈了,一直用舌头舔牙根,生怕有遗留,“这倒牙的桃子,你也快别吃了,真是。”抢过来便扔了出去。
这时,船停了下来,岑杙感觉不太对,赶紧去舱外看看,“是到目的地了吗?”
并没有,只是在距离东南诸岛七里外的一处石头岛附近停泊了,这地方据说是方圆十里内唯一可以扎锚的地方,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而此时在东南诸岛的方圆五里之内,早已遍布了官府的各种船只,有炮船,冲锋船,普通船等。徐老大把船停在这里,大有隔岸观火的架势。
“欸,你们看见了没?这阵型有点不太对啊!”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篝火,出身于军旅的影斩很快察觉不对劲来。
“哪里不太对?”
影斩:“每条船的距离都在百丈左右,有的甚至超过了一百多丈,这不是正经包围的距离。万一夜里起雾,这么长的口子,足够贼人们趁雾逃脱了。而且你们有没有数下官船的数量?区区只有五十来艘,这点兵力好像都不够水贼塞牙缝的。”
岑杙也察觉出来了,略一寻思,“也许,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包围呢!”
她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猜测离真相越来越近,于是问了一下船老大:“这里有没有适合打埋伏的地方?”
船老大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一直没有回答。岑杙觉得没劲,刚要离开,他忽然道:“有,在东面二十里外,有一个三岛形成的三角流地带,因为三座岛距离较远,没有形成像东南诸岛那样的急速涡流。水流相对平稳,经常通船,岛上还设有三个大港,都是停船补给的好去处。”
镜中听说,他们要往东行,马上制止,“驸马,不可!”
“为什么不可?”
岑杙瞧他比之前反应更强烈,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让我来猜猜,陛下一定不愿把战场设在东南诸岛对不对?她怕水贼狗急跳墙,侵占夫人的领地,大肆破坏。所以,她理想中的战场,一定是远离东南诸岛的。这里的包围圈如此稀松,绝非偶然,她是想故意引敌人出来,到别的地方一决胜负。而之前的那些炮声,不是为了杀贼,而是为了震慑,就是为了把敌人吓唬出来。”
“我想,这也是你敢让我来东南诸岛的原因吧,因为你清楚,真正的战场不会在东南诸岛,而是在东面的三角港湾。官兵一定在那里设伏了,对不对?”
岑杙看到镜中眼中露出意外的神情,不出所料地勾了勾嘴角,“我猜对了?不出意外的话,一旦起雾,这里就会有好戏看了。”
————花絮1————
小皇太女摇了摇头,伸着小爪子去够李靖梣,俨然把她当成了避难所。
“我怕……”
“怕什么呢?”岑杙耐心地哄着她,清浊死死抓着女皇的脖颈,瘪着嘴哭唧唧的说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是可见是对这个地方的嫌弃。
现在赶路匆忙,一家人只能人困马乏地睡在农家破陋的柴房里,大人虽然能将就,孩子心里难免觉得委屈。
终于,过了一会儿,清浊安静下来一些,只是听到大的动静,还是会被吓得哭一下。
岑杙透过窗户指指在院子里围着篝火打地铺的侍卫们,“你瞧,居悠姨姨、藻鉴叔叔都在外面守着你,如果晚上有大老鼠跑进来,影斩叔叔也会拿剑斩掉它们的脑袋。不用怕哦。”
“你是不是怕大老鼠晚上会啃你的脚指头?”
小皇太女哭唧唧地点了点头。
岑杙笑着从怀里拿了包薄荷叶,垫在席子下面,“好了,大老鼠最怕薄荷叶了,只要撒上一点,它们就要望风而逃咯。”为了让她安心,岑杙又道:“你居悠姨姨、藻鉴叔叔都在外面守着你,如果晚上有大老鼠进来,影斩叔叔会刷的抽出剑来,斩掉大老鼠的脑袋。”
————花絮2————
岑杙看不过她这么废鸡蛋,就告诉她,“这里面其实是有小鸡的,你再撞就把它们脑袋磕破了,它们就出不来了。”
小皇太女一听马上就不撞了,小心地捧着鸡蛋,躲着也不让胡薇碰。胡薇头疼得很,岑杙这招釜底抽薪是她没想到的,小皇太女别的不说,对待小动物是一等一的爱护,这下子别说赢不了,连女皇的任务都完不成了。
————花絮3————
那个未说完的“chong”字,像驱鬼师摇着铃铛念的咒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嗡的响。sxynkj.ċöm
岑杙像咬了舌头似的,卡在了那里。
瞥眼李靖梣,剥壳的指甲陷在了果肉里,渐渐掐出了汁儿。她意识到不好,她千算万算,严防死守,没想到这个窗户纸是自己捅破的。心虚地说:“你别胡思乱想啊!其实没什么的。”
这句话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居悠听到女皇厉声要求沐浴的消息,忙不迭地号召众人去烧热水。
————花絮4————
只要前方的利益足够大,就连最懦弱的人,也愿意拿起刀来铤而走险。
比如卢伯竬。因为二公主病情急转直下,便恶念陡生,想出了给李靖梣招病的办法,力图为自己脱罪。
他打的主意很明显,就是要刻意制造李靖梣生命垂危的假象,然后凭借自身的医术勤王救驾,从而抵消掉医治二公主不力的罪名,甚至保住自己得来不易的名誉地位。
为此,他把目光投向了疟疾。
一是因为疟疾是一种危急重症,一般的太医根本束手无策,而即便有经验的太医,从确诊到开药都要浪费许多功夫。而卢伯竬在入宫前就对疟疾素有深耕,可以担保他能“及时”发现险情对症治疗。www.sxynkj.ċöm
二是因为疟疾本身的巨大影响力,自古以来,无论是皇宫还是民间,都把疟疾当成是丧门之星。如果他能治好女皇的疟疾,不但能够抵消前罪,还能逆转风评,确保自己多年积累的医道家业不至中落。
三是疟疾在世俗眼中的不可控性,即便女皇真得了虐邪,外人也只会联想到天灾,而不会想到人祸。这点对于他将来摆脱嫌疑非常有利。
计划已定,接下来就是寻找突破口。
和李靖梣预想中的一样,他选择的突破口就是李靖樨。
通过长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女皇和小皇太女每次来康德宫探望的时候,都有亲近康德公主的习惯,这是接触疟邪的最好机会。于是他便想到了以香包引邪。
他准备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药草香包,给李靖樨佩戴在身上,美其名曰为二公主驱邪,实际上其中一枚香包里装的却是招邪之物——一群带有虐邪的蚊虫。
他知道李靖梣一定会接触香包,她有帮李靖樨整理贴身衣物的习惯。而这些香包里都被添加了某种麻痹痛觉的香料,即便她握在掌中也感觉不到被蚊虫叮咬的疼痛。
他每日定点更换这些香包,当女皇一家三口来时,便提前将招邪香包换上,等到她们离开时,再把驱邪香包换回来。这样一旦确定女皇或小皇太女染疾,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罪证。
岑杙越看越觉得惊心,首先,她相信他的初衷绝非是想让女皇死,但是就他选用疟疾这种风险极大的病症作赌注来看,说他罪该万死也不为过。试想一下,假使他赌赢了,那么一切便会像他计划中的那样,他会成为拯救玉瑞的大功臣,如愿获得女皇一家三口的感恩、谅解以及任何可以想象的功名利禄。但一旦他赌输了,李靖梣的性命、李靖樨的性命、玉瑞的江山社稷,都会成为他富贵险中求的陪葬品。
她一向认为贪生畏死乃人之本性,尚且情有可原。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功名利禄,就拿旁人的性命来冒险,莫说这个人是李靖梣,就算是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她也难说“原谅”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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